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七取了红带挂上了铃铛,树上的铃铛实在很响,清脆碰撞,顾七这人喜欢下棋,喜欢论道,独独不喜欢的就是这纸上空谈,没有实际的东西如何能担重位,人是这般娇纵,字也是锋利的要把人的皮肉割下来,就算顾七苦苦收着力也改不了那布上的尖锐,看上去是成不了的那种,纤细的手指勾过红布扔到那枝上青翠,那天天气很好,多年以后顾七也还是这么想。
“愿君安好,彼之我幸,来年风调雨顺,也要我早日与君膝畔”
百里是中堂的家主,顾七知道,中堂的人实力非同一般,左堂的人不会和右堂走进却会和中堂交涉小事,可这三堂曾经是否为一体从来没有人知道,顾七不太晓得,也不会说出口,左堂人极好,是不愿伤他们心,先生极好,不愿他回头瞧瞧这后面有谁慢吞吞跟着。
但到底,顾七掀眼沉沉看一眼百里,这人为何待自己好,从来无迹可寻,南街初见是凛冬已至,伞面上扬那一刻那一双眼睛,又是在哪一处地方见过?顾七是明白的,自己的记忆参差不齐,哪年冬天,哪年小憩都是匆匆的,陵川的那一场梦,是真真要把心头上的肉剜下来,做个美姬浑浑噩噩强撑着一口气也要那人心尖尖几些干净的地方都是自己,你待我好与不好是上不了台的,唯有你自个儿明白你那心上从来都缺不了我,我心上的那人是指尖留不住的明月清风。
应是早上那莫名其妙的着慌,夜里便着了凉,第二日见了皇帝略见眉目喜意,伺候的太监大福提醒了一句“公主殿下与陛下的意见不和”
顾七明了,擦了擦鼻尖,又是和胡斐小谈,政见虽不相合,在对四国的了解令人惊叹,两人闲时下了一盘棋。完后,胡斐的神色略微无奈,顾七想这人端着人间风华,笑是竟是梁上君子。
随后两人的关系说好好上了不少,他府中那位端着的贵人依旧没人见到,这样一想似乎也什么都没变过。只不过多了的便是听那些旧年往事。
偶有一日,顾七提了句南岳,胡斐竟先笑了,喜意上眉梢,连棋路也柔了许多,顾七不经一笑,持棋不语。
他说:“南岳顶上有颗明珠,生得是皎月生辉”
后来,顾七认真跟着胡斐习字,顾七的字太过割人常常使人看心中不适,他们不说,不代表她不知,他们一向觉得她好说话,洛千双不近人前是不会轻易写字帖,胡斐看了一眼顾七的笑,顿了下指了几处说让顾七收着点,有些事不好明说但字里间的一墨迹也能让人猜忌。
胡斐会寻些各国的字帖,书画,南岳甚多,顾七问,胡斐便说“南岳有位名人,字也这样”
他又会说:“转角楼阁有颗星星,摘星望月,寻得怕是这一颗。”说的又是南岳
胡斐每说,顾七便会笑,笑得眼睛弯起来那一双星眸都被长睫掩进了眼底,胡斐偶尔也会笑,笑是浅浅的似乎也在笑这故事大抵也是无理取闹,敛眉抚棋,多说了些诡道奇计。
顾七也会说,她说沙上起风的时候,会想哪一阵风是拂过师兄的脸庞;她说他每每在长阶转身眼里总是找人;她说师兄不太爱笑,以前是,现在更是
顾七说的时候也是笑的,仅剩不多的温存全都荡漾在了眼里,棋子被顾七握在手中,思虑的时候会轻捏棋子,落棋时又是一身轻意,胡斐几番知得顾七棋路错综复杂连连几番看似放了人一条生路,却又把那人的后路一条条斩尽了,就是个狐狸还忒精明。
待在这确实很好,但估计是水土不服,顾七的咳嗽迟迟不好,又怕惊扰人小憩每每都要压低声音,一日,顾七掀起袖子轻咳,棋子落了低,弯腰捡起也觉无力支起头浅息。
胡斐那日正巧与北启皇帝谈论政务,便稍晚了些,远远便看见顾七在林间小憩,刚走动一步,顾七动了动身子半侧着脸往这边看,这儿看,顾七的眼神是漫不经心的好像什么东西都进不了这双眼睛里,顾七醒神见是胡斐笑了下,支起身子慢悠悠收拾好棋盘,胡斐静了一会儿略觉这收拾的姿势有些熟悉,政务繁忙倒有些记不清,待胡斐坐下,顾七才开口“先生事做好了?”
“嗯,小事很快”
持棋的手一顿,胡斐瞧出了些却不开口,顾七若无其事的下棋,后突然说道:“先生能方便和我讲讲阿月在这儿的事”
胡斐持棋,疑惑道:“公主殿下?”
“嗯,这几日听了些杂言,想来了解一番也是好的”顾七平平淡淡说话,睫毛轻颤垂眼看着棋盘,似乎有些迟疑不决。
胡斐鲜少见顾七思虑许久,听言只道:“公主殿下的事一众大臣都不了解,公主殿下我们所知一向由陛下的亲母亲自抚养,其余一二,都是不知了”
顾七抿嘴蹙眉,顿了好久才落了子儿,胡斐一瞧棋盘道:“你今日有些烦躁,棋缓了许多”
正拿着棋子的手一顿,后随意道:“快准狠虽好,但一步走错,步步皆错”棋子落下,顾七思量了一会儿又说:“我想换一种方式慢慢来”
“你很聪明”胡斐这样说,补了后面的漏洞。
“很多人都这样说,您可否告诉我兰柔是个什么样的人?”多些花瓣落在了棋盘之上,顾七轻轻拂去沾了瓣上的玉滴手指微蜷。
“先前不曾听闻你与兰小姐相熟”胡斐敛眉含笑,捉摸不透说了这句。
“自然不熟,只是看兰小姐与我兄长很是熟悉的样子,心里存了惑,想来借这机会解惑罢了”顾七回道,眼神定在棋盘上,已然入了迷,这棋局甚妙,百家宣书皆是没有这种特别的棋路。
沉默许久,胡斐说道:“兰小姐是太医院院士兰老者的孙女,随兰老者,兰小姐尽得真传”
棋落定了,顾七意犹未尽,撑腰放松,忽见北齐皇帝撑起身起身行礼,一见这动作胡斐便知是陛下来了,起身毕恭毕敬行礼,北齐皇帝拂拂手,矮身看着那盘棋局点点头,说道:“君士在这待的如何?”
顾七低眉顺眼,小心回道:“极好”
北启皇帝不问了,下了一子就解了这棋局,背手一道:“随我去趟地方”
顾七心中一紧,左右思几日的行为有没有哪里不对劲,滔天的冷气翻腾上来,胡斐未感意外,侧过身让步,只说了句“长月尊者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