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寂静无声,偶尔洞顶的水珠滴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那石注视着武元厚和李平柏的背影,看着李平柏不复悲戚的神色,说了一句:
“侯爷,兴致不错啊,絮絮叨叨的讲了半天,却是起劲的很。”
他说完看了不平法师一眼。
不平法师睬也不睬他,扁扁嘴说:“贫僧,最是耳拙嘴笨,听墙根这等龌龊事却是绝不做的。”
“但是贫僧也知道醋是酸的,偶尔吃一吃,养情怡性,吃多了,有伤脾胃。贫僧这就去外面走走,带着猫儿好生走上一走。”
说完,竟然朝着洞口走去了,那石看看不平法师,又看看正在喂食的一老一少,举棋不定。最后一跺脚跟着不平法师走了。
武元厚眼见两人越走越远,一丝诡谲的笑容浮现在嘴角。
他看着面如冠玉的李平柏,心想,自己终究是多年的老江湖,从这雏儿身上探点什么,还不是易如反掌。人嘛,总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的,知人知面不知心,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么。
“平公子,你跟在天命大人身边多久了啊?”
“很久了,从出生开始就在天命大人身边。”李平柏回答道。
“平公子,碧云卜苑可有什么缺的东西,不要客气。”
“天命大人还和从前一样爱吃栗子糕么?怎么这段时间都不见他到珍味轩去买了,前些日子见了珍味轩的管家,还惦记来着。”
李平柏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心里那点对武元厚的仅存的好感顿时像冰一样在这个大夏天融化了。兜兜转转间,这位侯爷想是发现了什么吧。他掂量一下,回答道:
“天命大人向来不爱吃栗子糕的,家里爱吃栗子糕的是卑职。卑职也是家里唯一吃点心的。从前府里赏了点心,天命大人说爱吃,不过是碍于侯爷情面罢了。天命大人是修行之人,饭菜不求口味的,只是果腹而已。点心什么的不合规矩呢。天命大人这人总是怕扫了人家颜面的,送个什么,都说好呢。”
武元厚听着这四平八稳的回答,心里想,这平公子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却是个厉害人物。这是在给自己下眼药啊,告诫自己从前是侯爷,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侯爷了。
但是他还是不死心,他总是觉得这个天命大人和从前相比有一些不同了。他还是要问点什么才好。
他又接着问:
“天命大人身上的旧伤今年犯了没有,院里的海狗油要是不够用了,就说。过几日,老夫再派人送一些去。”
武元厚一边说,一边暗中观察李平柏的神色,希望能从中找出点蛛丝马迹。
但是他失败了。因为李平柏的回答一刹那堵死了他后面所有的问题。
李平柏说:“侯爷,恕在下以下犯上。卑职认为,现在不是考虑这些杂事的时候,此刻侯爷和我们都是武府的阶下囚,只不过没有被抓住而已。武府尚在风雨飘摇之中,武云真少爷也是命悬一线。在此等大事面前,其他事,都可以放一放的。侯爷要是担心天命大人的身体,那在下告知侯爷,这一点,无须操劳。天命大人十五天前,已经修炼到了天人境界,已是金刚不坏之身,先前的伤痛都已痊愈了。就是他后背上那个碗大的疤也都不在了。”
武元厚一时间噎在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说:“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李平柏对着洞顶翻了一个白眼,将一勺子的鲜血倒入了最后一个装着魂俑的坛子里,对着他微微一笑,说:“借侯爷吉言,在下代天命大人谢过侯爷了。”
熟料武元厚一把按在他的肩上,低喝了一句:“听,有人来了。”
说完,携着李平柏飞到了洞顶纵横交错的木架之上。
两人刚刚停稳,就听得几个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山洞。
为首的竟然是个其丑无比的女子,头上插满了金簪子,脸大腰圆,满身肥肉,整张脸连着几层的下巴一下子堆在胸膛上。
武元厚嘀咕了一句:“这南宫宫主夜明月这个老妖怪来这里做什么?老夫还没找他算账,他倒是先来了,这个不男不女的死阉货。”
李平柏听了,两眼一花,险些从梁上翻下来,他握紧了手里的隐身符,觉得头有点晕。
他看着南宫宫主肥硕的背影,从内心深处感叹不平法师在尘世之中时的****无边。他竟然和这种臧否人物有肌肤之亲,想来世间怕没有他做不了的事情了吧。
他揉了揉眼睛,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山洞里走着的几个人。南宫宫主夜明月走在中间,罗云成走在左侧,胡蝶和老于跟在身后。一个蒙着面身形曼妙的紫衣女子走在南宫宫主的右侧。
一行人,在罗云成的指引下,逐个检查起魂俑来。罗云成恭恭敬敬,有礼有节,字正腔圆地历数魂俑的光辉事迹,胡蝶、老于一脸虔诚的看着夜明月,不住的点头。看到南宫宫主微笑,他们便由衷发出喜悦的感叹,看到南宫宫主皱眉,愧疚之情顿时溢于言表。
南宫宫主一记赞叹的眼神,他们就会雀跃不已。这种情形就像他们回到了幼童时期,围绕在母亲的膝下。母亲的赞叹和欢乐,让他们分外幸福。
李平柏看着这滑稽而诡异的场面,鸡皮疙瘩布满了全身的每一寸皮肤。他看了看身边的武元厚,发现他也和自己一样,厌恶中带着惊奇和不解。
罗云成已经变成了一个献宝的孩子,几乎的雀跃着,讲述着魂俑的壮举。
宫主,您看,这个是古今第一冷血杀手,无名。他善于用刀,几乎没有败绩。他喜欢将所杀之人的躯体做成玩偶,日日把玩。他用尸体做的毒酒,至今无人能解,中毒的人往往毫无察觉,就死于非命,即使是最好的提刑官,也查不到下毒的痕迹。他在世时杀了一千零一百四十七人,具是一刀毙命。
宫主,您看,旁边这个是古今第一**,无欲。她国色天香,妖媚无比。她生前门庭若市,达官贵人,江湖宗主都以成为她的入幕之宾为乐事。她的媚术在床笫之间往往让人********,据说她最喜欢收集这些入幕之宾的私事,她富可敌国。
宫主,这一位是古今第一屠夫,无血。他……
随着他们脚步的推移,李平柏和武元厚的难色越来越苍白,冷汗从额头上留了下来,打湿了衣襟。
山洞之中一共有342个坛子,这里面的魂俑皆是古今最奸最恶最淫邪之人。一旦他们复活,后果不堪设想。可是又不能贸然毁了他们,更可怕的是,没有人知道这些魂俑是不是最后一批。
山洞里的光线渐渐的有些昏暗了,南宫宫主看完最后一个魂俑,满意地点点头。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神情。看得人几欲作呕。
她看了看洞外的天色,挥了挥手,摇着一把漆金的扇子,和罗云成他们顺着密道去了。
山洞随着渐渐稀疏的脚步声,又恢复了原先的阴森寂静。
武元厚和李平柏看着山洞里满满当当的魂俑,心里怎一个恐慌了得。
一些细碎的梦呓从坛子里传了出来,那是许许多多婴儿在睡梦中的呓语。此刻这些魂俑的婴儿就在这个古怪的坛子了翻出满足的叹息,叫人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