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掌声突兀地响起。“尹姑娘真是好琴技,好歌喉,只是不知这让姑娘伤心之人,又是谁呢?”柳若寒温柔的话语出口,却带着只有自己知晓的些许苦涩。
慕漓的面容陡地一凛,“与你何干?”
“在下只是好奇,姑娘又何必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姑娘若不嫌弃,可否容在下称呼姑娘一句‘漓儿’?姑娘也可喊在下名字,‘公子’、‘姑娘’的,实在别扭得很。”
“我嫌弃。”
“这……”似是没料到慕漓会来这么一句,柳若寒面上有些挂不住,满肚子的话都堵在嘴边,不知该如何开口。
“夜色已深,公子还是回去休息吧,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若是公子觉得自己已无大碍,那明日,公子就请回吧,我这儿不是收容所。”
“我…你就这么讨厌我?”语气里带着受伤,终于让一直低着头的慕漓抬起了头。
“没有。”冷漠地开口,边说边开始打量眼前这个男人。说起来,她还真没仔细看过这人的长相,不得不说,确实是个会让万千少女付出一颗心的美男子,只是,却不包括慕漓。
柳若寒其实长得很柔美,更像女人一些。可阴柔却又不妖媚,所谓刚柔并济大概就是如此吧。眉不是英挺的剑眉,眼睛很大,可长长的睫毛又衬得它女气了些,鼻子高挺,薄唇紧抿,嘴巴稍显得小了些,可这所有配上他的阳刚,就中和成了这般温润如玉、温柔如水的柳若寒。慕漓想,他若扮女装,定然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只是气质怕是变不了了。他与哥哥并不像,可就是那股温柔,像极了哥哥,尤其是那温柔的笑。
“那却为何急着赶我走?怕你歌里的那人看到误会你吗?”
慕漓秀眉微蹙,眼里写着不耐,冷冷地看着柳若寒。
“就算是你已经有心上人了,就一定要这般推拒爱慕你的人吗?”
慕漓岿然不动,美眸微眯,心上人?爱慕?这等让人厌恶的词语,真的是一点都不想听到啊。
“主子你在这里啊?棋儿有些发热,主子去看看吧,我怕……”慕漓微点头,转眼复又冷冷地看了柳若寒一眼,方转身离去。
“主子没有心上人,也不可能有。”
“什么?”
“主子说过,她生下来就没有心,不懂情。试问一个连最基本的哭泣和欢笑都不会的人,何来心上人?”一向冷静的琴儿,在别人误会主子的时候,显得尤为激动,语气也不免尖锐了些。
“那她的曲子……”
“是为大少爷唱的,主子的亲生哥哥。我们没有见过大少爷,老爷说,大少爷在另一个世界。老爷说过,大少爷是主子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没有人可以动摇大少爷在主子心里的地位。”
“那我不是,误会她了?我去道歉。”
某个一心因为误会佳人而着急的人,显然没有想起自己还是个重伤患者,用起轻功来不带一丝犹豫。于是,才刚进棋儿房间,便一下不支倒下了。
慕漓眼眸微眯,真是个碍事的家伙。
身后跟来的琴儿眼疾手快接住了差点与大地母亲亲密拥抱的某人。
处理完棋儿刚刚不正常的发热的慕漓,转身看着柳若寒衣上因伤口裂开而染上的斑驳血迹,不耐地蹙了蹙眉,“你若是不肯好好养伤,就别浪费我辛苦制出的药材,也别浪费诗诗的时间。”
“不是,我…我只是想来跟你道歉。”
慕漓依旧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我刚刚误会你了,我…我以为你有心上人了,所以刚刚语气不是太好,对…对不起,下次…下次不会了。”柳若寒略显紧张地低着头,不敢看慕漓。
一直得不到回答的柳若寒偷偷抬眼瞄了瞄慕漓,却撞见她冰冷的眼神,不禁黯然,“尹姑娘…”
“说完了?”
“啊,说…说完了。”
“可以滚了。”
“什…什么?”
慕漓不答,只径自出了房间。
柳若寒挣开琴儿的搀扶,一步一拐地欲跟上慕漓。
“我说你可以滚了,听不到么?”
“我……”
“你的伤本就不是什么难治的伤,诗诗央求我救下你只是出于她那所谓的同情心,我可以答应诗诗留下你,自然也可以让诗诗亲自把你这个垃圾丢出山庄外。”
柳若寒的身躯猛地一震,随即微微颤抖,话里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和噬心的悲伤,“你让我滚?还说我是垃圾?”
“难道不是?”慕漓脚步未停,径自离去。
“我……原来你心里就是这么想我的?好,这个垃圾也不劳烦你扔了,也不用你叫我滚,我自己滚。”话落,柳若寒不顾自己满身的伤,冲了出去。
慕漓微怔,“他,哭了?”
“是的,主子。”身后跟上的琴儿无奈地开了口,这柳公子也是可怜人,偏生喜欢上主子,可是,她这个主子,很难让人不去喜欢啊。
“哼,大男人哭哭啼啼,真是没用。”慕漓提步欲离去。
“这,主子,属下知道自己不该多言,只是,属下看得出柳公子倾心主子,主子说的那几句话,无疑在柳公子心上插了把刀。”
“哦。心上插把刀,会很痛吗?”
“主子,会生不如死。”
慕漓疑惑地转首看着琴儿一脸的认真,会,生不如死吗?“调查了没?”
“柳若寒,水国丞相之长子,今年二十,未曾娶妻,但又一直洁身自爱从不流连花丛,其母七年前死于柳家灭门惨案中,柳家老爷当时还只是个九品芝麻官,可柳家上下三十余条人命上至夫人下至管家丫鬟,无一生还,只有老爷当时带着年仅十三岁的柳公子和年仅十岁的柳小姐外出了才幸免于难。只是,灭门惨案却又象是故意演给他们看的,柳夫人是被人易容成老门主杀害的,偏偏那个场景又被他们几个看见了,所以柳家一直记恨紫淙门。据调查,老门主与柳夫人本是极好的姐妹。”
随着琴儿的叙述,外头电闪雷鸣,不一会儿便下起雨。慕漓望着外头不断的雨帘,他的娘亲竟是自己娘亲的好姐妹?
慕漓依稀想起某次她爹曾玩笑似的对她说过,“唉,可惜我的小漓无情无爱,真是可惜了我们小漓的未婚夫了。”尹萧虽是小孩子心性,却从不乱开玩笑,所以在慕漓的绝对冷到极致的眼神中,尹萧坦白了冷桑倾曾对自己的好姐妹许诺,若是能找回自己的女儿,定然让他们两家亲上加亲。只是,尹萧本就不甚赞同妻子就这么给自己还没来得及疼爱的女儿定了亲事,而且自己的妻子也只是状似随口说说,而且当时的尹萧大多时间也不在紫淙门,对妻子的好姐妹一家不甚熟悉,更是不知被妻子随口定下的自己女儿的未婚夫姓甚名谁。
所以,这个柳若寒就是她爹曾经玩笑似的跟她提过的那个传说中的未婚夫?“该死。”慕漓蹙了蹙眉,吩咐琴儿好好照顾棋儿,便一下没了踪影。
柳若寒个白痴。
慕漓望着外头成片的树林和连绵的山坡,第一次觉得山上真不是个好地方啊。罢了,按琴儿的形容,柳若寒现在也应该很痛苦,还是先找到再说吧。不管他笑得像哥哥也好,是娘亲好姐妹的儿子也罢,这一刻,慕漓只是希望他不要出事。
柳若寒还带着伤,应该跑不远。慕漓集中自己的精力,努力探测着周边所有的动静。慕漓默默地觉得,内力简直比现代的生命探测仪还管用。一边飞掠,一边寻找,终于在一炷香之后,慕漓感觉到了一个微弱的气息,便急急飞过去。
望着眼前一袭白衣已几乎染成红色、面色苍白得几近透明的柳若寒,慕漓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开口,却依然是冷冷的语调,“柳若寒,这样很好玩?”
“漓…儿,你还来做什么?”柳若寒的眼里先是震惊,然后狂喜,然后浓浓的悲伤。
“对不起。”来到古代这么久,慕漓第一次道了歉。
“什…什么?”
“琴儿说,我之前说的话会很伤人,虽然我不懂,不过看你的样子倒象是真的很伤心,所以我道歉。”
“你,不懂?”柳若寒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到底喜欢上了一个怎样的女子啊?
“是。不过,你不觉得现在应该先带你回去疗伤吗?当然,如果你想死,我不介意送你一程。”慕漓眼里划过不耐,她不喜欢淋雨,尤其还是为了完全没意义的原因。
“我死了,你会心疼吗?”
慕漓不答,只是挑眉看着柳若寒。
“呵呵,我都忘了,琴儿说你生来便无心的。漓儿,我做你的心好不好。”
慕漓眸中泛起不耐,“我不需要。”
柳若寒惨然一笑,“漓儿,你可知,我这二十年来从未对谁动过心,却在见你第一面便被你所吸引,我不明白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子为什么可以这么冷这么狠,直到方才我才知道,漓儿居然无心。”
“回去,还是要死在这里,你自己选。”
“漓儿,让我说完好么?”
“该死。”慕漓一个手刀砍晕了柳若寒,果然还是动手比较快,这个男人还真是啰嗦。然后捞起柳若寒扛在肩上,慕漓对自己说:这是个装了东西的麻袋,不是人。果然,这样就没有那么排斥了。该死的,要不是因为他伤太重,真想直接放地上拖回去。不过还真重,要不是她内力深厚,还真没办法。
慕漓也不想想,柳若寒一米八几的个子,又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不重才怪。
因着慕漓的匆匆出门,山庄里的下人们也都没闲着,然,当他们看到他们一向冷漠狠绝厌恶别人碰触的主子扛着一个人还是个男人进了山庄的时候,所有人都诡异地鸦雀无声。
“琴儿,接手。”慕漓觉得自己的忍耐实在已经到极限了,她真恨不得把这个此刻昏睡得十分安详的男人给扔了。不过,她居然真的忍着把他扔了的欲望一路扛着他回来了,这一点,连慕漓自己都觉得颇为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