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惊叫！
夜小雨睁开眼睛，看到轻舞的窗帘，明媚的阳光，一角碧蓝的天空，他长长的舒了口气，狂乱的心跳慢慢舒缓。
还好，只是一场梦！
夜小雨揉了揉头发，抹去额头的冷汗，脑袋缓缓的向桌子上凑去，两双眼皮已提前耷拉到了一起。
“夜小雨！你给我站起来！”
一声尖锐的怒吼把夜小雨的睡意瞬间惊散，他下意识的顺从这个声音，腾的一下站起了身。
夜小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声音很熟悉，可每一次噩梦醒来，他的脑子都跟刚刚搅和过的浆糊一样，一时间想不起来。
“你父母辛辛苦苦挣钱送你来学校是让你来睡觉的？”
“距离高考只剩下短短一百天，就算你不想学习，能不能不要影响别人！”
愤怒的声音，愤怒的言语。
这……
是自己的班主任，王青山。
夜小雨心里无奈的暗叹一声。
鸦雀无声的教室，一张张被学习摧残的满是疲倦的脸，看着夜小雨，他们的眼神有恼恨不满，有幸灾乐祸，也有轻视鄙夷……
“老师……”
夜小雨刚开口，便迎来了更加狂暴的怒吼。
王青山啪的一下把卷子摔在讲台上。
“你的眼里还有老师，还有纪律，还有学校么？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
“我什么我？你以前多好一个学生，咋现在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你以后还想学习不想？是不是想毕业去去建筑工地当个泥瓦匠！不！你当不了泥瓦匠，你只能当个搬砖的小工！这是你想要的么？”
“不……”
“不什么不，给我滚出去，不要影响其他人，我不想在教室再看到你！”
夜小雨沮丧的低下头，两年前他发了一场高烧，骇人的体温吓坏了所有的人，医院几次下了病危通知。
七天七夜之后高烧终于退去，可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清晰的梦境，恐怖的雷电，骇人的暴雨，还有那毁天灭地的一击……
一切的一切像梦魇一样纠缠着夜小雨，他的精神越来越差，成绩更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爸妈带着他奔波了不知多少个医院，本就不怎么富裕的家境越发窘迫，在已经无法再承受那高昂的医疗费之后，他们一家三口不得不认命。
臆想症！
高烧伤害了大脑组织，导致恶性的臆想症！
这是那些医院给出的结论，在医疗闹剧频发的今天，这些医院的结论出奇的一致。
脑子有病，在许多人看来就是精神病。
没有哪个正常人愿意接近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对于一个精神病，人们深怀畏惧、敬而远之。
时间总会扭曲感情！
对于夜小雨的遭遇，周围人从最初的同情慢慢变成了梳理和冷漠，最终不知不觉间，夜小雨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所有人的笑话。
“傻子！”
“白痴！”
“嘿嘿，自从有了他，我爸妈再也不逼我学习了，就怕给我逼的跟他一样变成精神病！”……
教室最后一排从来都是差生的自留地，其他班的差生都很有自觉，在上课的时候乖宝宝一般，也没有老师愿意浪费精力在这些不学习的家伙身上。可是十二班的差生不一样，他们份外的活跃，自从有了夜小雨之后，他们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舒服，所谓差只是因为没有遇到更差的。
“王老师，我错了！”
讷讷的道歉无法平息王老师的怒火，早已听得耳朵都磨出茧子的话，不像是道歉，更像是嘲讽。
“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一把粉笔头随着愤怒的咆哮击打在夜小雨的身上。
夜小雨低着头，沉默的拿起书本向教室外走去。
歉意说得太多，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平息王老师的怒火，才能让自己不被赶出学校，才能……让爸妈不至于再为自己低声下气的求情。
“装模作样，拿书有个屁用！”
教室的门轰然闭合，王老师最后的愤怒赶在关门前飞出，不依不饶的砸在夜小雨的脊背上。
……
唉——
夜小雨重重的叹了口气，强迫着自己打开书本，可是只看了一会，脑袋又开始晕乎乎的想睡，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要不是怕激怒王老师，要不是怕爸妈再一次被喊到学校，他真的不想理睬任何人，只愿趴在桌子上继续睡觉。
睡觉是人必须得，但睡得多了，或者一直想睡，那就是有病！
夜小雨想不起是哪个医生说过的这话，他只知道自己病了，所有的老师和同学也都知道他病了，而且还是吓人的精神病。
“知了……知了……知了……”
声声的知了引起了夜小雨的注意，他抬头，循声望去。
明媚的阳光。
高大的白杨。
烈烈的骄阳炙烤着大地，灼热的空气一浪接着一浪，白杨耷拉着叶子，也快要支撑不住了。
看着垂头丧气的白杨，夜小雨的睡意莫名散去，精神头反倒好了一分。
这，……
难道我是个缺德鬼？
看到别人倒霉，我会来精神？……
莫名其妙的念头在心底蓬勃滋生，夜小雨站在教室外的墙角，静静的看着白杨出神，慢慢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亦或者他只是睁着眼，但心和灵魂早已睡去。
叮铃铃……
亢奋的铃声响彻校园。
夜小雨骤然惊醒，下意识的捂住耳朵，抬头看了眼身旁墙角上激动颤抖的铃铛，眼里闪过一丝解脱和黯然。
下课了！
又一节课被自己熬过去了，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按照每天八节正课、四节自习来算，自己还要熬过去一千两百节课。
天呐！
夜小雨有时候恨不得从身前的栏杆直接跳下去，四层楼的高度如果以跳水的姿势着地，他有十成的把握自己可以死去。
可是，……
爸妈怎么办？
虽然所有人都放弃了自己，但他们从来不曾放弃过。哪怕自己的儿子成了别人眼中的精神病，他们依旧疼爱如此。
不！他们的爱比以前更多、更浓。只要自己能够开开心心的活着，他们的脸上就会有笑容。
死亡对于自己是一种解脱，对于他们却是一场噩梦。
噩梦！
夜小雨受够了噩梦的折磨，他不会让爸妈陷入噩梦！
绝对不会！
只是，……
说说笑笑的人群从各个教室拥挤而出，饱受了几十分钟的摧残，哪怕最努力的学生也要好好缓一缓劲儿，为下一节课做好准备。
夜小雨收拾心情不再胡思乱想，从说说笑笑的同学中穿过，没有人理睬他，他也没有理睬其他人，彼此之间像极了透明人。
像，只是像，终究不是。
夜小雨走进教室，隐约听见窃窃的私语。
“天天捣乱，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嘘，小声点。别理这些差等生，不值得！”
差等生？
夜小雨捏着书，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停下，继续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差等生！
学习好就是优等生，学习差就是差等生？
一个学习就可定一个孩子的好坏？
夜小雨想不明白，也不愿以多想。
这样的话他听了太多太多，最初的时候他会愤怒、会争执，到了现在，他虽然依旧会愤怒，但已经学会了不再争执。
一个人说不过一百个人，一句没道理的话被一千一万个人说过之后，它便有了道理。
至于差生，那就差生吧，反正嘴长在各自的身上，他管不了那么宽，也懒得再作计较。
夜小雨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屁股刚刚放好，一声柔柔的低语传入耳中。
“给！”
随着那低语，一本笔记本被悄悄放到了夜小雨的桌子上，浅粉色软纸封皮整洁如新，只在右下角书着三个娟秀的小字。
叶子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