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的太乾门看不清红墙金瓦,只有黑乎乎的一片。风呼啦啦地从两道宫墙之间奔过,吹起了孟衡的衣裙。
虽已立春,但也是乍暖还寒时候。白天只要有阳光,但还不觉冷。只有到了夜晚,太阳落了山,寒冷才慢慢侵袭整个天地。
马车背风,车帘没有半点掀起的迹象。
孟衡盯着那车帘,不觉眼睛都有些酸了。
她站在原地,不想动。她看着那道帘,不想问。
蓦然,她抬起头来,看到满天的星。那些星,数都数不清,有的暗淡,有的明亮,就那样千年万年无言地注视着地上的人。只不过,换了空间,移了时间,有些星恐怕早就淹没在这漫长的时空中了。
真的要留在这儿吗?真的要留在他身边吗?
孟衡想起自己先前在他面前的信誓旦旦,有些不齿自己现在的动摇。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恋爱中的女子都是这样。感情好的时候,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闹矛盾的时候,恨不得永远不要见对方。
“想什么呢?夜凉,快上来!”
元商的声音让孟衡猛然惊醒。她怔怔地将视线移向那道车帘,看到元商一手掀着帘子,探出来的脸上一脸严肃,连那对好看的眉也皱了起来。
这里是皇宫,孟衡想着,自己是不该在这种地方耍小性子。于是,她没有说话,耷拉着个脑袋,踩着马凳上了马车。
果然,帘子后面比外面暖和多了。孟衡听到车夫收起马凳的声音,车轱辘压过青石板路发出的声音一下下传了进来。
孟衡自进了车一直低着头,对面坐着的人也没有半点要开口的打算。一方天地,安静得可怕。
平日里,孟衡和元商的相处,元商是起主导的那个人,或调笑,或逗趣,皆是他在做。可是,孟衡知道,元商生气或心里有事的时候,可以很安静,安静得吓人。
“你生气了?”
孟衡终是无法这种冷战的氛围,忍不住抬起眼眸,小心地看着他的脸问道。
问出这句话,孟衡却有些后悔了。她从小都很乖,可是内心却骄傲得很,曾几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过。再者,她觉得自己没有错,倒是面前那个不吭一声的男人似乎瞒着她许多事。
思及此,她将头抬了起来,却没有去看对面的人,反而伸手掀起了帷裳,然后一偏头看向窗外。
夜已深,窗外哪有什么景致可看。只有宫灯偶尔投下的光,昏昏点点的,看久了也让人觉得眼花昏。
可是,孟衡真的不想去面对浑身低气压的元商。只得睁着眼,对着窗外发呆。
元商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正发呆的女子身上。他突然觉得黑色的夜好似有了生命,从那半开的帷裳间溜了进来,紧紧地裹在女子身上。
他又想起了她的笑,如冬日暖阳一般的笑。
“哎——”他轻叹出了声。
然后,他一伸手就握住了女子的小臂,不过微微用力,柔软的身躯就掉进了他的怀抱。
孟衡未想到他会突然有此一举,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外面黑乎乎的,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怕着凉了?”元商的手轻抚上孟衡的脸,眸中尽是柔情。
孟衡躺在他的臂弯中,望着他的眼睛,觉得自己有些微醉了。他柔和的眼眉是她始终无法抵挡的致命诱惑。
“你是生气了吗?”她没有回答元商的问题,反而如此问道。
她的眼如一汪月下清泉,潮湿却明亮。
“我是吃醋了。”元商俯下身,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又道:“以后不许和宗信亲近。”
元商的动作很轻柔,他的唇柔软而温暖,那一吻竟仿佛是直接落在她的心上。
可是,他说话的声音却一点也不温柔,甚至有些阴沉。孟衡听着心里有些不舒服,闷闷道:“你这样和我说话,看来是真的生我气了。”
元商看着他微撅起的小嘴,知道自己此刻说什么都没用。不过,他在扶风阁多年也不是白混的,很快他就判断出最佳的解决办法。
孟衡见他不回答,正想再问,却忽然发现他的嘴角拂过一抹笑。
那笑就像满月夜空中掠过的一丝浮云,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孟衡未说完的话连同他唇边的笑一起被柔软的吻吞没了。
元商的眼睛极亮,直望进面前与他不过咫尺的双眸里。
孟衡被他这样一搅,方才的一点小情绪早就烟消云散了。
元商微微拉开与孟衡的距离,手臂却还是将她搂得紧紧地。
“我没有生气,我现在只想着能快点把夫人娶回家。”元商说罢又往孟衡的樱唇啄了一口。
“可是,怎么办?我好像得了婚前恐惧症。”孟衡的脸还红着,却是一副忧愁的样子。
今日在宴上,孟衡表面看似镇定,实则心里紧张得很。在低头吃东西的时候,脑海中竟是止不住地浮现婚后的各种场面,让她越发焦虑。而方才元商转身的那个小举动更是让她有情绪失控的前兆。
难道是婚前恐惧症?
孟衡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可能,她认识的好几个大学同学都曾有过类似的情况。
可是,元商却是从未听过这个名词。
“什么婚前恐惧症?”元商听不懂,却是对“婚”和“症”两个字很敏感,他眉头微皱着,板着脸问孟衡。
孟衡见他表情不太好,也不敢告诉他实话,只得伸手轻触了他的眉间,道:“没什么,别这么严肃。你这样子看得我紧张。”
“你——”孟衡的食指指腹轻轻地抵在他的眉间,元商不觉舒展了双眉。
“我会嫁给你。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以后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孟衡的手从元商的眉间移开,转而抚上了他的脸庞。
这男人,真是长得好看,看多少遍都不腻。孟衡心里想着,就算有人骂她花痴,她也认了。这般好看的人,她花痴花痴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连孟衡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说这样的情话到底是为了安抚这个男人,还是为了安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