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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驻跸三怪(3)

青乌孙死后凡七年,民国廿五年,古城西安发生了一件有人认为不得了,有人看作了不起,但又一致公认是震惊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大事:那个姓蒋的委员长在当年杨贵妃洗澡沐浴的什么池旁被人扣了!

兹事体大。此消息姗姗传到驻跸巳是“双十二”之后廿多天,但仍震惊了驻跸人,其程度,断不亚於南京城里皇亲国戚党政要员达官贵人者流。当然驻跸人所关心的并非此事本身之利害所在国有主或无主或由谁作主让谁坐龙庭对芸芸众生干系不大,反正,横竖,好孬,都轮不到镇上你我他,尽可随它去;驻跸人的震惊在于:不久前曾有人算过委员长的命,说是按其八字命造,今年将进入五年一期的不吉流运,并预言其阴历年内将有不虞之灾!

预言言中,让人惊讶。而预言者竟是那个很被人看不起的小瞎子,这更使驻跸几百张嘴都惊得合不拢了!

话得从半年前的庙会说起。

镇后山上的童君庙,是为纪念唐太和年间舍身造堰而牺牲的十位勇士而建的。后来人们便把他们牺牲的日子六月初六作为庙会纪念。这年的六月六,照例又有四邻八乡的人们前来赶会,也照例来了不少江湖人:卖膏药的术士,使棒舞棍的大力士,更有瞎眼或亮眼的算命测字看相摸骨者,咸与蜂集驻跸。那些算命的大多年龄较大,惟有一个后生,才只廿光景,瞎眼,左臂袖子空落落的,很惹人注意;加上摊前一块布上“鬼卜子”三个大字,更是醒目。但却没有人下顾生意。非是驻跸人不信命,其他几个老年算命的摊前就很是兴旺。此也难怪,

干术数这一行的,年龄是个宝。大凡去算命问卜者,就像上街买生姜似的,迷信“老”。是故三天庙会下来,未见有谁去小瞎子摊上问津。

当然驻跸人到底不愧是驻跸人。人们对小瞎子仍很同情。故虽无人请小瞎子算命,但仍有不少良善之士或之妇纷纷解囊,或钱,一个角子,两个铜板;或物,三条年糕,四个糍粑地送到摊上。偏是那小瞎子颇有点性气,旦旦声言自己非街头求乞者,誓不受不劳之获。最后有人说:

“你先受着,权作‘定金’。不定啥时我们还得烦劳你问个卜算个命呢!”

人们如此说纯是给他一个面子下台阶,谁也没望日后真会请他算命批八字。事实上庙会之后小瞎子就住在童君庙里,镇上人待他也不错,但却未有一人前去“烦劳”。直到如今给委员长的预言应了验,人们这才发现:原来这小瞎子真有本事哪!

接下去一件事,更证明小瞎子是个神奇的“鬼卜子”

这天,镇上来了一队人马,前呼后拥,很是海威。原来是上海滩上一位“名人”,或称“闻人”的。一到便盘来查去询问小瞎子作此预言的时间、地点和情景,尤其关心的是在农历十月廿九即公历12月12日之前还是之后,显然这是怀疑小瞎子早已听说委员长“西安蒙难”的消息然后才故作惊人之语以欺弄驻跸人。但结果是人证物证天证地证,俱证明是在中秋那天,童君庙前亭子里乘凉时说的。

那名人当即便要小瞎子算个命。

当场现试!围观者都期待着看热闹。小瞎子排出八字,用上好字眼说出命数来,诸如“大富大贵”、“衣锦绣,食甘旨,行车舆”之类,名人却打断道:

“多谢多谢!只是,我尚有疑问请教。”他从随从中拉出一个伛偻老头来,“请再算算这位先生的命运如何?”

众人不解。小瞎子端坐不语。

“他是舍下的管门鳏夫,历来赖仗我救助。”那名人环视众人,讪然一笑,为之踌躇满面,“何以我如此厚待他?盖因他之贵造和我的贱造是同年同月同日而且同时······”

气氛为之兴奋。有人屏息,有人干咳,有人张大嘴,有人傻了眼。但众多目光却又齐落在小瞎子两只瞎眼上。

小瞎子却微微一笑。“先生忒性急了,我尚未说完呐!”接着正色道:“我有不便之私语要问于先生,请屏退众人。

“毋需讳避,无妨让人听听!”名人道。

“那就恕我冒犯了!请问两位先生,分别贵降何处?出生时境况如何?”

名人一愣:“你,你问这干啥?”

“此便是奥秘之所在!我本不肯说,你既问何以相同八字却不同命运,我便稍作透露吧!”小瞎子摇着头说。“若照一般算法,只论八字,则所有人之八字命数仅五十一万几千种而已,怎可囊括古往今来所有天下兆民之命数?前人也早已说过:‘大贵人莫过帝王。考历代创业之君,及明朝诸帝,无合一者。天下之大,兆民之众,如此年月日时生者,岂无其人,然未必皆大贵人也’此所以我要问两位先生分别生于何处,如何家境,朝南朝北,天晴天雨等等是也!”

众人惊愕。名人更惶然。那看门老头却抢着道:“怪不得我家主人和我八字相同,命运却天壤悬殊!唉,我出生时也是大户人家,后来才败落;而我家主人出身贫穷,却如此富贵······”

“这就是命呗!”小瞎子也舒了口气,说:“你们这个八字,生时家境越好,越是败落之命,反之则是好命。倘若生於马厩,甚至牢狱,则更是大富大贵不可言此便是命数之所在。所谓六十年一轮换是也!六个月蛇怕鼠,六个月鼠怕蛇;日落日升,月圆月缺,日中则昃,月盈则蚀,尽合天道。人道又何尝不如此?”他哀叹一声,又说:

“恕我直言,那位先生也稍有失当。以一己之好命自炫自夸,本已属浅薄,但尚不算损人;把同年同月同日同时降生之人供养照料,更属积德之举。惟把他人之苦命为自己衬陪,以一羸弱之阍人显自家之富贵煊赫,实在有失节度此也尤为命理之大忌也!”

一番话直说得名人脸色发红,连连分辩,说自己原不信命,才慕名前来一试。今日亲历神算才真正心服。且当即表示,愿出重金,把小瞎子聘去,作其贴身幕僚。

小瞎子却坚辞婉拒:山野之人虽不能自比许由巢父,更不敢效尤介子推,却自知命里只该以术数糊口口混饭,只祈望在驻跸小镇求个栖身之处。说得那名人只得作罢,但临走没忘留下一笔可观的酬金以作卦费。

自是之后,小瞎子名声鹊起。人们都说鬼谷子回生,刘伯温转世,李淳风袁天罡复活。加上他上懂天文,下知地理,未来过去,人间天上,未有不晓的,更讨众人欢喜。他不但引经据典,还能说书讲史,连什么三国水浒聊斋红楼也说得张是张李是李的。所以,周围几十甚至几百里地面的人也纷纷前来算命,更莫说驻跸镇人了:谁家生老病死,谁家要娶媳嫁女,谁家开店造屋,出门择日,谁家不育不生,家庭不和,甚至谁家阴配冥婚,也都请他算一算,卜一卜。凡是经他算命的人,个个佩服得可以。不但原来信命更加入迷,连原本不信者也无不服贴。

但在佩服的同时,人们也有点奇怪:何以这么年少的算命瞎子能如此高明?有人怀疑他是否真瞎;有人猜测他在镇上有个“眼线”,比如与他关系很好的童君庙管庙的父女俩,但最终都证明是无稽之谈。倒是一些好事人的内调外查,弄清了小瞎子的来历:出身于天台集顶上一个殷实之家。从小聪明。童年就读了不少正书野史加邪书。十岁时累遭不测,先是一场伤寒双目失明,继又莫名其妙地跌断胳膊。其父听国清寺方丈说他生于“羊公忌”,不但苦自身,又要克家人,便送他到庙里做了小和尚。但寺庙也屡屡不顺。他呆不下去,便流落四方,跟人学起算命来。

对这些,小瞎子并不讳言,但对于人们所关心的另一问题,即他那算命之术属于何派,得谁之真传,却总是滴水不漏,倒是后来偶尔说出他是“驻跸派”,他的算命灵性得之于驻跸的好山好水。尽管这无法使算命道里之人相信,但很让驻跸人高兴,并引以自豪。

鬼卜子终于成了驻跸镇不可或缺的人物,成了人们的精神依托。这依托在东洋人进来之后,更显重要。

东洋人是鬼卜子到驻跸后第五年才正式进来的,先是偶来飞机轰炸,把邻近的溪口炸了一场,将那位退到峨嵋山的委员长的发妻炸死在坍墙里。驻跸人很是惶惶,但倒更应验了鬼卜子当年关于委员长不吉流年的预言。待到不久驻跸沦陷,镇上人便真正深受其苦了。地难种,生意难做,命都难保。惟有棺材匠、仵作和算命的生意兴隆起来。乱世信命。鬼卜子便更忙了。他也更诚心地为驻跸人服务,甚至常常连卜费都不收。

但是,待到童君庙管庙的父女俩死后,他却整整一年未曾算命。

管庙父女死在女儿瑞瑞出嫁那天:载新娘子的花轿半路遇到几个鬼子兵。瑞瑞被奸污致死。新郎被刺刀挑死。管庙的父亲闻讯吊死在庙前的枯树上。

三条人命,够惨了。但那年月惨事不少见。单镇上直接死于东洋人和“和平军”的已不下二十条人命。人们悲痛唏嘘几天后也就过去。但鬼卜子却足足病了半年。对此人们也理解。大家都知道那父女俩待鬼卜子好,甚至有人说他和瑞瑞有点“意思”。当然大多数人不信。这倒并非认为他不会有想娶妻之心,即使双重残废也不曾废了“男人”;人们不信的理由是:瑞瑞的婚姻是经过鬼卜子算过的,说是命里般配。若果如此,足证他对瑞瑞无非分之想了!

哦!对了!人们终于明白:他是因为没算准瑞瑞的婚姻而难过!说是般配又遭大难。这可是他算命中从未有过的差池啊!这当然是遗憾的,但人们仍原谅:这乱世之中命运难测,飞来横祸,谁能料到?甚至有几个好心人这样去安慰他。但一说到瑞瑞的死,鬼卜子便脸色骤变,很是痛苦不堪。于是人们再不提这件足以影响他声誉而且使他伤心的事驻跸人不愿失去这乱世年代惟一能依赖能慰藉的精神支柱,更期望他重操旧业。

幸好,一年之后他终于重新算命。只是人变了不少,沉默寡言,更不苟笑谈。除了算命时,一般不和人闲聊。倒是常常独个儿坐在童君庙前凉亭里,再不就是摸到童君山上,坐上半天。

日子艰难地但又是骎骎地过去了三年。清明前一天,镇上人看见鬼卜子一大早就坐在凉亭里,还穿了一件干干净净的新袍子。人们想到,今天又是管庙父女的忌日。每逢这天,他总是穿得干干净净地一整天坐在凉亭里。于是这天人们也不去打扰他,更不请他算命,就让他独个儿安安静静地度过。

但人们不知道,鬼卜子今天心里特别地烦躁,怎么也静不下来,只是在凉亭里踱来踅去!人们更想不到,今天会有人请他算命,并且由此酿成灾祸!······

“你就是鬼卜子?”有人问。一行三人,其中一人说,“请给我算个命好吗?”

见没答,另一个道:“喂,叫你算命!”

鬼卜子站住,挥手撩开一只飞到脸前的蜜蜂。闷闷道:“今天不算!”

“不算?”第三个不耐烦地反问,却被头一个阻住,恭敬而有礼貌地说:

“我是久闻大名,却不曾拜见。今日难得来扫墓,有幸遇见你活神仙,先生你就不肯拨个冗,指点指点吗?”

不知是这求恳式的话打动了鬼卜子;还是由于他正想排遣一下心头莫名的烦躁,以进入另一种境界为人算命便是他最好的境界;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反正鬼卜子稍作思考,便坐在一张石凳上,说:

“报过八字来。”

那人不报“八字”也许是报不出,只说年龄,四十,五月初四,亥时生。言犹未了,鬼卜子便念开了“黑虎遁”

生年“乙已”。五月初四恰是芒种,酉时芒种亥时生,是五月节气;“甲己之年丙作首,乙庚之岁戊为头”,戊寅、己卯、庚辰、辛已、壬午生月“壬午”。初四“丙子”。丙辛从戊起,生亥时,应是“己亥”······

忽然问:“你算什么?”

“什么?算命啊!”

“算命,还是算运?”

“都算!特别算算今年吉不吉?”

“这八字不孬。”鬼卜子点头。仿佛一进入命理世界,刚才的烦躁顿消,很是“投入”地说起来:出身很好,靠祖上洪福,早起早发,生后廿天起运。日元丙火逢五月午月,正当火旺。年上“乙已”,印授生丙火,丙戊禄在已。年份好,想必出身非官宦即缙绅,一生衣禄不尽。月逢“壬午”,壬为“七煞偏官”,午为“羊刃”,为“羊刃七煞”之命;“煞无刃不威,刃无煞不显”,刃煞两宜,出人头地;若为官,则官运亨通,有权有威,统率貔貅,建树功勋······

“好,再往下说:说准了重重谢你!”

“可惜,”一个转折:“你命虽好,时运不佳。生时己亥,己为‘伤官’,‘伤官见官,为祸百端’。地支中子午、己亥两个相冲,破败难免。是故半年之内,将有不遇之祸······”

“什么?我要破败?你不会算错吧?”

“你既不信,何必求我算命?”

“那······好吧,我听你说······”

“你生为已亥,阴男逆行,生后20天起运:一岁辛己,11岁庚辰,21岁己卯,31岁戊寅,41岁丁丑······今年40,运行寅字,寅为‘驿马凶神’,又和时支亥相合,亥为‘亡神’,‘亡神之命祸非轻,用尽机关心不宁’。这两个‘凶神’相合,狼狈为奸,祸莫大焉!遇上今年十月丁亥,天干‘劫财羊刃’,地支又一‘亡神’会合,你是有劫难逃,奔波逐流尚是小事‘亡神’:铁血之灾也! ”

鬼卜子顿住。到此为止,他的确是按着这八字的命理说的。多少年之后,曾有几个算命高手真的“复算”过这八字,都认为鬼卜子所说不假,只是说重一些罢了;虽有难头,但可以禳解。他们不知道鬼卜子所以说重,也是因人而言:遇着只想听吉话而不愿听凶话的主顾,或者刚愎之徒甚至蛮横的对手,大多采用此法,以挫其锐气此也是一般算命的一般手法,奇特如鬼卜子也未能例外,相反更其如此。但即使这样,鬼卜子在这么说的时候,也已经准备了接下去要说的话:如何禳解,如何避凶趋吉,甚至具体到什么时候往什么方向去什么洞中什么庙里避避灾祸躲躲风头之类总之,看对方如何反应而具体定······

这不,眼下鬼卜子就期待着对方的反应。当然他无法看到眼前三张不同表情的脸:一张是惊恐而又恼怒,另两张却惊恐而又惶惶不知所措,他更想不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胡说八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呐!”

鬼卜子为之一愣这也难怪,这可是他算命中从未听见过的!但他却很快反应过来,缓缓地,又重重地说:

“我看你啊!是让我算准了!你是信了!所以才怕了!”

四枚惊叹号,仿佛四记瑯头,把空气敲得沉闷。似乎过了好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这僵局就被打破

“好吧!算你高明,算你算得准可我问你:你算过自己的命吗?你有多少寿数?”

······

“算不出了吧?哈哈!我替你算:明年今天,是你的周年!”

······

鬼卜子僵住,嘴张得老大,几乎要喊出声来。

许阎王!

是的,他碰到了真正的恶煞凶神!尽管他没有也不可能见过这位前警备司令,现在的伪保安司令,但他早已听说而且熟知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的恶行,随便举两个例子就足以说明“阎王”这绰号名副其实:有一次抓到一个共产党,被他亲手绑在毛竹上弹开撕成两爿,名之曰“掰毛笋鲞”;还有一个他的少年同学,作为重庆方面的人被日本宪兵抓住,家属送他十条黄金求他作保,结果人财两空,原来就是他向日本人报告的。鬼卜子甚至比别人更知道许阎王的事那是瑞瑞父亲告诉他的,关于许阎王的哥哥和青乌孙的事······

鬼卜子端端坐着事过之后人们曾奇怪:莫非真是命中注定让这两人遇上?也许正是那天那莫名的烦躁,使鬼卜子鬼使神差地出现一个疏忽:一开始他就只把对方“看”作一个一般的有身份的过路人。而这疏忽的真正原因是:他确实没有把这个谦恭而有礼貌地求他算命的人和那个谁听了都会闻名丧胆的“阎王”联在一起!······

“想不到,”他嗫嚅着,“真想不到······”

“你鬼卜子也有想不到的时候?”许阎王冷笑,“怎么样?要不要重新算过?”

“让他下跪,求饶!”一个护卫兵说。

“丧门鬼!晦气!干脆崩了他!”另一个卫兵从肩上摘下枪。

可想不到的是,鬼卜子却缓缓地站起身来,颤巍巍向前走了两步,说:

“想不到会遇到你!我早知道今天要死,只是想不到会死在你手里!”

“你,你知道要死?”许阎王惊骇万分。

“连自己寿数都不知道,还能算别人的命?还算是鬼卜子?”鬼卜子坦然地说,整整那件新裙袍,又伸手从胸襟里摸出一朵小白花来。“既知命,就该视死如归,一身丧服,一朵素花,我就等在这里!也算是你我生死有缘!我,先走半年,在奈何桥畔奈何亭里等你到那时你再回答我鬼卜子算你的命准还是不准!······”

说着两只瞎眼大瞪着,仿佛两个窟窿,发出没有亮色但却幽幽忽忽神秘莫测的蓝光,缓缓地向前挪出一步······

许阎王和两个卫兵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事过之后其中一个卫兵说,他们原是想能看到鬼卜子如何下跪,如何求命后,然后再一枪把他崩了,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算出今天是自己的死日,而且穿了丧服带了素花在这里等死!

那卫兵倒退着,惊恐地举起了枪要不是被许阎王阻住,他真的会扳动枪机······

“把枪放下!”许阎王一声断喝。接着又惊恐又狐疑地望着鬼卜子。忽然,淡淡地说:“跟你开个玩笑!谁让你死啦?”

两个卫兵懵然不解看看鬼卜子,站住了,紧绷的脸似乎松了一下;再看看许阎王,脸上浮出一道难以觉察的但又是勉强的笑容,说:

“你想死?我还不让你死呐!今天放你的生了!怎么样?你算准你的命了吗?连自己的命都算错的人,还能算得准我的命?哈哈哈!······”

笑声中,两个卫兵你望我,我望你,然后又望望许阎王和鬼卜子,终于醒悟过来:他们意识到眼前这两人进行的是一场针锋相对的命运的较量,一场以攻为守和以守为攻的生死搏斗!但到底谁是胜者,谁是败者?······当然,这从双方的神情上就可以看出来了这不,许司令的笑声,那副得意的样子,就像打了一场胜仗;而那个瞎子呢?刚才松弛下来的脸重又紧绷起来,先是发红,接着又发青,现在则变得惨白,仿佛真的败下阵来似的······

“我没有算错!我今天一定要死!非死不可!而且一定要死在你手里!”

鬼卜子一字一句地说,往前挪一步。

许阎王惊恐地瞪大眼,倒退一步:“不不,我不杀你······我不让你死······”

“多谢你啦!”鬼卜子笑笑,那笑容有点恐怖。“可你救不了我的命命,是注定了的,谁也改不了,自己改不了,别人也改不了。”他说得很坦然。“当然也包括你半年内,你要死的。你逃不了命运,谁也没能逃得过我算的命!······”

“你胡说!你别说了!······”许阎王浑身发抖,“我不信!你胡说!······”

“你信的,你就信我算的命!”鬼卜子继续说,“因为我是鬼卜子!我不但算得出半年内你要死!而且算得出你怎么死!好多人都想杀死你,不但那些被你杀了的人的亲属想杀你,还有东洋人,还有你手下的人,包括你这两个卫兵,都想杀死你!不但活人想杀你,死了的鬼也要杀你!不但别人会杀你,你自己也会把你杀死!”

鬼卜子一连说了十几个“杀”字,又一步步地逼上去:

“这就是我给你算的命,你可以把我杀死!却难逃此命!”

“你、你!”许阎王脸色惨白,一步步后退着,声嘶力竭地喊:“快!快打死他!······不不!别打!别开枪!······”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个卫兵已经扳开了枪机。

“别打!谁叫你开枪!”许阎王惊叫。回头一看,见鬼卜子右臂膀上已绽开一道红色的血······

“好!打得好!我贏了!”鬼卜子右臂也耷拉下来,摇摇晃晃地又逼前几步,仍然大声地说:“再打啊!你不敢了?你打死了我,你也逃不出我算的命!”

许阎王倒退着,倒退着······

“砰”又是一枪。鬼卜子趴倒在地。

这一枪却是许阎王放的。打在鬼卜子的脑袋正中,却没有打中那两只眼睛两只瞎眼,只是绽上了鲜血。浸了血的瞎眼却睁着,睁得很大,好像看到许阎王也倒在了地上。

那双瞎眼一直睁着。直到第三天,镇上人把他安葬在青乌孙的坟边,仍然睁着,仿佛要把他死后发生的事都看清楚。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奇怪的却是,以后的事果然都按他的预言发展:不久,许阎王生了病,一种奇怪的病,有点像疯,又不全疯;见了谁都怕,见了谁都骂,包括他的哥哥许老板,包括手下的卫兵,甚至包括日本人。半年不到,也就在东洋人投降后,而国军还没有赶来接收之前,许阎王就死了。死得很怪,不是他杀是自杀,一根麻绳吊在厕所里······

驻跸人拍手称快的同时又议论纷纷。人们说,真是命中注定:鬼卜子死在许阎王的枪下,许阎王却死在鬼卜子的命里!人们在传诵鬼卜子的故事时,也提出几个问题。首先是:到底是许阎王命里本就要死,还是鬼卜子算了他的命才死?这问题难解,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谁都说不清只得暂付阙疑。

驻跸人弄清的另一个问题就是鬼卜子和管庙女儿瑞瑞的关系:两人曾经有点意思是肯定的了,因为鬼卜子死后人们从他的胸口内袋里摸出一枚玉戒,有人看见过曾戴在瑞瑞手里的。至于他们到底为什么没好成?却又不清楚。有人说俩人很好,但鬼卜子因自己残疾怕害了瑞瑞才忍痛牺牲;所以才给瑞瑞的婚姻算卜,而瑞瑞的婚姻其实是不合的,所以才遇了灾祸,所以鬼卜子才伤心才懊悔······当然这也是人们的猜测,不足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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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富贵荣华的大少爷,而她,什么也比不上他。有一天,他翻窗认识了这个女孩,女孩对他说:“你赔我的初吻!”某男勾了勾唇,“你也要赔我。”女孩受到了惊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