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宾利停在学校门口,坐上车,颜蓝的怒气似乎还不能平静。
“小汐,那个女人没把你怎么样吧。”
沈汐浛微微低着头,轻轻摇了摇。
“颜姨,对不起,本来没什么大事的,害你们那么忙还跑过来。”
女孩的声音听起来颤巍巍的,完全不复平日神气又淡漠的样子。
她的话,她的语气,仿佛拒人千里。
许至深不想深读她话里的歉意,又或者是在逃离她话语里的疏离。
叫她颜姨和许伯来帮她,有什么问题吗?
她为什么要感到抱歉。
那种抱歉,是客人打扰到了主人而感到的歉意。
他一直觉得家里住了一个她会很麻烦,他一直很冷漠刻薄的对待她。
还好,她不是那种没脑子的女生,她一直是如他期望的那样低调和懂事,保持着和他们家不亲近也不疏远的距离。
可是为什么她现在很懂事的抱歉让他觉得那么碍眼。
许至深心里突然涌起一阵烦闷。
“那女人说话那么难听你难道是聋了?你难道是天生的受气瓶吗?”
清朗的男声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薄薄怒意突然传来。
许至深语气里的薄怒仿佛是平底炸响的一声惊雷,炸得颜蓝和许言森都不由的对视一眼。
自己儿子这种天生就仿佛没有情绪的人,此时好像居然生气了。
于是夫妻俩很有默契的没有再说话,等待着剧情的下一步走向。
沈汐浛似乎也是被许至深这一句低斥震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是她先欺负了肖逸婕啊,怎么现在搞的好像被泼橙汁的人是她了呢。
面对许至深的薄怒,颜姨许伯的关心,她居然很开心。
原来她也是有人在乎的人吗。
原来有人在乎她是否委屈吗。
许至深扔出那句话后,车里就陷入了沉默,只有车上的音响里兀自播放的歌曲声,歌声温暖呢喃,传入沈汐浛的耳朵,是周杰伦的《星晴》。
直到到家,许至深还是一言不发,沉着脸自顾自的回到房间,到最后沈汐浛上楼叫他下来吃饭的时候,他还是一脸淡漠。
虽然平时他们也没什么交流,但沈汐浛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许至深是在生气,还是因为她在生气。
许至深只觉得有股闷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发也找不到个缘由,不发,它郁结在那里,丝毫没有消散的意思。
他到底,是怎么了。
吃完饭就各回各的房间了。
沈汐浛洗完澡,换上自己的睡衣睡裤,重重的跳上床,任自己在床上弹起弹落,望着淡蓝色的天花板,透过那层厚厚的石瓦,就可以看见星星了。
星星,还是老院的好。
不知道奥淇现在是不是也在仰着头,看着老院的那一方星辰呢。
哦,不。
她忘了。
奥淇搬家了,在她走后不久。
沈汐浛闭上眼睛都可以想象那女人张牙舞爪,蛮横跋扈的强迫奥淇他们搬家时的样子。
奥淇一定是红着眼睛,咬着下嘴唇,一言不发的盯着狂躁的女人。
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小小的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眼神冷漠,夹杂着仇恨。
那个小小的瘦弱的肩膀,没有她的陪伴,怎么经得起那么多打击和折磨,侮辱与轻视。
想到这,沈汐浛胸口一阵沉闷,翻了个身,那股钝痛仍然挥之不去,反反复复折腾了许久,干脆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床。
换了件衣服,看了看钟,7点。
原本是快睡觉的时间了,但是明天是周末,索性就不管了。
垫着脚,轻轻把门拉开,露出一条缝,借着门缝看了看走廊,确定走廊上没人,她才轻手轻脚的探出身子,慢慢的带上门,让锁孔轻轻含住锁舌,蹑手蹑脚的贴着墙壁走着,生怕惊扰了住在她对面的祖宗。
走了约摸五六步,就在她快接近楼梯的时候,对面祖宗的房门猛的被打开。
门开的太快,裹挟着风,沈汐浛惊得浑身一哆嗦,回头。
门框下的少年一身休闲装,身子微微依在门框边,慵懒又随意的样子,只是那双盯着沈汐浛的眸子格外锋利。
洞悉一切一般。
“去哪。”
沈汐浛被他冰到掉渣的语气着实冻着了,下意识的开口。
“我想出去看星星。”
也许是许至深意料之外的答案,他愣了愣,盯着沈汐浛看了一会,侧了身子,让出一条可以过人的道。
“进来。”
许至深的房间很大,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的,但是除了比自己的房间要干净整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她要去看星星,又不是看他,进他房间来干嘛,沈汐浛一头雾水。
许至深从书桌上拿起一个遥控器,头也不回的指指房间里的一块很大的地毯扔下一句。
“坐。”
沈汐浛随意的坐下,许至深对着那块地毯正上方的天花板按了下遥控器。
那块天花板便开始缓缓移动了,沈汐浛盯着那块天花板,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原来这屋顶藏着这么大的机关呢!
她是说为什么许至深可以天天待在房间里不出来!
许至深放好遥控器,回头就看见地毯上四仰八叉,一脸震惊的沈汐浛。
她还真是随性啊。
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待头顶的天花板完全挪开,冰山一角的夜幕就通过用天文望远镜的材料制成的球形玻璃,毫无保留的展现在沈汐浛的眼前。
此刻,她真正的体验到了大自然的瑰丽奇特。
点点星辰密密麻麻地撒满了辽阔无垠的夜空,乳白色的银河,从西北天际,横贯中天,斜斜地泻向那东南大地。
仿佛守林人守护森林一样,点点星辰也在用自己的点点微光,守护这片璀璨星河。
沈汐浛忍不住的伸出手,相隔千万里,耀眼的光辉还是耀她满心。
突然,那深邃辽远的银河中,绽出了一团炽烈耀眼的火光,划出一条弧形的漂亮的轨道,拖曳着一条极灿烂的光束,恰似一条美丽的长翎,向着无穷的广袤里悠然而逝,使恢恢天宇上的无数星斗都为之喧哗。
许至深侧头,看着身旁粲然而笑的女孩,晶亮的杏眸,明净清澈,灿若繁星,灵韵从兴奋的神态中迸发出来。
“和老院的星星一样好看。”
兴奋的连尾音都轻轻上挑。
“你知道老院是那里吗?”
沈汐浛侧头,问许至深。
许至深很配合的摇摇头。
沈汐浛眯眯一笑,一脸骄傲。
“那是我一直住的地方,那里有我爸,我的朋友,春春,二哥,细细……在那里,他们都不叫我沈汐浛的,叫我沈三水,因为我的名字,三个字都带了三点水,哈哈哈,是不是听起来很酷。”
女孩灿烂的笑靥,清脆的声音,仿佛是电影一般,把他从未了解过的,她的那五年,完完全全的展现在他的面前。
其实沈汐浛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和他说那么多。
也许是觉得今天的许至深和以前的不一样吧,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突如其来的温柔,也许只是因为她想说,然后她就说了。
关于老沈,关于老沈和他的媳妇,关于自己以前如何被人欺负,关于自己后来如何如何在老院称王称霸,关于奥淇,关于李轻,关于李轻和肖逸婕她们的恩恩怨怨,还有关于她在老院最遗憾的事情。
女孩一张一翕的小嘴巴,讲述着她在老院非凡的时光。
清澈明亮的瞳孔,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细嫩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小小的双唇如樱花花瓣,娇嫩欲滴。
灵动有神,骄傲又神气。
时间一点一点的走,她嘴里的岁月也一点一点的流,渐渐的就流到了他们再次相见的那一天。
“你记不记得我在小巷门口撞见你的那一天。”
女孩眼睛晶晶亮亮的,闪着耀人的光。
许至深的记忆顺着她的话,回到那天。
“恩。”
“奥淇她妈妈给她的那条项链被肖逸婕抢走了,奥淇坐在青石板凳上哭了一个下午,不敢和李轻阿姨说,因为项链是奥淇太姥姥留下来的,太贵重了,所以奥淇一直把它放在盒子里,可是李轻阿姨那个时候病情正好恶化,奥淇就想着用项链换钱,可是没想到,刚出老院门就被肖逸婕截下来了,肖逸婕还故意骗奥淇说会把项链藏在老院外的一个草丛里,故意引她过去,后来我回来,看见她一直哭,就答应去帮她把项链找回来,可是肖逸婕这人说话太过分,我那天就没忍住,顺便教训了她一下,当然,直接问她要她肯定是不会给的,她还指望着抢李轻阿姨的东西回去跟她妈邀功呢,所以我就使了一点点小坏。”
说着,沈汐浛一脸轻松的把手枕在小脑袋下面,一只脚架到另一只脚上。
许至深斜眼看了看躺在自己身边的沈汐浛,开口。
“所以你就故意和她说话,借机靠近她,然后从她荷包里把项链偷出来?”
沈汐浛咯咯一笑,眉眼弯弯,一如新月像个心里塞满坏心眼的小狐狸。
“嘿嘿,是啊,机智吧~”
她笑的很美,许至深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美,也许就像是看到了花开的瞬间,彩虹绽放的时刻,那样的灵动可爱,连自己也会不自觉的跟着一起勾起嘴角。
许至深莞尔,原来是这样。
沈汐浛还沉浸在自己屡试不爽的小聪明中,从脑子里过了一遍许至深的话。
等等。
怎么这么不对劲啊。
许至深当时肯定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整个经过,他只看见了自己偷肖逸婕荷包里的项链那一幕。
想着沈汐浛猛的坐起身,伸手,狠狠的推了许至深一把。
“喂!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是我偷了肖逸婕的项链!”
许至深被推的身子微微一斜,迅速伸手撑着自己,坐正,看了看女孩睁目怒瞪的样子,凌厉又霸道,横气十足。
许至深不由的伸出食指,在鼻子下滑了滑,勾勾唇角。
“是。”
沈汐浛一听,瞬间就炸毛了,噌的一下站起来,指着许至深的鼻子怒骂到
“我是说你为什么老是对我爱答不理的!虽然我可以理解你最开始对我爱理不理,但是我们到现在为止好歹同居4年了!你对我就没有一点自己的判断吗!你就不能自己动动脑子,想想看吗!我是那种人吗!你有脑子吗!而且!我最讨厌别人冤枉我了!”
连珠炮式的狂轰乱炸差点把许至深的耳膜炸碎。
这丫头说话怎么这么没着没调的,什么同居啊。
看着女孩气到跳脚的样子,不禁又是莞尔。
沈汐浛盯着他勾起的唇角。
他又笑了。
清澈的眼神,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干净而又纯净,不曾落入一粒尘埃。
唇角慵懒的上扬,高挺的鼻梁将双眼衬的格外深刻。
他的笑里好像有月光,丝丝柔柔的轻轻扣住了她的心。
靠。
真他丫的好看!
等等!
现在不是花痴的时候!
先算账,美貌可以来日欣赏。
她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快要爆炸了!
她居然被冤枉了4年!
这个冤枉她的没脑子的傻缺现在居然还笑得出来!
“许至深!就算你笑起来真的很帅!但是现在是你笑的时候吗!”
许至深算是被她这无赖的样子整的没辙了,生平第一次这么好声好气的哄一个人。
伸手把沈汐浛拉着坐下来,翻翻找找,终于把二姑给自己带回来的星空棒棒糖找到了,送到沈汐浛手上。
谁知道那小祖宗看都不看,抬手就给他掀了,他老人家居然也不恼,走过去,捡起来,这回算是懂事儿了,直接把纸剥下来,放到沈汐浛嘴边。
沈汐浛抬眼,瞧了瞧许至深这狗腿都不卑不亢的样子,勉强张嘴,把棒棒糖叼过来。
破冰,平静。
两个小祖宗闹了一会也终于累了,齐齐的倒在软软的地毯上,仰着头,细数着欲耀天的星辰。
颜蓝起来的时候已经是10点了,轻手轻脚的打开楼梯上的灯,走上楼,推开沈汐浛的房间,想看看那个可爱的小家伙睡了没有,有没有踢被子。
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孤灯。
小汐人呢!?
颜蓝的心脏突然收紧,匆匆的关上门,推开许至深的房间。
柔柔的月光从头顶透明的玻璃里宣泄下来,融合着淡黄色的台灯光,静静在过分耀眼的男孩女孩身上流淌,气氛温柔安静的像一条蜿蜒不息的河流。
女孩微微蜷着身子,头轻轻的靠在男孩的胸前,呼吸绵长,睡熟的样子,男孩也睡着了,一只手被女孩枕在脑袋下面,一只手安安分分的放在身侧。
画面温暖又安静。
颜蓝提着的心瞬间放下,看着柔柔月光下熟睡的身影,娇小的睡颜,心里突然就被幸福填满。
人生如此,来世何求。
下楼拿了自己买回来就没用过的拍立得,按下快门。
相互依偎着的小身影就在画面上永恒的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