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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百悠悠

这次小施征战而归,调整休养的时间比往后的每一次战争都更加的长。因为是第一次小施真正带兵打仗,也是第一次,那么多的人,被小施亲眼看见倒了下去。

更何况,还有织女悠悠,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小施,有多少她看不见的人,就如同悠悠一样,失去了双亲。

悠悠双亲下葬当日,小施安排君彦亲自护送来回,却在出门的一刹那,拦住了君彦,说要自己亲自去。

于是小施穿着白衣,带领一些贴身的侍卫,与披麻戴孝的悠悠一起,将悠悠父母的尸首,送回了郊边悠悠出身的小镇。小施只是心中的愧疚感无处释放而已,她总觉着,就算是送他们一程,也好。

挖好了坟,埋好了尸首,这整个过程中,悠悠始终不发一语,面无表情眼神空洞。有一会儿她走向前,前方有石梯挡住去路,小施担心她看不见摔着,还特地上前扶了她一把,提醒她“小心”,可是悠悠只是一个踉跄,然后轻轻抚开小施的手,也没理如今已是皇上的小施,咬着下唇继续向前走着。

直到最后将墓碑固定地死死的,确保不会轻易被破坏后,众人才歇了一口气,站在一旁,看着悠悠在坟前跪了许久。天色渐晚时,小施说了一句,“走吧。”悠悠这时忍了许久的心情才突然一下倾泻出来,哭倒在坟前,整个衣服上都沾上泥土,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让侍卫们都不忍心去催促她。

小施的心里更像是雨点大滴大滴在往心口上砸,砸得疼痛无比。她疼的自然不是悠悠,而是自己的双亲,她甚至是羡慕悠悠的,至少见到父母最后一面,至少将父母送回了家乡,至少可以将他们安葬,他们死也可以瞑目了。可是自己呢?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见着,醒来,一切就只有数不清的尸骸了。

没人看得出小施的难过,此刻的小施依然面无表情的,她打心眼里知道悠悠现在肯定恨透了她,因为如果不是她发起的战争,悠悠现在肯定还与父母在休同国游山玩水不亦乐乎。

所以悠悠这一路无论对她有多无礼,她都能够原谅。

可一码归一码,回到宫中,晚上就寝时,小施特别将君彦叫来自己所住的凉升宫,只暗暗告诉他说,“这悠悠,得查一查,此番前去她故乡,埋葬双亲并非小事,可是竟然没有一位乡亲父老得知消息来送葬,实在有些蹊跷。她若是镇上织女,按理说除了双亲,还应当有其他亲人朋友才对。”

小施自从皇宫的格局重新规划了以后,就一直住在凉升宫。这虽然是皇后娘娘曾经的寝宫,可是因为此前的很多设计、布置都是遮光挡面防偷窥的,所以对于不愿意暴露自己女儿身的小施来说,是再适合不过的地方。虽然宫女太监们以及臣子私下不免拿这事儿调侃调侃,笑说君王眉清目秀不同于其他男子,还爱住女人住的房间,可也只是胆敢私下窃窃私语便罢了。

至于小施提醒君彦查悠悠的事儿,君彦只当是姐姐太过小心了,谁会拿自己父母双亡来开玩笑,再加上日日听说悠悠在梨花宫以泪洗面,悲痛非常。想起第一日见她时一双巧手生得柔若无骨,着实不像是有心计或是习武之人。可他知道姐姐的怀疑从来都是有依据的,直觉也比他准确许多,所以依然不敢怠慢,私下派人悄悄前去查悠悠的底细。

几日后消息传回,这悠悠的身世的确如她本人之前向小施叙述的一样,别无二致。

这一日君彦路过梨花宫,想了想,便顺便走进去探悠悠,君彦毫无心机也心直口快,想了想觉得无碍,便直截了当地询问了她为何下葬当日没有亲人朋友前来?也算是在探她的口风,这还是君彦在小施凯旋回宫那次以后,第二次见到悠悠。

可是悠悠的聪明和善解人意让他颇为震惊,因他一提出这样的疑问,悠悠就有些怕怕地看着他问,“是皇上怀疑奴婢了吗?”

君彦只是问问,没想着悠悠这么敏感,却也未否认,点了点头。那悠悠才有些委屈地说:“皇上可是冤枉悠悠了呀,悠悠之所以能挣到这许多钱带双亲前往休同国旅游,那也是因为抢了不少织女的生意,跟织女们关系并不好,悠悠没人保护,见面能够不打骂悠悠已实属难得,悠悠的双亲死了,她们怕是最开心不过的了。至于亲人,悠悠打小就没听父母提过,每次问起,他们也只说咱们家没有亲人了,其他的都不愿再多告诉悠悠了……”说到这里,悠悠往前移了移,靠着君彦近了一些,一双眼睛又像小兔子一样红了起来。

“悠悠的双亲都是做小本生意的人,非达官显赫的家族,商人在泱庆国本又没有地位,我爹娘没读过书,口拙,只是摆着小摊卖一些悠悠亲手做的饰品以及一些食材,本就赚不了多少钱,还与旁人多有竞争,这样一来,哪里还有什么朋友可交。”

君彦想一想,悠悠说得并非没有道理,此刻梨花带雨的样子又颇让人心疼。同是女儿家,以前小施在自己面前从未掉过一滴泪,永远一副“天塌下来有姐姐扛着”的样子,哪里让君彦应付过类似的情况,所以此刻君彦不得不承认有一点手忙脚乱,因他不知道在哭泣的女儿家面前,应当做些什么。

那悠悠看着君彦并不厌恶她,而是有些焦虑地皱了皱眉,便哭得更带劲了,“所以,请王爷一定要在皇上面前替悠悠说说情,悠悠做人向来清清白白,可别冤枉了悠悠才是。”君彦听着点点头,正在思考中,那悠悠却不经意地离自己越来越近,一副站不稳的样子,眼看着都要靠在自己身上了,君彦又是眉头一皱,将悠悠推了开来,“悠悠姑娘站稳了,本王这就去找皇兄。”

君彦生性正直,虽然善良,但与姐姐一样刚正不阿,所以悠悠那往自己身上的一靠,也未像其他男子一般小鹿乱撞心乱跳,倒是很淡定地想起姐姐说的话来,这悠悠,看来还真得防着点。

君彦在御书房找到小施时,小施正在看一些奏折,疲倦的双眼看上去有些肿肿的,君彦上前去,小施见是他,一笑,将身侧公公打发了下去,房内只留下他俩。

君彦这时才径直走到了小施的一侧,将她的头轻轻按了过来,刚好靠在自己的胸口前,然后给她揉着太阳穴,“姐姐休息吧,这些交给君彦做,别太辛苦了。”

“也不能累着君彦了,姐姐会过意不去的,姐姐答应过你,会好好照顾你的。”说完闭上眼睛,又问:“你从梨花宫那边过来?”

“姐姐怎知?”

“你身上有梨花的香味……怎么样?那织女悠悠的身世,去查过了吗?”

“查过了,她姓百名悠悠,双亲只是从事小本生意的市井商人,听说一直与周边邻里关系都不太好,喜欢独来独往。”

“姓百?这可是少见的姓。”

“嗯,身世无疑点,只是……”

“只是什么?”小施睁开眼睛。

“君彦觉得有一点有些奇怪,听说这百悠悠向来早出晚归,在他们那里,也习惯性地蒙着面纱。与父母关系,近年来也闹得十分地僵。”

“哦?”小施想到悠悠在坟前哭泣的样子,倒是伤心欲绝的。

“所以,姐姐是否要考虑一下,需不需要将她送出宫去?”

“再观察看看,不急。”小施淡淡地说着,又重新合上了眼睛,任君彦给她轻轻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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