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张天择已经十岁了，六岁就自己睡了。今天不同以往，李默还是忍不住问一声：“妈妈陪你睡好不好？”
张天择摇摇头：“我不怕。”过去抱住李默：“妈，你别担心。”李默一时有点发愣，男孩到了十岁忽然间就长大了，再不是小时候那样的软团子好宝宝了，张天择已经好久不肯接受拥抱亲吻了，李默一开始简直无法接受自家宝宝不能抱过来就亲一口的现状，现在却有点不习惯这样亲昵拥抱了：“天择。”怎么忽然这么懂事了？知道安慰妈妈了？不是妈妈你好烦了？李默忽然间辛酸无比：“熊孩子，你这是担心我吗？”
张天择点点头：“你都吐了。”
李默笑骂：“你不也一样？你妈不是人？被吓得半死不能吐？”
张天择道：“连被吓到会吐都遗传，妈妈你基因强大。”
李默道：“是是，毛病都是我传的，优点都是你自己努力。”
张天择笑，妈妈说话最讨厌了。只不过今天想到“妈妈说话最讨厌”时，感觉有一点温软温暖的感觉。
临睡前，李默还站在门口：“真不用我陪你一会儿？”
张天择白她一眼，想了想：“是你需要我陪吧？看你这么可怜，就让你抱一下吧。”
李默气结：“我呸，我有你爹陪，用得着你！”不过还是乐得飞起来一样扑过去熊抱：“好儿子，我都想死你了，你小时候成天挂在我身上啊！”
张天择挣扎着露出脸来：“妈，你得减肥了，我被你压窒息了。”
李默道：“放你妈的屁！我这不是胖……”
好吧，其实堵了张天择鼻子的是她的大胸，李默也忽然意识到，我去，我现在一抱我儿子，正好把他的大头埋到我……这个高度是有点尴尬，难怪儿子不乐意了。
张天择望天，窘得脸红了。能听到别人的心声，对他来说，多数时候都挺尴尬。
李默喃喃：“好想把你压缩到现在一半那么大的时候。”默默滚回自己屋睡觉去了。
张天择红着脸，这还不算啥，更尴尬的情况就是……幸亏张天择很快就学会关闭自己的感应开关了。不然他对自己父母简直就无法直视了。
李默却有点失眠了，轻声：“真是幸运啊，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你说现在孩子出事的多吗？怎么一次又一次……”
张乐山本来要睡了，忽然间被提到烦心事，不禁皱紧眉头。
李默问：“你还记得……”
张乐山道：“睡吧。”
李默道：“天择这算是运气特好，还是特倒霉啊？我怎么觉得，这简直，不就成了扫把星了吗？”
张乐山狠狠瞪她一眼：“这是当妈的说的话？”
李默问：“你觉得，别人会不会这么想啊？你记得幼儿园那次吗？”
张乐山轻声：“那天早上，他赖床不起来，我就拉一下，不知怎么他胳膊就脱臼了，我也是吓坏了，送他去医院，然后居然在新闻上看到他们幼儿园失火了！后来我还跟同事说，我儿子将来肯定有出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他妈两次大难不死就有点……吓人。
李默问：“两次都是着火，咱儿子是不是有点招灾啊。”
张乐山气结：“放你妈的屁！”转身要睡了。内心深处却觉得，是啊，我是这么觉得的，这事太邪了！在医院时，他还气得大哭，说希望幼儿园着火烧光。我还说他，不许这么说话。结果，我给他们老师打电话，就打不通了。我儿子说希望着火就着火了，这事当时我就觉得，怎么就这么巧呢，不过巧合也是有的，可是再来一次，这这这……这不成了妖怪恶魔了吗？
张天择惊惶地瞪大眼睛，内心尖叫，不不不！我不是恶魔，我不是，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我什么也没做，谁心里没想过希望学校被大风吹走被雷劈碎被火烧没……我不是。瞬间泪流满面。
李默笑：“我给儿子算命时，人家就说这孩子命硬，克娘，我就觉得，我儿子克我不要紧的，只要我不克他就行。”
张乐山回头拍拍自己老婆：“别乱想了，就真是小灾星下凡了，反正你也是为孩子死而无怨的，还罗嗦什么。”
李默道：“切，你不也一样。”
张乐山点点头，是，就算真是恶魔，我也只希望他别害别人，害我不要紧的。唉，我儿子啥时候害过我？我就成天训他，看他那小眼神，真有神力还不先弄死我。胡思乱想什么。
门响，开一道缝，张天择站在门口。
张乐山忙支起身子，开了台灯：“天择，怎么了？”
张天择微微哽咽：“没，我就想看看你们……”
李默道：“做噩梦了？过来，到这儿睡来。”
张乐山忍不住抗议一句：“多大了？”
张天择已经跳上床，爬到两人中间：“我睡中间。”
李默伸手给他擦擦脸上的泪痕：“还嘴硬？不是不怕？”
张天择哽咽：“我没怕，我就是有点难过，想跟你们近一点。”我好怕，我就想能摸到你们，证明我还在人世间，没落到啥奇幻空间去。幸好你们还在，幸好你们都没事，如果我真是恶魔，我怎么办？我好害怕！我这是怎么回事？我好怕我伤到你们。
张乐山默默地搂儿子一下，还是孩子呢，我平时对儿子是不是太严了？儿子今天要是在那车上……我骂了他一早上！
张天择默默流泪，他当然想过让他爹去死，他爹怒吼说他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又懒得不如一头猪时，他简直希望有超能力立刻弄死他爹，只不过他爹每次怒吼完，两分钟后就能感觉到亲爹一边偷看他一边嗷嗷心痛后悔，然后就是团团转想着怎么把亲儿子哄开心点。所以，他最经常的怨念不过是：让我爹出差吧出差吧……直到他那没谱的娘睡过头忘了叫他起床害他足足迟到二节课，他才把愿望改成了，让我爹晚上有饭局吧。这个愿望倒是容易实现，四十岁的人本来就应酬多。
现在，张天择只是默默哀求：老天爷，如果我真的能用愿望杀死人，求求你永远不要让我有让我父母去死的念头，我好害怕我自己！我好害怕，我宁可自己去死！谁能帮帮我？如果我真有这超能力，求老天收回去，我不要我再也再也不想要这能力。救命，我好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