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苏漓把弄着手腕上的蓝色魂石,一个人在屋子里发呆,看上去心不在焉。
来了道观已经有三四天了,除了法力依旧被禁锢外,其余的伤已基本痊愈了,可道尘却没有再出现过。
“大姐姐,吃饭了。”
一个约摸三四岁的小道童,在外面稚声稚气的喊道,将一食盒放于紧闭的门前,而后蹑手蹑脚的轻轻走开,小小的身影虎头虎脑,显得特别好笑。
他却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悄悄溜到了窗边,圆滚滚的身子在窗户下连蹦了好几下,才终于抓住了窗沿,两只小脚使劲蹬着墙壁,伸长了脖子向屋子里望去。
苏漓正觉得奇怪,今日怎么是个小孩子过来送饭,随即察觉到屋外那小孩的举动,心中觉得好笑,却并未出声,转身向外走去,轻声开了门。
“你在看什么?”
背后突然想起了声音,那小道童心中忽的一慌,两手一松,竟是毫无防备的大叫着跌了下来。
“啊——”
苏漓失笑,摇了摇头,伸出手弯腰将掉下来的小道童接住,抱在怀中。
那小道童的脸竟砰的一下红了,似是感觉到了自己脸颊发烫,用肉乎乎的双手捂住了小脸儿。
“是谁教你偷偷摸摸看女孩子房间的?这么小就不学好?”
小道童松开手,挺起身板,理直气壮道:“是宋师兄,陆师兄和夏师兄!他们都不敢看你,就叫我看,然后讲给他们听。”
苏漓心下无语,又觉得这孩子好玩,继续问道:“那你准备回去怎么跟他们说呢?”
小家伙儿眼神清亮,眼珠转了转,道:“嗯...就是这里有一个好漂亮好温柔的姐姐。”
“就因为这个他们叫你来给我送饭?你这么小,怎么能让你做这种事情呢?”
“当然不是啦,姐姐你还不知道,现在外面到处都是狼妖,师兄他们都出去降妖了,现在就只有我和几个小师弟守观。”
苏漓心中一惊,到处都是狼妖?连九曲观里的人都几乎是倾巢而出,那皇宫里没有巫祀,自己也没在,莫景曦岂不是很危险?
“姐姐,你别一个人一直呆在这儿了,怪无聊的,你跟我们一起玩嘛,反正师傅师兄都没在。”
小道童从她怀里挣脱,拿起门前的食盒,拉着她就往外走去。
苏漓双眉紧蹙,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小不点儿,心中似舒畅许多,点了点头,任由他拉着自己向庭外走去,不经意一瞥,那树下草丛中,有几多白色小花在风里俏然而立。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明天,姐姐叫我小天吧。”
出了苏漓一直居住的小屋,走过石路,一条陡峭笔直的青石阶梯耸入眼帘。
毫无疑问,这条路,便是通往九曲观了。苏漓还有些踌躇,自己始终是一只妖,就这样贸然而去,会不会......
明天没有管她的犹豫,一个劲的拉着她向前走去,苏漓摇了摇头,踏上了那一望无际的青石阶梯。
到了耸立云端的山巅,终于到了,传说中的九曲观。走这么一段路,中途还未停歇过,竟是花了足足三个多时辰。
苏漓看着那传说中的九曲观,却一脸不可置信,脚步也随之停滞不前。
原本应该肃然神圣的观前,平日里是本观弟子平日里做功课、练武之地,此时却只有一大群孩子,有的哭叫,有的沉默不语,有的四处打闹,只有几个与明天一样,身着小道袍的道童,费力的照顾他们,维持秩序。
“怎么这么多孩子?这些臭道士怎么尽收些小孩儿啊?这么小,怎么不好好在家跟爹娘呆在一起呢?”
明天拉了拉她的手,道:“姐姐,我们都没有爹娘了,爹娘都死了,是被师傅捡回来的。还有很多,是这两天才被师兄带回来的,他们的爹娘都被妖怪吃掉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苏漓默然,突然想到自己,从出生到现在,从未见过自己的爹娘,也不知他们是死是活,为何丢下自己。红衣说在草丛中看到奄奄一息的她,幸得还有些微弱的气息,便捡了回去。
看着这些失去亲人的孩子,苏漓心中泛起一阵心酸,蹲下来,将明天揽在面前,问道:“小天,你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妖,都是坏蛋吗?”
明天胖嘟嘟的小脸难得的认真,眼睛天真明亮,使劲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世界上的人,分好人坏人,世界上的妖,也分好妖坏妖。”
苏漓心中一震。
那日,所有的人都在周围呼喊,要她的命,要将她挫骨扬灰碎尸万段。她不知道,自己与他们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竟这般逼的自己,毫无退路。
“姐姐,你别害怕,等我长大了,把功夫学好,去把所有的坏蛋都除掉,让弟弟妹妹都别再离开爹娘。”
苏漓笑了笑,摸了摸明天的头发,柔声道:“好,小天真懂事。”
忽然,‘嗖——’的一声,空中一道黄色光芒御空而行,朝九曲观极速而来。
“大师兄,大师兄。”明天从苏漓怀中挣开,向那道黄色剑芒挥舞着小手跑过去。
那道疾光到了观前空地之上,急停而下,稍稍一沉,稳稳立住,这才看清那道光芒,是一把宽五尺,长七尺,通体如玉的黄色仙剑。一身形高大的青年男子从剑身上走了下来,英气十足,那道黄光颤了颤,眨眼间隐于那男子体内。
看见屁颠颠跑来的明天,男子原本有些沉重的脸上浮出笑意,宠溺的摸了摸小师弟的头,向苏漓走来。明天跟在他身后,一看平日里定是个跟屁虫。
苏漓微微皱眉,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不敢懈怠,暗自催动法力,体内只有微弱的力量供她调遣,无论如何,自己都不是对手。而对方似没有一丝杀气,心中迟疑,一时竟不知如何进退。
那男子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行礼恭敬道:“晚生凌木,参见前辈。”
苏漓怔住,眉头却皱的更紧,道:“你唤我...前辈?你可知我是”
自称凌木的男子面色柔和,道:“晚辈当然知道,可这又有什么分别?师傅说,世间万物没有高低,亦没有贵贱,有的,只是善恶。”
苏漓没有说话,对凌木点了点头,放下了敌意,面若冰霜的脸似乎有了些许缓和。
“外面现在狼妖肆虐,生灵涂炭,师傅去找道觉师叔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请前辈安心住在观中,晚辈这次回来取件东西便走。”
凌木说完,便向观内走去,走出了几步,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对苏漓抱拳行礼,道:“我的这些小师弟师妹,就拜托前辈了。”
而后对苏漓身边的小明天说道:“小天,你也要照顾好前辈,听到没?”
小天抬头,望了望身边的苏漓,回过头应了一声,对凌木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凌木面带笑意,转身向观内走去。
苏漓回过头看着这些孩子,看着这妖物曾最为惧怕的九曲观,心中如拂春风般,生出一阵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