两百多年过去了,到了清代道光年间,瀛山峰顶景色依旧,人事全非,白云道观换了十多位主持,不如以前兴旺昌盛了,道观的墙院有一段垮塌,后殿经不住高山上的风吹雨打,也垮了,大门红漆脱落,露出灰扑扑的木质本色,后面院子里长满了草,野兔、山鸡在草丛中做了窝,道观只剩下四个道士,一个师父带着三个徒弟,师父叫一丈道长。
这一年,瀛山所在的綦江县出了一个少年县官,年纪只有十五岁,姓邓名仁堃,由于太年幼了,县里人称娃娃知县。
邓仁堃是湖北省麻城县人氏,家里是做生意的,十分有钱。父亲想让家里出一个读书考中功名、入仕做官的人。邓仁堃八岁时便送到学堂读书,他聪明绝顶,《三字经》、《百家姓》、《四书五经》过目不忘,老师教了一遍,接着教第二遍,邓仁堃听着不耐烦了,在座位上大声吼:“老师,你教的我背得了,教新的。”老师要教全班学生,只好让他升到高一个班级,不到两年,县城的学堂里没有能教得住他的老师了。父亲送邓仁堃参加县里乡试,想让他赴考试一试,没想到,十岁的小娃娃便考中了秀才,十二岁考中了举人,麻城县里的人称赞邓家出了神童、天才。邓仁堃的父亲听了心里高兴,可是,有时候也十分苦恼,因为邓仁堃虽然聪明,却十分顽皮,常常带着书童外出,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子整人。买一串鞭炮悄悄点燃放进人的衣领,把农户家的冬水田水放干捉鱼,受害人告到家里,父亲赔礼道歉还赔银钱,没有办法,请来一个严厉的老师,把邓仁堃关在家里读书。可是,父亲忙着做生意,经常不在家。老师管不住学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次,邓仁堃的父亲外出做生意,半个月后回到麻城县,刚刚到家便遇到邻居家的人来告状。邓仁堃约了一伙娃娃玩县官审犯人的游戏,把他家孩子的屁股打肿了。父亲十分气愤,说了不少好话哄得邻居走了。回到后堂,大声叫着:“快把不孝的娃娃抓来!”家人找来了邓仁堃,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喝令按倒在板凳上,亲自用竹板打屁股,痛得邓仁堃杀猪一般大声嚎叫起来。母亲听见儿子哭叫声,赶紧赶到后堂庇护。父亲停住手,大声骂:“不争气的东西,想当县官审犯人,去京城考一个进士,让朝廷封你一个县官去审,打小伙伴的屁股,算什么本领。”
邓仁堃从板凳上坐起,擦着眼泪说:“考就考,我明年就到京城去考,挣一个县官回家。”
邓家的人听到邓仁堃小小年纪便想去考知县,个个掩嘴笑。父亲叹了一口气,没有认真理会儿子说的话。
想不到,邓仁堃当起真来,从此不再到处游玩,清早起床,洗了脸便钻进了书房,一本书一本书认真读,还练习写文章,吃饭的时候到了,佣人来叫,要连着叫几次才出来吃饭,晚上也关在书房里读书写文章,很晚才休息。父亲看到儿子专心读书,不再到处顽皮惹事,心里高兴,看到儿子时伸着大拇指称赞。
进京考试的时间到了,一些读书人准备进京考试。邓仁堃找到父亲,要路费进京考试。父亲吃了一惊,原以为‘进京考一个县官”是娃娃家说的睹气话,想不到孩子认了真。十四、五岁的孩子,行几千里路到京城考试,父亲、母亲都不放心,即使考中了进士,小娃娃怎么当知县管理几千上万的人口呢?万一顽皮惹出事,家里要受牵连。
母亲找到儿子,好言好语劝说:“堃儿,你才刚满十五岁,到京城几千里路,去不了,等下一回京城考试再去吧!”
邓仁堃摇着脑袋说:“不嘛,我用了半年多功,要去考试,试一试,人小走不动,骑马去,家里有钱。”
母亲耐着性子劝,“儿呀,你小小年纪,考取了也当不了县官,管不了一县的百姓。”
邓仁堃撅着嘴说:“当得了县官,我们玩过好多次县官审犯人,打犯人的屁股,好耍得很。”
母亲哭笑不得。父亲、母亲商量后决定,派一名得力的管家护送去京城考试,见见世面。
邓仁堃到京城考试了,进了考场,拿到试卷,看了题目,想也没有认真想一下,很快写好了文章。阅卷大臣看了,文章写得非常好,想点为头名状元,看到邓仁堃年纪太小,录取当了进士。皇上看了邓仁堃的文章,也十分欣赏,叫吏部的人来商量,官封重庆府綦江县知县。
十五岁的娃娃考中了进士,官封綦江知县,麻城县街头巷尾,人人称奇。邓仁堃父亲、母亲知道了消息,愁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为何?父亲、母亲知道儿子虽然天资聪明,却生性顽劣,带着一群年纪相差不多的娃娃打架斗殴,捉鱼虾、掏鸟窝,样样都会。怎么去当县官,管百姓?如果也像平时一样,审案时乱打犯人屁股,把无罪的判为有罪,有罪的无罪释放,闹出乱子,罢官事小,乱子大了,家里也要受牵连。要想阻止邓仁堃去綦江县赴任,朝廷下了圣旨,抗旨不遵,朝廷怪罪,全家人的脑袋都要搬家。没有办法,只得派了几名得力家人随同,母亲也跟着前往,还花重金聘了一名诚实能干的师爷,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重庆府綦江县上任。大队伍一路风光,坐车坐船,沿途风景秀美,邓仁堃看得心花怒放。娃娃家不知道仕途险恶,官不好当,只觉得十分好玩,一路非常快活。
到了綦江县,全城各级官员、有钱绅士到城外接官亭迎接,见到新任知县的仪仗,却见不到新来上任的知县,询问陪同一起来的师爷,才知道随着队伍蹦蹦跳跳、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的娃娃就是新近朝廷任命的知县大老爷邓仁堃。前去迎接的人个个惊讶,有的掩嘴笑了,有的摇头叹息。
进了县衙,邓仁堃要升堂审案。母亲劝阻说:“堃儿,你年纪太小,先看看师爷帮你审案,学习学习,有了经验再自己审案”
邓仁堃双手乱摇说:“我是县官,怎么能不升堂审案,母亲放心,我人虽小,读过四书五经、历代史书,知道怎样升堂审案。”
邓仁堃不听母亲劝阻,吩咐师爷传唤衙役升堂,他穿着宽大的官服,摇摇晃晃走上县衙大堂,坐上县官的坐椅,人太矮了,坐在椅子上,案桌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师爷见了,急忙命人拿来一个枕头垫在椅子上面,娃娃县官的两只手才能够得上抓起签筒的衙签。
县衙大堂上两班差役看到邓仁堃小小年纪当了县官,坐上大堂,忍不住用手掩面暗暗发笑。邓仁堃看见了,非常生气,抓起惊堂木“咚”的一声拍下,大声训斥:“大胆差役,胆敢在堂上发笑嘲弄本官,来呀,把发笑的统统按倒在地上打屁股,一人五十。”
堂上差役慌了,好几个赶紧跪下求饶,有两个暗暗笑了的差役,家在县城有钱有势,以前的县官都要畏惧几分,看不起娃娃县官,没有跪下求饶。想不到娃娃县官一点也不给面子,连声拍响了惊堂木,催促把不肯跪下求饶的两个差役按倒打屁股。其他差役没有办法,只好把那两个差役按倒了,拿过板子打起来,害怕报复,打得不重,只是做样子应付。邓仁堃看出了差役不敢用力打,跑下堂来,到大堂外面找了两个看热闹的要饭花子,叫上大堂,让花子拿起板子打两个差役的屁股。要饭花子平时仇恨衙役狐假虎威,用起力来打板子,打得两个差役杀猪般叫起来。邓仁堃十分高兴,蹦着跳着,拍着手笑着叫起来:‘好玩,好玩,使劲打,看看今后还敢不敢嘲笑本官。”师爷害怕打出了事,走到跟前帮着求情。邓仁堃才饶了两个差役。
从此,差役在大堂上再也不敢偷偷发笑了。邓仁堃审了两天案子,他人虽小,断案十分精明,听了原告、被告陈述,是非曲直判得明明白白,而且不讲私情,该打就打,该罚就罚,有冤的冤情得申,有罪的认罪服法。綦江县的人民群众个个称赞娃娃知县是一个好官。
邓仁堃年纪小,喜欢玩耍,审了几天案子,烦了、累了,把县衙里的事交给师爷办理,带了一个得力的小童四处游玩。一天,邓仁堃带着小童在县城游玩,看到一家茶馆里很多人在听说评书,十分好奇,进去找了一个座位坐下。说书人说的是当地故事:蠢屯水里斗恶龙。
邓仁堃非常敬佩蠢屯为老百姓不畏困难、勇斗恶龙,询问一起听说书的人:蠢屯是什么地方的人?茶馆告诉他:蠢屯是瀛峰上白云观的道长。邓仁堃是娃娃,天性好奇,有了到瀛峰顶上白云观游玩的念头。
过了两天,邓仁堃带着小童,瞒着母亲和师爷悄悄出了县衙,到县城轿子行叫了一顶上山的轿子,坐着出了县城。他坐在悠悠闪动的轿子里欣赏沿途山水:綦河静静流着,两岸青山座座、梯田层层,农民在田里耕作,妇女在溪边洗衣,孩子们在竹丛中玩耍嬉戏,风景优美。邓仁堃一路游玩,看到有孩子的地方,停了轿子,跑去和孩子玩耍,下河捉小虾,上树掏鸟蛋,十分快活。一路耽搁,爬上瀛峰,到了白云观时,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
一丈道长做完晚课,正想上床休息,忽然听见道友来报:县大老爷来游。慌得鞋子都穿反了,左脚穿了右脚的鞋,右脚穿了左脚的鞋,迎出门来,见不到县大老爷,只看到一个小小孩童,带着书童、轿夫,以为孩童是县大老爷家里的儿子,县大老爷到别处游玩,让儿子带着书童先来安排,不敢怠慢,拱手让进,小心翼翼地问:“公子,县太爷何时驾到?”
邓仁堃睁大眼,撅起嘴,不高兴地说:“本官明明站在你的面前,为何还要询问何时驾到?”说得一丈道长丈二高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童在一旁扑哧笑了,说:“道长,这位就是新任綦江知县的邓仁堃邓大人。”一丈道长心中疑惑,又不敢追问。邓仁堃不再理睬道长,大摇大摆进了白云观。
邓仁堃在白云观住了一晚。一丈道长终于弄明白,到观里的小孩童就是新上任的娃娃知县,十分敬佩,小心侍奉。清早,邓仁堃让一丈带路到各处游玩,看到奇峰兀突,怪石峥嵘,青松郁郁,泉水潺潺,喜欢得拍手叫好。最后来到了棋盘石,听一丈道长讲了仙人下棋的故事,看到棋盘上仍然摆放着三十二枚棋子,觉得十分好玩,顺手抓起两个棋子拿在手上,光光滑滑,想偷偷放进衣兜带走,又觉得当着道长面拿走棋子不好意思,闷闷不乐回到白云观中,玩了半天,身子疲倦,一丈道长把小知县和书童安排住进了房间,让县太爷睡午觉休息。道长退出去了,邓仁堃心里想着棋盘石上的棋子,睡不着,叫小童趁中午道长休息,偷偷去棋盘石拿来几个棋子。县太爷有令,小童不敢不去。可是,一会儿,满脸大汗回来了,回答棋子太重,搬不动,拿不来。邓仁堃责备说:“小小棋子,上午在棋盘石玩时我都拿得起,你怎么拿不动?”
小童十分委屈地说:“棋子实在很重,拿不动。”邓仁堃有些奇怪,跟着书僮到了棋盘石,他顺手又拿起棋子,并不觉得沉重,可是,让小童去拿,仿佛用了很大的劲也拿不起。邓仁堃更觉得十分神奇,从棋盘石上拿了三个棋子,放入衣兜,回道观休息了。
下午,一丈道长请县太爷在客厅喝茶,邓仁堃询问道观破损严重,为什么不维修?一丈道长回答观中资费紧张,没有钱维修。正在摆谈,小道友前来报告:棋盘石不见了三枚棋子。一丈道长笑了笑,说:“不用担心,丢失的棋子会自动回到棋盘上的。”邓仁堃心中暗暗讥笑道长太过迂腐,三枚棋子在衣荷包里装着,怎么会自动跑回棋盘石。正在暗中得意,觉得衣荷包中的棋子要往外跳,急忙用手捂着,可是,三枚棋子越跳越厉害,捂不住。邓仁堃害怕棋子当着道长的面从衣荷包里蹦出,县太爷偷拿神棋子,脸面不好看,急得满头大汗。
小童看到小县官脸通红、一头汗,不知什么原因,请邓仁堃回房间休息。一丈道长似乎心中有数,送小县太爷回房了。邓仁堃刚刚回到房间,“咚!咚!咚!”三声响,三枚棋子从口袋中跳出。邓仁堃扑上前去抓,抓不住,三枚棋子一蹦一跳出了房门,上了大厅。邓仁堃不死心,叫上小童一起追。十分奇怪,邓仁堃和书童追得紧,三枚棋子跳得快,邓仁堃和书童累了,追得慢了,三枚棋子跳得也慢。追着,跳着,三枚棋子跳回了棋盘石,跳上了棋盘,像从前一样摆得整整齐齐。
邓仁堃再去拿棋子,一枚棋子仿佛有千万斤重,不论使出多大的劲也拿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