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诺男又垂下了头，默然半晌，缓缓道：“我找的人姓华，他应该是个很有名的人。”
十一郎道：“桃花源中没有姓华的人，十大妖物中全是没有姓的，他叫华什么？”
杜诺男抬头，悲声道：“你在桃花源呆那么长时间就应该听过他，当年他逃入桃花源是因为被宁珂追杀，宁珂你知道吧？”
十一郎皱眉道：“宁珂，难道是天缘坊朱雀院的火凤凰宁珂？当年，你是说三年前？”
杜诺男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骑在马上，十一郎拉着马，也没有说话，那小白马自然更不会说话了。
夜，很静，很冷。
十一郎没有回头，也没有瞧杜诺男一眼，他默默的闲走着，心里早已翻江倒海般。——难道她要找的人是华铭泽？她跟华铭泽是什么关系？是仇敌还是...十一郎摇了摇头，他不想再想下去了。
十一郎扭头看着杜诺男的脸，在星光下看来更苍白得可怕。她的确很美，十一郎自从知道她是女人后，就发现她实在比别的女人都美，但他不知道杜诺男的脸为什么如此苍白。
十一郎不禁在叹息道：“你找的..找的那个姓华的人莫非是华铭泽？”
杜诺男心似不在她身上一般，只是喃喃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她长长的睫毛，覆盖着朦胧的眼波，她眼睛并没有去瞧十一郎，只是梦呓、轻语着道：“这故事我也是许久没对人讲过了。”
十一郎道：“哦？那我可是很荣幸了。”
杜诺男没有理会十一郎的戏语，娓娓道来：“从前有一个男人，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他凭着自己的努力与勤奋得到了白一门掌门的青睐，白一门虽然在江湖中地位不及三大派那么显赫，但在北漠那广袤的地域确是声名远扬。白一门掌门周一鹤收了他做关门弟子，本来这一下子这个男人就可以鲤跃龙门，从此可以说是前程似锦了。但是，不知道是本性使然，还是什么别的，在一天晚上，他带着周一鹤的独生女儿私奔了。”
十一郎听到这里不禁打断道：“什么叫做本性使然，难道这个人是强迫周一鹤的女儿与他私奔的？”
杜诺男皱眉道：“我也不知道...后来，周一鹤知道此事后，怒不可遏，广撒江湖令，对外宣称将他逐出白一门。内里命门下所有弟子全力找寻那个男人和他的独生女，并下令讲找到二人后，女人带回白一门，男人就地杀掉。男人带着女人躲躲藏藏许多年，这期间女人生了一个孩子，可是这个孩子是个女孩，还有，这女孩生出来以后，那女人就不幸去世了。男人也没有悲伤，只是随意地找了户人家把那孩子像扔野狗一般，放下就走了。再然后许多年的突然有一天，男人回来找那孩子，此刻那孩子已经长大，孩子看着完全不熟悉的面孔，还要被逼着叫他爹。孩子当然不愿意了，男人冷笑着居然将那户将他孩子养大的好心的杜姓人家全部杀光了。”
杜诺男讲到这里双眼已成泉眼，汩汩地直往下淌泪。
十一郎没有去安慰她，却冷冷地一笑，道：“那个男人已经入魔了，他后来行走江湖，变得更加阴险毒辣，后来在秦川雇凶杀死他的义兄，抢走一把刀，然后被宁珂逼得没路可走了，终于想到去桃花源，最后又利用自己的孩子浑水摸鱼，调虎离山！那个男人就是你的爹爹，华铭泽！”
杜诺男朦胧的眼波突然亮了，瞪着十一郎，道：“你...你怎么知道？”
十一郎道：“哼，好一个华铭泽！”
杜诺男失声道：“你...你见过他？”
十一郎稳定了下心神，他怕杜诺男看出端倪，随即佯装打了哈欠，道：“我没见过他...唉，这种事你居然也能摊上，可真是个苦命的人。”
杜诺男瞪着十一郎，好像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似的——这家伙简居然还能正儿八经地在乎别人的身世。
她呆了半晌，终于又道：“我故事还没讲完，你就猜出来了，还知道后面的事，你..你还知道些什么？”
十一郎道：“我还知道你爹爹华铭泽根本没去桃花源，我更知道你的名字并不是男人的‘男’，而是兰花的‘兰’，杜诺兰..这才像是你的名字，是么？”
杜诺兰道：“不..不..唉，不错，是兰花的兰。”
十一郎漠然道：“行了，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彷徨，也不知接下来要怎么办，更不知该不该相信我的话，选择去还是不去桃花源找你的爹爹，所以，我不说话，让你静静想一想。”
杜诺兰苦笑道：“你究竟有多少岁？..我有时真害怕，不知道你究竟是个人，还是个..是个..”
十一郎道：“妖怪？”
杜诺兰轻轻叹息一声，道：“有时真忍不住要以为你是妖怪变幻而成的，否则你为什么总是能猜中别人心里的事？”
十一郎正色道：“因为我比世上所有的人都聪明得多。况且我在桃花源十一妖物中排行第十一。”
杜诺兰幽幽道：“所以你叫十一郎，唉...也许你真的是..”
十一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兜个没完没了的，所以道：“好，现在你想通了么？”
杜诺兰道：“想通什么？”
十一郎道：“你可想通你究竟该怎么办？到哪里去？”
杜诺兰又垂下了头，道：“我..我..”
十一郎道：“你可要快些想，我不能总是陪着你。”
杜诺兰霍然抬头，脸更白得像张纸，失声道：“你..你不能？”
十一郎道：“自然不能。”
杜诺兰道：“但..但本来..”
十一郎道：“不错，本来我想和你结伴，到处去闯闯，但现在你既然是个女人，我计划就要变了，我也不能再要你做徒弟了。”
杜诺兰颤声道：“但你..你..你..”
十一郎道：“我和你非亲非故，两个人在一起到处跑算什么？何况，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怎么能被个女人缠着。”
杜诺兰像是突然挨了一鞭子，整个人都呆住，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凄然一笑道：“不错，我和你非亲非故，你..你走吧。”
十一郎道：“那么你..”
杜诺兰努力挺直身子，冷笑道：“我自然有我去的地方，用不着你关心。
十一郎道：“好，你现在只怕还不能走路，这匹马，就送给你吧。”
杜诺兰拼命咬着嘴唇，道：“谢谢，但..但我也用不着你的马，我什么都用不着你的，你..你..”一跃下马，立刻转过了头。只因她死也不愿十一郎瞧见她泪流满面。十一郎也装作没有瞧见，牵过了马，笑道：“你用不着也好，我本也有些舍不得这匹马，我若和它分别，倒真还有些难受。”
杜诺兰颤声道：“我..我..”
她本想说；“我难道还不如这匹马？你和我分别难道没有一点难受，”
但她没有说出来。显然她心已碎了。
十一郎道：“好，我走了，但愿你多多保重。”
杜诺兰没有回头，只听到他上马，打马，马蹄刚去——他竟就真的这样走了，杜诺兰终于忍不住嘶声呼道：“我自然会保重的，我用不着你假情假意地来关照我，我..但愿死也不要再见你！”
终于扑倒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十一郎并没有听到这哭声——无论如何，他至少装作没有听见，他只是拍马的头，喃喃道：“白云，你瞧我可是个聪明人，这么容易就将个女人打发走了，你要知道，女人可不是好打发的。况且她还是华铭泽的女儿。”
他骑着马，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走了许久，突又喃喃道：“白云，你猜她会到哪里去，你猜不着吧？..告诉你，我也猜不着，咱们在这里等等，偷偷瞧瞧好么？”
白云自然不会答对的，虽然它也未必赞成。
十一郎却已下了马，喃喃道：“能瞧瞧女孩子的秘密，总不是件坏事，何况..咱们也没有什么事急着去做，等等也没关系，是么？”白云自然也不会揭穿他，这不过是自己在替自己解释的——有时候马的确要比人可爱得多，至少它不会揭破别人的秘密，也不会出卖你。
星群渐渐落下，夜已将尽。
杜诺兰还没有来，难道她不走这条路？但这是唯一的路呀，莫非她迷了路？莫非她又..
十一郎突然上马，大声道：“走..白云，咱们再瞧瞧去，瞧瞧她究竟要搞什么鬼？你要知道，我可不是关心她，我是什么人都不关心的。我在乎的只是她是华铭泽的女儿，她还有价值。”他话未说完，马早已走了，走的可比来时要快得多，片刻间又到了那地方，十一郎远远便瞧见了杜诺兰。
杜诺兰竟还卧倒在那里，也不哭了，但也不动。
十一郎从马上就飞身掠过去，大声道：“喂，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地方。”
杜诺兰身子一震，挣扎着爬起，大声道：“走！走！谁要你回来的，你回来干什么？”
夜色中，只见她苍白的面色，竟已像是红得发紫了，那娇俏的嘴唇不住颤抖着，每说一个字，都要花不少力气。
十一郎失声道：“你病了。”
杜诺兰冷笑道：“我病了也用不着你管，你..你和我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管我？”她身子虽已站起，但却摇摇欲倒。
十一郎道：“我现在就偏偏又要管你了。”突然飞快地伸出手，一探她的额角，她额角竟烫得像是火。
杜诺兰拼命拦开他的手，颤声道：“我不要你碰我。”
十一郎道：“我偏要碰你。”突然飞快地抱起了她。
杜诺兰大叫道：“你敢碰我..你放手，你滚。”她一面挣扎，一面叫，但挣扎既挣不脱，叫也没力气，她拳头打在十一郎身上，也是软绵绵的。
十一郎道：“你已病得要死了，再不乖乖的听话，我..我就又要脱下你的裤子打屁股了，你信不信？”
杜诺兰嘶声叫道：“你..你..”
突然埋头在十一郎怀里，又放声痛哭起来。
杜诺兰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