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前站着的两人，自然是老头和苏千夜了。在荒无人迹的密林里足足行走了四个月，天为被，地为床，风餐露宿，翻山越岭，可谓吃足了苦头。
回想这些天，老头感慨颇多，自踏入修道之途，六百余年，他何曾走过如此长的路？翻山越岭、淌河过涧不说，关键还带着个累赘……
“唉！不堪回首啊！”老头暗暗摇头，发誓回到山门后，一定要大睡一觉，好尽快将这段经历忘掉。
自然不知老头心思的苏千夜，正呆呆地看着石楼，闻着从里面飘出来的饭菜香味，口水不停地往下咽。
自从一个月前，小竹妖极不负责任地陷入沉睡，消化九年半来吞下的雷松果中的能量后，他便基本上没吃过一顿饱饭。
没有小竹妖寻找食物，而以老头喝水都嫌麻烦的秉性，根本不会去找。所以这一个月来，苏千夜几乎都是以路边的草木果腹，虽然不觉饥饿，但嘴里却淡的出奇，此刻闻到如此香味，自然不禁口水潺潺。
“两位仙师，快快里面请！”
由于害怕之前的无理行为惹恼了仙人，小厮的态度极其谦卑热情，一口一个“仙师”叫着，老头倒没什么，却把苏千夜弄得一脸不好意思，不停地尴尬挠头，似乎对于“仙师”这个称呼，极为不适应。
随小厮进入阁中，苏千夜便好奇地四下打量起来。
与阁楼外观的圣洁高贵不同，里面的装饰并不华丽，宽敞的大厅甚至可以用简朴二字形容，只是随意地摆放了十几张石桌，稀疏且不整齐，有的隔得近，有的又隔得太远。
也好在修者和凡人不同，在达到一定境界后，可以长时间辟谷不食，无需一日三餐。所以一般修者来此，也只是为一饱口腹之欲，一次过后，可三五月、乃至半年一年不复再来。故而这十几张石桌虽少，但也足以，而且很少有坐满的时候，更何况，除这一楼之外，阁内还有二楼、三楼。
今天同样如此，一楼内，只有六七张石桌上三三两两坐了些人。当这些人看见如乞丐般的苏千夜和老头进来时，不由纷纷皱起了眉头，因为两人这般肮脏的模样，见了着实影响他们的食欲。其中更有人恶狠狠地瞪了小厮一眼，责骂他不懂利害，什么人都敢往里招呼。
领路的小厮额头瞬间冒起冷汗，只觉脊背发凉，心中叫苦连天。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一个凡人小厮，两方仙人谁也开罪不起。而眼下木已成舟，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假装没看见那些狠厉目光，低头带路。
“这些……都是仙人？”丝毫没察觉出对方恶意的苏千夜，一脸惊异地看着他们，脸上露出毫不掩饰地惊叹！
即便是脑子不太好使的苏千夜，也看出了这些人的不凡，他们一个个气质出尘，灵气逼人，根本不是普通凡人所能比拟！
想着路上师父不止一次告诉他，出了林子，就带他去一个专门供仙人吃饭的地方，让他再饿也忍一忍。
“看来，师父果然没有骗我……”念及至此，苏千夜心里对仙人师父更加崇拜起来。
“好了，就这了。”
老头自然察觉到了众人的不善，但是并没有理会，也懒得爬楼梯去那专门为身份高贵者设置的二楼、三楼雅间，而是随便挑了一张空桌坐下，然后对小厮叫道：“把你们这里排名前十菜式先给我们每样上两份，还有最好的酒，先来两壶，哦，对了，还有那个什么什么鸡，先给我师徒二人来五只……”
老头一口气点了很多，他百多年前来过一次，老实说那味道确实不错。按他的想法，将近十年没沾荤腥味儿，这次怎么也得一下子补回来吧。
“好的，仙师请稍等，马上就来！”小厮先是一愣，然后连忙笑着应道，便脚步匆匆地跑了开去。他跑开自然不是去厨房准备上菜，而是直接奔向了二楼，和正忙着招呼雅间贵客的掌柜将此事说了了一遍。毕竟那二人打扮实在落魄，而且一上来就点如此多的菜，若是饭后付不起账，他一个小厮可担不起责任。
肥胖的掌柜听后浓眉紧锁，思索片刻，然后和小厮招呼一声，让他在这等会儿，便大腹便便地朝三楼奔去。
在三楼东北方向的一间房门常年关闭的房间外，肥胖掌柜恭敬站立，隔着门窗又将小厮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
说完后便不再言语，静静等待。很快屋内淡淡传出“无妨”二字，让掌柜松了口气，恭敬退下后回到二楼，吩咐小厮照办。小厮这才前去厨房张罗。
这一系列事情，自然瞒不过修为高深的老头，不过他也懒得去在意，甚至当三楼传来一道在他看来弱小至极的神念，试图查探自己深浅时，他也任由神念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懒得去管。
不一会儿，在小厮忙前忙后下，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被端了上来。香味扑鼻，顿时惹得苏千夜口水直流，尤其是那五盘又大又肥、金灿灿香喷喷的烧鸡，简直差点把他魂儿勾了去。
苏千夜六岁进入华府，以下人的身份呆了十年，而后又在神秘山谷一呆六年，以他的这些苦难经历，何曾见过如此美味佳肴。再加上之前在深山密林里跋涉了四个多月，终日以草木果腹，口舌奇淡，于是当下再也顾不得其他，双手齐上，端起眼前的盘子便狼吞虎咽起来。
“嗯……徒儿，这个鸡屁股多吃点，当年太易院那老不死的，就是在舔鸡屁股的时候顿悟的，你刚入仙道，应该多吃点……”
老头同样丝毫不顾形象，一手拿着鸡腿狂啃，一手将则摘下所有的鸡屁股放在了苏千夜碗里。
“啊？真的吗？”苏千夜放下手中光洁溜溜的盘子，看着碗里多出的五个肥大鸡屁股，双眼冒出精光，然后一脸天真地夹了一个放进嘴里，还没开咬，脸色便极其难看起来：“嗯……师父，好臭啊！”
“臭也得忍着，正所谓‘吃得臭中臭，方为仙上仙’，懂吗？”老头嘴里骨头一吐，再次撕下一块鸡腿塞进口中。
“哦！师父，我知道了。不过太臭了，我能不能慢点吃？”苏千夜颇为委屈道。
“恩，那你就先吃点其他菜……伙计，再上壶酒……唉，多少年没喝酒了，不过这酒啊，还是你大师兄酿的好喝！”老头大吃大喝，同时也不忘感叹一番。他确实有点想念山上那个酒糟鼻的老鬼了，准确地说，是想念酒老鬼的酒了。
师徒二人在这里风卷残云，闹出的动静可不小，让在座的其他人跟着遭了秧，尤其是听到老头的那番“吃得臭中臭，方为仙上仙”的低俗言论，更尤其是看着那个傻徒弟真把有着奇臭无比之名的悟仙鸡“鸡屁股”放进嘴里，一脸认真地咀嚼着，他们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来。
最后逼不得已，有的匆匆买账离开，羞与为伍，也有刚来不久、却离二人很近的，逼不得已，只好把桌子抬远了一些。
“哎……舒服！”
丝毫不顾别人看法和感受，酒足饭饱之后，老头长叹一声，油腻的手指在牙缝里挑来挑去，偶尔带出一根肉丝，便又放回嘴里，细细品味，露出无比满足的表情。
苏千夜打了个饱嗝，顿时胃里翻出一股臭味，看着碗里还剩下的两块鸡屁股，一脸苦色。
老头似乎故意不去看苏千夜，用手摸着肚子，毫不在意手上的油渍蹭满衣服，一脸悠然打量着四周，嗯……就像打量自己家里一般，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因为……他刚想起来，他没钱！
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吃霸王餐，可不是他的作风，不为其他，只是为了避免因此而产生的麻烦。更何况，要是他当着这傻徒弟的面吃霸王餐，他几乎可以想象，不等出门，对方肯定就会直接问“师父，我们吃饭为什么不给钱啊？我娘说过……”
他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娘亲，能教出一个什么都不懂，却道理一大堆的傻儿子。
“要不把这小家伙留这里……”
脑中思绪百转千回，最终冲出一个念头。不过当他余光看到小家伙闭着眼，将最后两块鸡屁股放进嘴里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这个念头突然间消散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