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锵锵已经麻木,做梦都未曾梦到过这般情景,投降般地哀叹道:”老天爷!你这是闹哪样?“
球体好像充满无穷能量,向水域更深处持续前进,如同在寂寞大洋深处潜行的水母。由于它发出的淡蓝色光亮,令洪锵锵依晰可以看见水里的景物。其实也没有别的,除了幽黑泛蓝的湖水,就只有各种各样的鱼了。有成群结队的,有独自游弋的,还有往来追逐的。小的状若小指,通体透明无鳞,大的长度超过胳膊,身形肥硕,最多的却是巴掌大的三角鲫,吻尖鳍长,看着就想捉来红烧,味道一定很鲜美。
洪锵锵不愧”吃货“本色,在此生死未卜之际,竟然想到了美味,不知是应该羞愧呢?还是羞愧呢!
越深处去,能够见到的鱼虾越少,洪锵锵除了恐惧,还有浓浓的哀伤,满世界的都进入了梦乡,谁会想到在某处不知名的水底,有一个人正渐渐下沉,默默地走向死神的怀抱。
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了老婆儿子,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所能拥有的东西竟如此有限,正如他降生时一样。而这短短的人生之旅,自己又留下了什么?难道只为收获亲人们的眼泪?
老婆他很放心,自己死后她一定会再嫁,或许会遇到一个比自己有趣的人。不像自己只会“宅”在家里,不去陪你买衣服,不知道送你花,不懂你的美!还有老婆说过无数次的马尔代夫之旅,以后不能和你去了,太对不起了,你也需要拍照片发朋友圈的呀!
他放不下的是儿子,他虽然很坚强,但终究太小,未来他将如何面对没有父亲的日子?碰到困难又有谁能告诉他,像一个男人应该怎样去面对……!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他看到了一幅奇景,在无边碧波中,竟寂然无声地出现了一片断壁残垣。虽然视线依旧很模糊,还是能看出,一座被瘀泥水藻掩盖的城镇轮廓,一路过去,可见残破的城墙,桥墩塌陷的桥梁,歪七倒八的亭舍,斑驳脱榫的屋梁,还有剥蚀严重的石牌坊及带有拱形浮雕窗眉的阁楼,无一不显露出深邃沧桑之美。
虽然洪同学已经被一连窜的“惊喜”蹂躏到麻木,但个废墟的出现仍让他心中欣喜非常,因为他可以凭此判断自己还在太平湖,这里正是湖底,而眼前的残城就是被埋葬在湖底的千年古城:广阳城。
广阳古城地处皖南,自古就是交通便利,物产富饶的鱼米之乡,其北有陵阳山和琉璃岭关,南有密崖关,并濒舒溪河以为城堑,历来是兵争之地。广阳城在汉代成为陵阳县治所在地,至明清时期,所辖区域已是黄金水道和商埠码头,舟船如梭、商贾云集。1970年,太平湖蓄水时,古城被沉入湖底,至今已经沉睡四十多年。
去年十月,有联合考古队对广阳古城进行了水下考察,引起了国内考古界的轰动,当时报纸和电视有过大幅报道,所以洪锵锵对此事印象极深。
此事引起他注意还有一个原因,这个广阳城在明代曾出了一位名臣,历经嘉靖、隆庆、万历三朝,官至户部尚书。此人姓毕名锵,只比洪锵锵少一个“锵”,由此洪同学记住了这位毕尚书,还特地找了些史料来查阅。史载毕锵为官清廉勤政,为人贤德好施,死后被明神宗赐“太子太保”。
这位算是被板上钉钉的好同志,不过让洪锵锵感兴趣的不是这些,而是关于他的一些传说。
这位毕尚书生前就极富传奇色彩,等到身故就更有趣了,据传毕锵自知死期将至,于是早早叫人准备了七口一模一样的棺材。出殡当日,天降暴雨,毕府家人抬了七口棺材,沿不同方向出发,往崇山旷野而去,以致世人至今都不知其真身所葬。
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秘呢?一说是毕府收藏了许多稀世珍品,金银珠宝不计其数,为免歹人觊觎,所以入土为安,绝其念想。另一个说毕锵修仙有成,故意布置七处疑冢,迷惑世人,实则其人早已羽化登仙了。
无论如何,这些与洪锵锵无关,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正在对这座古老的广阳城进行非正式访问。
洪锵锵此时心情非常矛盾,他既害怕身外的球体破碎,因为按他记得的数据,太平湖平均水深四十米,最深处可达七十米,在这里想潜龙升天,难之又难。但如果这个球一直不散,自己又将被带往何处恐怖的所在呢?
他满眼忧色,望着残存的城楼、古塔、祠堂、商铺、巷道,心想曾经有无数人在此生息繁衍,人物皆非,殊为可叹!惝恍迷离间,又看到一幢棱角嶙峋的雕像在废墟中遗世而独立,其上隐约有八尊佛身。洪锵锵还想用力看清楚,就在一眨眼之间,已有一具佛首绽开双目,倏地发出一道惨绿的光芒,如激光一样向自己射来。
那道光芒并不张扬,温柔如同多情的小夜灯,没有惊动古镇的只砖片瓦和任何活着或潜藏的生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射到前行中的球体之上。那情形有点像观看老式电影的感觉,这边放影机一闪,银幕上已出现影像,而它们之间有一道雾蒙蒙的光柱在空气中弥漫。
就在惨绿光线击中圆球的前一秒,也许是洪锵锵的幻觉,球体表面的金龙鱼好像在瞬间都停止了游动,化身为百十个金灿灿的符号,闪烁了一下,凝固成一朵巨大的金色葵花,赫然是“有福会‘的标志。
但两者终究是撞上了,只听一声沉闷的轰响,整个太平湖都摇晃了一下,滔天的波浪汹涌起伏,湖岸颤栗,烟波浩渺的湖面升起了一条数百丈高的“龙吸水”,井口般粗细的水柱直达云层天际。幸好现在正是深夜,否则如果有游人看到,又将多出一条刷爆朋友圈的奇闻。
然而,洪锵锵却并未被爆炸所波及,他甚至来不及大叫一声,只感到轻轻一震,自己就好像被抛出了外太空。接下来他立刻发现自己能动了,身体还是飘浮着,但却可以在原地翻滚,不过他很怪异地感觉自己其实并没有脱离球体,只是球体变大了,大到无法形容,大到球体即宇宙,宇宙即球体。整个空间是透明的,没有边界,不知弗远!
洪锵锵在原地悬浮转了不过三圈,突然觉得胸口非常痒,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体内钻出来。他连忙用手去挠,却有一丝冷凉从指缝滑过,低头一看,骇得尖声大叫:“尼玛!还来?”
只见一根青黑的扭曲藤蔓,从他胸口缓缓钻出,边钻还不停分化,生长出分枝叶片。洪锵锵已极度恐惧,几乎到了崩溃边缘,这根藤蔓分明看得到,又若有触觉,但却无法掌握,好像根本就是一团虚影,既然是影子,为什么又能触碰到?他感觉自己快疯了,用手拼命去抓,抓得胸膛鲜血淋漓。
不过一切都是徒劳,他眼睁睁看着这根藤蔓开了花,结了果,到最后变成一株三叶七果的小树时,终于停止了生长。这株小树枝杆呈青色,三片叶子是墨色的,而七个果子则是赤、橙、黄、绿、青、蓝、紫各占一色,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却从他身体蕴育而出。洪同学已经放弃了最后的抵抗,心中只剩下了无尽委屈和眦怨,想想人家狄人杰,福尔摩斯,还有工藤新一,怎么就没受过这种待遇?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过事情还没有完全消停,空间中骤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吹得他胸口的小树花枝乱颤,抖落了一片叶子和一颗黄色的果子。随着一叶一果的掉落,洪锵锵身体好像失去平衡一样,开始急速坠落。他终于坚持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当太平湖底爆炸发生时,小白脸正坐在车里抽烟,爆炸的震动让他抖落了一身细烟屑。
而在隐老泉老庄某个房间里,区管家也感受了爆炸的冲击,老脸上露出莫名的激动,问:“老爷,我们成功了吗?”
另一端,轮椅上的乾老面部和双手都潮红如血,脸上的沟壑更深了,整个人仿佛又老了一些,他用嘶哑的声音回答:“嗯,成功了!”
”但这只是开始!“他远眺窗外好似青龙狂舞般的漫天水柱:”看来推测得没有错,窦真人果然得到了那件东西,却不想为我们作了嫁衣。”
”呵!呵!“区管家道:“看来当年的传言只是谬传,否则这“七煞撼天阵”也发挥不了作用。”
他停顿一下,又道:“这第一步走出去了,但后面的事根本无法预测,难道我们真要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这小家伙身上?“
乾老双目精光一闪,说:”我辈中人,哪怕只有一丝机会就须去争,我命即天命!只望那小子也能如此,不要枉费我们的一番心血。”
言毕,二人无话,默默坐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