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一声炸雷似的喷嚏，震得好几条导管悬在半空中乱晃。
揩完鼻涕，有些不听使唤的右手如同费尽了全力，重新落回枕边。暗淡的光线下，露出曾玉春一张苍白疲倦的脸。此刻他两眼发直，四肢无力，就像一块超级大抱枕，被人随意塞在被窝里。
他已经快忘了自己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诚然，古宅怪屋里的饮食起居虽然无法令人满意，但至少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真正令他炸毛的是，隔三差五的各项体检和不胜其烦的心理测试。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必须连接并且不定期地更换一些乱七八糟的特种仪器，而且由不得他拒绝。因为每次操作前，包括那名讨厌的小个子白大褂在内，好几名医护模样的人员都会不由分说地制住他，往他体内打入一定的肌肉松弛剂，让他哪怕在意识清醒的条件下依旧无法反抗。他们也不走反派固有的套路，审讯曾玉春或者答复他的质问，就像一群只懂得执行指令的人形机器。
曾玉春当然过后当然用嘴炮狠狠咒过这些“机器人”，但奇怪的是，厄运并未随着乌鸦嘴的释放降临到他们头上。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从未有过的事。
自从那一晚宋老头和谢明押送他过来之后，两人至今也不曾再出现过。曾玉春就算想找个人问问话聊聊天都无从谈起。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恐怕他连时间的概念都要淡忘了。
或许世上确实存在墨菲定律，万念俱灰之际，幽禁他的房间响起开锁拉门的声音。可惜因为肌柔的药性尚未完全消失，他只能艰难地转动头部，愤愤瞪着门口的方向。
诺克新德高大的身影进来时把那扇小门衬托得更加袖珍。他轻扫曾玉春面部一眼，语气平淡藏锋：“哦，挺精神的嘛。我还以为，你的锐气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
曾玉春果然没好气道：“那你们呢，准备再折磨我多久？”
“没错。这的确是你最关心的问题。”诺克新德居然面笑肉不笑地表示理解，“不过我要纠正一个说法。我们不是在折磨你，起码不是为了折磨你。”
玩文字游戏么。曾玉春强压怒火：“有区别吗？反正在你们眼里，我不就是一只小白老鼠？”
“随你怎么想。反正实验的用途迟早会显现的。到那个时候，你非但不会满嘴怨气，说不定还会感谢我。”诺克新德一脸温慈平和而又郑重的模样看得曾玉春直想吐。
他不是曾玉春的亲爷爷。就算他的口吻再怎么像关爱孙儿，曾玉春也不会被他糊弄过去。
“少废话。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出去，给个准话吧！”
曾玉春做梦也想不到，仅仅花了五分钟的时间，他身上那些可以用“捆”来计量的导管线路就被一一拆除，叫不出名字的科研设备也和他说拜拜。紧接着，又有人给他打了一针疑似恢复部分体能的药剂，再然后——他就真的勉强能走出关押自己的房间了。
站在偌大的客厅，恍惚间有点陌生感。曾玉春回头瞟了一眼刚刚下令带自己出来的诺克新德，倒摸不准对方的用意了。“你真的要放我出去？”
“从今天开始，你可以自由地在屋里走动。不过记住，只是在这屋里。”
搞了半天，原来仅仅是扩大监禁范围，自己依然恢复不了自由身。
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可曾玉春很快安慰自己，事情起码朝着好的方向稍微转了那么一下。他当然也没忘记那张神秘字条及其主人。也许更大的转机就将出现。自己现在要做的，便是耐心等待、伺机逃离这个危机四伏的魔窟。
“然后呢？”
“然后等我的指示。”诺克新德笑眼微眯，“不过你放心，在这个屋子里，我可以给你适当的自由和待遇，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他们会乐意满足你的。”
“他们”指的是现在架着曾玉春身体的两名医护人员。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满足我什么。待诺克新德离开后，曾玉春干脆拿出一副大爷的派头，对他俩下令：“走，带我去顶楼看看。”
被人架着走的滋味实际上并不好受。可那两名医护人员真的遵从他的指令，径直把他带上了顶层南面。屋顶风大，曾玉春很快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给我拿件皮衣。”
谁知他再三要求下，二人却始终无动于衷。
靠，原来过分的标准就这么低啊。曾玉春暗恼，鼻孔再也禁受不住冷风吹袭，忙不迭说：“走了走了，回去吧！”
两人又像是被激活了程序的机器般，重新反应过来，却跟抓小鸡似地，又是一左一右，拎着曾玉春就往下楼的楼梯走，直到将其带回原来的位置上。
“我说二位，你们能开口说句话吗？别像是两台机器好不好？”这个槽曾玉春老早想吐了。从进这屋开始，他便有种感觉，除了宋老头翁婿和那个白大褂，其他医护人员看着都不像正常人。可究竟哪里不正常，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中一名医护人员总算开口了，但他不说话还好，一说反而险些惊掉了曾玉春的下巴：“我们本来就是机器人。”
天哪，他们还真的是机器人！
惊叹归惊叹，曾玉春仍难以置信地盯着对方。这怎么可能呢？从五官到脸部肌肉，再到更微细的毛发特征，两位医护人员分明看上去和普通人类无异，完全挑不出哪怕一丝仿真的迹象。什么时候人工智能已经发展到如此真伪莫辨的地步了？
了解真相后的曾玉春先是感叹科技之神奇，随即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看样子，那个诺克新德绝对是一位极其恐怖的科学家。如果说上次袭击秦枫等人的人形机器已经令他大开眼界的话，那么这一回，他可谓再度地深切感受到——世界观被刷新的恶意。而且即便如此，诺克新德竟然还不满足。有这样的狂人存在，科学这把双刃剑势必会被打磨得更加锋利。
有多锋利，会伤了人类自己吗？
曾玉春没敢再往下想。不过这也便能解释，为何当初他们在控制自己、安插各种奇怪仪器设备时为何给人一种怪异的冰冷感，哪怕隔着模仿人体皮肤纤维组织的外壳，也无法彻底消弭内在的金属气息。而他嘴炮失效的原因，也恰恰在此。
不管了。眼下只有想办法逃出去才是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