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伯父一家的到来似乎并不让人意外,但是来的如此之快还是让我感觉到一丝的不安。父母已经在客厅里陪着在寒暄,我进了客厅礼貌的与汪伯父和汪伯母问安,但是眼睛绕过了我的准丈夫,没有任何交流,也没有打招呼,就进直的走到了母亲的旁边坐下。汪伯母见我坐到了母亲身边,马上站起身走到了我的身边挨着我坐了下来,亲昵的拉着我的手说“可可,昨天回家休息的可好,你们走的那么着急,你思聪哥哥到处找你,一早上就拉着我们老两口要来看你,说昨天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可是没找到机会送给你,今天他一定要亲手把这份礼物送给你”说完,她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我的准丈夫。今天我的准丈夫已经再次恢复了一网深情的眼神,正在笑眯眯的看着我,见汪夫人这样说紧跟着就起身站到了我的身前,单膝屈膝的蹲在了我的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条手链。汪伯母则不失时机的将我的手放进了我的准丈夫的手里。我的准丈夫也不等我回应已经将手链戴到了我的右手腕上。戴好后,他又不失风度的轻轻地在我的手背上吻了一下。之后站起身放开了我的手,退回到了他原来的位置上坐好。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我根本不知如何回应,可是自手背上传来的吻却如同被苍蝇叮了一样,让我感觉一阵的恶心。
我没有再去看他,一直低着头,脸涨得通红,但是我知道这次的脸红是因为愤怒。汪伯父开了口“可可,你思聪哥哥一直在美国长大,思想很西化,总爱开玩笑。但是他还是十分喜欢你的。我昨天已经和你伯母批评他了,以后不准他再去训练什么动物,更不准他欺负你。”“是了,可可,你思聪哥哥从小就调皮,我昨天已经狠狠地教训他,今后他再不敢胡闹了。以后你们多在一起相处,等你满了18岁,就给你们俩完婚,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他要是再敢惹你不高兴,我这个当妈妈的一定替你出气。”汪伯母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可我只听到了,“18岁就要完婚”这句。我惊恐的抬起头看着父亲,又回头看着母亲。可是他们俩似乎对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意外。我注意到,连我对面的汪思聪对这个消息也不意外。屋子里坐着的六个人,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我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我的左手不由自主的抓住了右腕上的手链,我只想把它扯下来,我的心里开始憎恨起这条如同镣铐一样的饰品。
汪伯父吃过了午饭才告辞。我饭后就推说自己有些着凉,躲回了房间在没下楼。直到在楼上的房间看着他们的车离开了老宅我才长出了一口闷气。可是心里还是堵的发胀,一个人闷闷的倒在了床上。我的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我需要知道答案,我需要了解这突如一切到来的事情究竟是从何而来。心念一起,我快速的从床上弹起了身体拉开门冲了出去,直接来到了书房。书房里没有人,下午的阳光也变得无精打采,以一种慵懒的姿态趴在沙发上。我来到书桌前,拿出了那本书,想都没想就把封自信封里抽了出来,信纸已经泛黄,但是信纸上字却是清晰如初。信是汪伯父写给父亲的,大意是:邀请父亲退伍后去北京找他,他已经为父亲安排好了住处,钥匙就是那个房子的钥匙。信内写了他详细的联络地址和电话。信件的落款是1984年5月。这是一封战友间的普通通信,可是对于我来说却似一根救命稻草,我的直觉告诉我,也许这把钥匙就是打开所有秘密的钥匙。我抓着钥匙的手已经开始感受到了一阵刺痛,我的指甲已经深深地陷进了我的手心中。我需要去问清楚,我必须要知道这都是为什么。
正在给自己鼓着勇气,想着要如何去向父母追问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可可,你怎么在书房,不是不舒服要休息吗”父亲的声音响起,让我慌张的将手背在了身后,看着站在门口的父亲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才好。父亲走了进来,坐在了沙发上,并示意我坐过去。我就这样背着手慢慢的走了过去,坐在了父亲对面。眼睛直直的盯着父亲的脸一声不出的看着他。父亲的表情很平静,已经没有了昨夜我看到的忧伤,他顺着我背在身后的手望着说:“手里是什么,怎么要藏在身后?”我结结巴巴的说“很抱歉,我私自看了您的一封信”我一下开始觉得脸在发烧,眼睛已经没了底气再去看着父亲。“是什么信?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信?”父亲没有说我,只是觉得他并不知道有这封信的存在。我伸出了手,举着那把钥匙送到了父亲眼前。父亲见到了钥匙,伸手接了过去。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钥匙,用不是很高,但是听上去却是充满了情感的声音说“这把钥匙真是有年头了,我都快要忘了它了。可可,你不是一直问爸爸,当兵好吗?我真的很怀念那个时候”。
父亲的故事似乎和所有当过兵的人的回忆都有不同,那是他青少年时期一种既是甜蜜又是苦涩的记忆。父亲出生于陕北老区,自家不是当地的原住民,父母是外来户,他们在那个村子上并没有亲属,平常就是靠在村上帮人做家具或打零工过活。在父亲10岁的那年村里起了瘟疫,他的父母在半年间相继过世,在村里人的帮助,一个10岁的孩子送走了两位老人。面对家徒四壁的空房子,父亲当时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才可以活下去。陕北自古民风淳朴,虽然家家都没有什么吃的,但是村里人都不差一个后生娃一口吃的。从那天起父亲成了一个吃百家饭的孩子。父亲并不觉得那时候苦,他的记忆中,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光,村里人都对他很亲厚,逢年过节都会有人叫他去家里吃点好的,时不时还会有村里的婆婆、婶子给他送上件衣服或布鞋,虽然身上的衣服一直是补丁摞着补丁,但是他没有挨过饿、也没有挨过冻。更为幸运的是,村里的大队书记一直在管教着他。书记是一位参加过红军的老人,每天都会叫了父亲去家里,教他认字,并教他一些基本的庄户人应该会的技能,没出两年,父亲已经可以在村里自己挣工分挣到一份口粮养活自己了。在父亲15岁的时候,老书记更是托了很多人,把父亲送到了部队上,用父亲的话说,老书记说父亲是个苦命的娃娃,送到部队上给父亲找个活路,寻个未来。
父亲的部队是在喀喇昆仑山神仙湾哨所,哪里大半年都是大雪封山,人迹罕至,战士们都像亲人一样在一起相互依靠,相互保护。父亲在昆仑山哨所一干就是3年,同期的战士早就专业了,可是他成了志愿兵,因为父亲没有家人,没有地方可以去,离开了部队,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在昆仑山哨所的第四年他认识了汪大权,也就是汪伯父。汪伯父当时军校刚毕业到昆仑哨所当见习排长,父亲作为哨所的老班长,一直和这位比自己大几岁的排长走的很近,每次巡逻回来都会一起在屋内的大炉子里扔进几个土豆烤了吃。一次父亲和汪伯父去巡逻,赶上了一场暴雪,脚下的路在一转眼间就没了踪迹。他们只能靠着指南针和感觉寻找找着回哨所的路。大雪让两个人根本睁不开眼睛,两个人就用背包带将两个人的腰拴在了一起,手拉手,一前一后在雪地里趟着往前走。可谁知道,因为雪太大,汪伯父一时失足竟然掉进了雪窝子,右腿当时就断了。父亲没有掉下去,更没有松开拉着汪伯父的手,并凭着一股蛮力,硬生生的将汪伯父从雪窝子里拉了出来。可是汪伯父已经不能再走路了。望着漫天的大雪,看不到头的雪山,汪伯父突然哭了起来,他推着父亲一般骂着一边嚷着让父亲快走,还拔出了腰上的手枪命令父亲马上回哨所,不要管他。可是父亲一声不发,背起了汪伯父就走。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跟头,可是父亲就是没有放手,硬是将汪伯父背了回去,当晚汪伯父就被送下了山。
父亲在哨所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过了。汪伯父这一走就没有再回哨所。直到一年后父亲接到了那封信,才知道汪伯伯已经专业,并在北京开办了公司。但是父亲并没有接受汪伯伯的邀请去北京找他,而是在两年后转业回了陕北老家。老书记已经去世了,父亲在老家呆了1个月后就来到了北京,进入到了街边的装修大军的行列。直到三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汪伯伯和父亲才再次见面。父亲那时候26岁,可是岁月在他的脸上已经留下了太多的痕迹。可是汪伯伯变化并不大,依然的挺拔俊秀,一份自信和儒雅将他成功企业家的身份演绎的十分准确,当年一起巡山的两位少年已经从岁月中走出了人们的视线。
汪伯父对再遇父亲分外欣喜,原来当年汪伯父快一年腿伤才好,写了信去部队一直也没收到父亲的回信,自己那时也因为家里人的安排就专业去了北京。期间一直派人到处寻找父亲,可是部队上的人只知道父亲专业回了老家,老家的人也只知道父亲去了大城市。没有准确的信息,使得两位一直生活在一个城市的两个人一直没有过交集。
经历过部队生活的战友留存下的那份情谊是我们平常人所难于理解的感情。在汪伯父与父亲喝了一夜的酒聊了一夜的往事后,父亲去了汪伯父的公司,给汪伯父当了司机。
在父亲遇到汪伯父之前,汪伯父已经结婚,妻子是一位舞蹈演员,现在在家做了全职太太,这位妻子就是汪伯母。可是唯一遗憾的事情就是,汪伯父家三代单传,汪伯父一直希望多生几个孩子可以后继有人,可自从生了一个儿子后,汪伯母之后生的几胎都是没有活过1岁就夭折了,因此对这个仅存的一个孩子格外的珍贵。在孩子上小学的时候,他们夫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就把这个唯一的孩子送到了美国一所私立学校学习。在父亲的记忆里,每当有人问起为什么把孩子送出国学习时,汪伯伯都是一脸苦衷的说,“一言难尽呀,这都是命”。父亲一直到了33岁才结婚,母亲当时在汪伯伯公司的食堂工作,当时刚从山西的老家出来,人很淳朴,不太会说普通话,可是人很漂亮。父亲自从见到了母亲,似乎终于找到了想要成家的冲动。父亲第一次开口请汪伯父帮他一个忙,而帮忙的内容是做媒。
汪伯父不仅促成了这门婚事还送给父母一套100平米的商品房作为他们结婚的礼物。房子建在南三环,是汪伯父自己公司开发的项目,虽然成本不高,但是对于那个年代只赚几百块钱的人来说这样一份大礼是他们几辈子也不敢想的奢望。从那时起,汪伯父与父亲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战友关系,他们已经成了异姓兄弟。父亲虽然一直当着司机,可是俩家人之间的走动更频繁了。母亲也不在食堂帮忙了,而是去了汪伯父一个分公司当起了出纳,周末的时候都是在汪伯父家度过,母亲虽然出身小户人家,可是历来伶俐很会讨人喜欢,和汪伯母处的特别好。汪伯母时不时的就会送母亲一些衣服、鞋子,有时候还会送上几件珠宝给母亲。因此,母亲是最喜欢去汪家的。直到母亲怀孕,母亲才少了往汪家跑的频度,安心在家养胎。
父亲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我听了半天,似乎也就是知道了那把钥匙是干什么用的,父亲和汪伯父情谊的由来。关于我为什么会是汪家的准儿媳,以及我们俩为什么要在我18岁就要举行婚礼却是毫无头绪。
父亲叙事的本领历来不强,我也是从他的杂乱的谈话中勉强整理出了这些内容。我真的很着急,可是我知道我问多了,父亲也不会准确的给出去答案,我只能耐心的听着。父亲突然问我“你知道你为什么小名叫可可吗?”我歪着脑袋看着父亲,父亲说“你这个孩子真是命大,7个月就硬是要来到这个世界,你也不看看当时是在什么地方,你妈生你真是九死一生,好在你俩都没事,你妈就说这个孩子历尽坎坷,就叫可可吧”。“我为什么会提前生出来呀”我可不懂人为什么会早产,我笑呵呵的问着。父亲则笑着说“这就是命,我们本来说三十赶回北京,去你汪伯伯家吃年夜饭,可没成想,车子半路抛锚了,你妈连日坐车似乎动了胎气,在高速公路上你妈就开始肚子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当时我都快吓死了。可是也不知道在哪冒出了一辆车,就问我们有没有要帮忙的,这辆车里的人竟然是位医生,就是那位医生救了你和你妈的命呀”可是等我后来想感谢人家的时候,那辆车早就开走了。“这个事情我惦记了十几年,将来要是让我再见到这个人,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这是我这辈子欠的最大的债了”父亲说完,就站起了身。对我挥了挥手,“孩子,今天说的太多了,你不是不舒服吗,去楼上休息。”说完了,父亲拿了那把钥匙,站起身就离开了书房。
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回想着父亲说的每一句话。父亲的叙述中我已经看到了一个有情有意的汪伯父,体贴动人的汪伯母,汪家对我们的恩德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多。难道父母是为了报恩才把我许配给了汪思聪?可是这件事说不通呀,我们这那里是在报恩,我们这是在高攀呀?汪家为什么要和我们家联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