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镖局的少当家终于决定要大婚了。八月的帝城以这条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消息拉开了大幕。帝城乃至周边一些消息灵通人士都将适龄女儿送进城来，李志指派了李府的一位老婆子接待那些几乎踏破门槛的媒人。
可是关键时刻李家上下却找不到这位男主角了。
珠帘坊后院的九丘亭只接待过董云，如果董云知道那个翻遍了满帝城也找不出来的李璀现在正在这儿貌似怡然自得的品茶时不知是何感受！
楚成看着眼光迷离的李璀，也许他想不通为什么二叔这个时候想起来要他娶亲。
“李公子也已经是而立之年，至今不成亲，也不怪李老爷会急啊？”
“楚姑娘有没有什么难忘的人？”李璀不回答却反问回来。
“没有！”楚成回答的很干脆，并不想和他纠缠于这个问题，“李公子躲在我这儿不肯出去，想必是一个都没有看上了？”
“人家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我哪里能说看得上看不上，只是这世间怕是没有人可以和她比较。”
“你说的是方芝茹？”楚成说话的时候没有看着他，李璀错愕的看着她的背影，一时竟有点恍惚！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待楚成是明显不一样的。
窗外开始下起小雨。
“既然如此念念不忘，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想过为她查清真相还她一个公道呢？”楚成的口气淡淡的，让人不知道她是故意说的还是只是和天下所有好奇且善良的女子一样只是在语言上打抱不平一下而已。
“真相？何为真相？城郊那一钵黄土就是所有，现在说真相还有什么意义？”
“真相是他们死不瞑目！”
李璀不再说话，慢慢转到她面前，一字一句问道：“你是谁，我们以前见过么？”
“帝城之中一个爱打抱不平的艺妓。”楚成微微一笑，转身坐下来。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李璀依旧不放弃，再次转到楚成前面。
“董云说的。”这次楚成看着李璀的眼睛回答了他。李璀一时无话可以反驳。那一瞬间，李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以为......，随机轻轻摇头，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到底是自己多想了。
楚成趁机赶紧把话题引开：“李公子真的决定接受这次大婚安排？”
“也没什么不好的！”
楚成叹口气：“算了，李公子今天来我这儿是品茶的，我倒提这些陈年旧事给您徒增伤感了，楚成在这儿陪个不是。”说着盈盈拜下身去，李璀连忙来扶她。
如果芝茹还在她们两个一定可以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吧，还有方家的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妹妹芝龄，应该也是这般年纪了吧。真相是什么？真相是她们都不在了，眼前的这个人对方家的事情特别的上心，会不会……？不，不可能，二十六个人，自己反反复复确认了好多遍，芝茹、芝龄都不可能活下来，永远都不会再出现那样的人了。
当年二叔对方家后事的尽心尽力自己都看在眼里，父亲过世后二叔将李家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自己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就顺着他的意一回吧。
送走李璀，楚成的力气放佛被抽光了一样瘫坐在廊下，眼神涣散定定的出了好一会儿神，直到梁安来给她送伞。
“楚姐姐，雨下大了，我们回屋吧。”梁安的眼眸清澈，没有一丝尘染。
“这帝城已所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种种，到最后伤害最大的却是我最不愿意伤害的那个人，你说我是不是恶毒之极了？”
“楚姐姐！”梁安担心地看着楚成，却说不出一句话。
“命由天定！”楚成挣扎了一下长出一口气，“明天你帮我去一趟平城卓家庄，李璀大婚怎么能不告诉卓青婷。还有，去姚李府上的俞婆回来了没有？”
“已经回了苗伯伯，两家都很乐意做这门亲事。”
“你告诉珠儿姐姐准备一千银两，等婚礼一完让佳怡和老人家一起回汴州去吧，佳怡原本也是汴州人，她们也好有个照应，也不必来赎身了，以后就在汴州好好过日子吧。”
“是！”
“还有，给她孙女做一个好点的骨灰盒。”
李府的婆子择定了几个姑娘的生辰八字，没有了当年的人，谁不都是一样么，最后由李志亲自择定了帝城大户姚家女儿姚思思八月二十八大婚。大概全帝城的人都想不到，那个频繁走动在姚李两府促成这一桩美满姻缘的俞媒婆居然是楚成找来的吧。
李志忽然急着给李璀择婚，旁人看来是李璀年纪实在太大了，再不结婚李家要断后了，可是楚成明白，李志对这个侄子根本不在乎，李家的家业从来没有指望过这个侄子来打理，如果不是对方是姚家，他更本不会管李璀吧。只是李志把他的私生子究竟藏在什么地方？苗伯伯查了有小半年了居然从招隐山之后就断了线索，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八月二十八全帝城似乎都洋溢着喜庆的味道，大家都去李府门前或看热闹或为宾客，珠帘坊一个客人都没有，珠儿干脆命令关了门，一家主仆躲在后院自得其乐。
“珠儿你和梁安帮我备份礼去吧，总算也略有交情。”
“姐姐，你不去看看么？”
“姐姐是怕抢了新娘子的风头吧？”佳惠抢先说出了实情。
楚成无奈的翻翻眼，将早已备好的一对羊脂玉净瓶取了出来，仔细检查过后才交给梁安。
宾客盈门的李府对于珠帘坊的到来并不感意外，也没有特别招待。珠儿虽是帝城第一大乐坊的掌事人，但毕竟是女客，被带进了里屋，而梁安则留在了外间。
一番寒暄之后，礼仪开始，主婚人高唱一拜天地，二拜来客，夫妻对拜，李璀没有高堂在上，他二叔因没有养育他不肯收礼，最后拜了来客。好在江湖儿女也不在意这些。
大家正起哄送入洞房，外面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跑过来，后面还跟了一个年方二十左右的妙龄女子，五官说不上多精致，但身量纤纤，明眸善睐，一身劲装打扮，倒也让人看得移不开眼了。
“慢着！”她进来也不多话，伸手就拦李璀。
“青婷！”李志一使眼色，早已有镖局师傅飞身上去拦住了卓青婷的去路。
卓青婷只顾看着李璀：“看来璀哥哥今天是铁了心要置青婷于不顾了？”
姚家小弟姚思杰见竟然有人敢来砸他姐的场子，早已跳了出来：“你哪里冒出来的没人管教的野丫头，今天是我姐大婚，你若敢闹事，可别怪本小爷不怜香惜玉！”这姚思杰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说话没有忌讳，今日婚宴卓家一个人都没有来，他一时根本没有去细想这个卓青婷的身份。
卓青婷只看着李璀：“你说非方芝茹不娶，我信你，方芝茹不在了，你说你终身不娶，我也信你，如今你就这样偷偷摸摸的准备成亲了，你到底把我卓青婷当什么了？”
“原来是个抢老公的花痴！他们已经拜过堂，李璀现在是我名正言顺的姐夫，你没戏了赶紧走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卓青婷是个江湖儿女的烈性子，又是卓家最小的享尽宠爱的小妹妹，哪里受过这种气，冷哼一声，“胡说八道！”拔剑就来。姚思杰巴不得她出手，好名正言顺把她轰出去。两人也不多话在大厅直接开打，姚思杰武功虽然在卓青婷之下，可是这满堂宾客看着，他无论如何咬着牙含着泪也得迎战啊，再加上卓青婷心绪不定，这两人一时之间居然打了个平手，难解难分。
底下几个镖师一时不知道该帮谁好，一边是亲家，一边是旧友，只能时不时的插一手挡开剑锋以免真的伤了人。
新娘姚思思也顾不得羞涩了，一把自己扯了盖头，眼见卓青婷的剑尖抵上了姚思杰的肩胛骨，李璀突然闷哼一声飞身挡在姚思杰身前，卓青婷来不及抽剑，连忙偏转剑锋回身，一个回身拂柳，这一招本是和身后敌人同归于尽的招数，她这个时候为了李璀宁愿反伤自己，任再硬的石头心怕也要被感动了，可是眼前的李璀竟像什么一没有看到一样，面无表情施礼，“卓姑娘今天在这里半点好处都不占，还是快些走吧。”
卓青婷闻言知道自己永远也没有机会了，擦擦嘴角的血水，看着姚思思怪叫一声，持剑直冲过去，姚思杰第一个反应过来飞身去护姐姐，姚思思已吓得花容失色跌坐在地上，姚思杰飞到她身边时，忽然双腿一软整个人扑在姚思思身上，卓青婷一剑刚好刺入姚思杰后背两寸许。
“若要我偿命卓家庄要人便是！”说完卓青婷已飞身厅外，卓家庄一向以轻功著称，李府的镖师追出来早已看不见她人影。只能慌慌张张去叫大夫救人。
姚思杰是两日后才断气的。好好一场喜宴转眼换成了白布。
楚成远远看着丧礼的队伍：璀哥哥对不起了，十年前我是无忧的小女孩，你和姐姐是天成的佳偶，整个帝城的山水都记得那明媚的笑脸，世事弄人，如何我们就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九月初的第一片落叶离开了树枝，浅浅的凉意拂过肌肤，脸上的泪水没入大地，一切似乎在和过去诀别。楚成明白，走了这一步就真的回不去了，以前她还是盼望着璀哥哥可以认出她来，可以像小时候那样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可以拿糖果哄得她满院子疯跑，这是她生命里最好的一段年华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吧。
谁记当年韶华，零落成泥。可是这难道不是自己亲手毁掉的么！
“楚姐姐，我们回去吧！”楚成回头看看梁安，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真诚而美好，幸亏还有他能提醒自己也曾经单纯善良过！
楚成笑笑宠溺的摸摸他的额头：“好，我们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