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辉煌的大厅里，陈海东一身黑暗系穿扮显得尤为另类，如同夜晚的神使、冥界的帝王，威气迫人。
“这么热闹。大家还不准备离开吗？”
“老总，那柳艺馨呢。”曾玉春忍不住问道。
陈海东盯着他三秒，神情微妙地反问：“怎么，她还没出来跟你们会合？”
曾玉春摇头。
这时宋老头踉踉跄跄地从地上起身，旋即被秦枫手下一名探员控制住、防止他再寻短见。陈海东看到了，淡淡道：“在你把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们以前，你还不能死。”
他朝高正义使了个眼色。后者心照不宣，走过去，想从那位探员手里接手、将人带走。
等一等！
秦枫出声喝止对方，随即转过头对陈海东说：“你是柳艺馨的上司吧。她到现在还没有出来，你也准备撒手不管吗？”
“既然她的上司是我，不是你，这份闲心就请你收回去。”陈海东目光深邃地凝注他，“除非她还隶属调查局，那样你们想自行搜救的话，我绝对没有意见。”
“可是老总，艺馨她……”傅杨刚冒出前小半句，陈海东锐利的目光就横扫过来，如同两把利刃抵在他的喉结，令其欲言又止。
曾玉春也看明白过来了。无论什么原因，柳艺馨的安危已不在对方的考虑之列。
听陈海东的口吻，他似是获悉柳艺馨根本没有离开调查局、仍在暗中执行任务的秘密。是因为这样，他才决意甩手、让秦枫等人自行去搜救吗？
陈海东示意下属一个个离开，见曾玉春仍在发愣，终于又开口道：“你体内的迷药还没排干净，跟我回去休养吧。”
他怎么也没料到，曾玉春居然拒绝了，而且拒绝的理由言简意赅：“我想回去救她。”
除去谢明、傅杨和秦枫，最感到意外的仍是陈海东。印象中，曾玉春从未违背过他的意思，今天是第一次。
往后呢？
陈海东对视对方的瞳仁。似乎想从曾玉春的眼神中，发掘令其性情一百八十度大逆转的奥秘。可他的尝试失败了。那双眸子除了反常的平静和坚毅外，并没有包含更清晰的信息。
其实曾玉春自己都说不清，促使他说出这六个字的，究竟是突如其来的勇气、想要报答的良心，抑或是那个错把柳艺馨当作赵晓茹的怪梦。可能是多种因素综合产生的结果吧。但它们终究汇成一个念头，在他心底扎根，开始坚定不移：柳艺馨救了他很多次，如果这一次，是她身陷囹圄，那也该换成他站出来了。
他知道这一切解释起来可能得长篇大论，而且时间也不准许。所以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他没有再多说半个字，从地上拾起一支袖珍手电筒，拔腿，迈步。
“站住。”
陈海东语气依然很平淡，却弥漫着老板特有的威严。见曾玉春头也不回擦肩而过，他才把调门抬高好几度：“难道你不清楚，从头到尾她就没加入我们吗？”
曾玉春身形骤顿。果然，和自己猜得一样。
而全然不知情的傅杨则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不可思议地瞪着陈海东的嘴。
陈海东将他们各自的姿态尽收眼底：“理由不用我说了吧。他们今天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据。”他抬起巴掌，指尖朝向秦枫一行人。
道理再简单不过。翼能此番营救的是曾玉春，若非柳艺馨把情报送给调查局，秦枫等人怎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这个地方？归根结底，她只是调查局打入翼能内部的眼线罢了。
眼看傅杨亦开始若有所思，陈海东继续把话挑明了：“一个口口声声离职的前探员，宣称加入了我们，却还能让曾经的同事费力营救。你们相信这只是巧合，还是她根本仍在替别人做事？如果是后者，那她不过是一枚钉子，我何必为她冒险、扎了自己的手？”
傅杨彻底哑口无言了。
这正是陈海东要的效果，却没有在曾玉春身上显现。曾玉春与之凝视片刻，终于唇角微启：“不论她属于哪一方，我只知道，因为我，她才会陷在那里。”
没有迟疑，也没有更多时间解释和表决心，他忽然加快脚步，冲厨房的暗道洞口奔去。唯独稍感意外的是，陈海东不再出言阻止，就这样任由他的背影消失。
尽管有手电的强光开路，可当重新回到密道的黑暗中时，孤独和恐惧又开始像空气般渐渐朝自己聚拢，蚕食着追寻柳艺馨的勇气。曾玉春咬了咬牙关，勉力忘却种种随时可能浮上心头的情绪阴影，不断迈动双脚，生怕刚停下就被无尽的退堂鼓想法淹没。
穿过密道、树林，漆黑得犹若巨兽血口的遗迹地穴又与他说哈罗，黑色幽默感十足。
我一定是疯了才想回到这里。曾玉春暗暗自嘲，却马不停蹄。
独行的路程显得格外漫长。他突然有种哪怕是宋坤林跟过来也好的奇怪想法。目力所及之处，除了阴森缭乱的迷宫地道外，连老鼠之类的活物都没有。柳艺馨真的还留在这里吗？
柳艺馨！柳艺馨！
幽灵般回荡的脚步声加入了呼喊。然而回以曾玉春的除了死一般的沉寂，还是沉寂。曾玉春的心也一点一点往下沉。难道柳艺馨没办法回应自己？
脑海闪过刚刚路经时重遇的那副枯骨，他蓦地有哭出来的冲动。不会的，不会的，她有那么优秀的身手，连我这种废柴都蒙受救援多次，她怎么可能有事？！
无数遍自我安慰之后，依旧被自己吓得心惊肉跳的曾玉春噙着泪光，总算抵达那块石刻坐落的绝地前。他弯腰扶膝，气喘连连，这才回头，惊觉自己已经跑了好长一段路。
而且果真被陈海东言中了。由于体内的毒针迷药尚未彻底清除，这趟跑下来，药剂的余效反扑似地直线上涌，整个人又开始变得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石刻再度发光发亮。奇异的白芒一如既往地吞噬整个空间，也带走了曾玉春昏睡前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
柳艺馨，你到底去了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