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作冰雕的赤炎,并没有失去意识,那双充斥着不甘的眸,能清晰的看到四周变化。
他想动,想挣扎,想破冰而出。可体内的血液、经脉、骨骼被层层冰封后,就连‘气血之力’也无法运转,又入如此局面,又能凭借什么,去融化坚冰?
虽凭借着武者独有的蓬勃生机,赤炎至今还有意识,一时半会间还不会死去。但他心知肚明,残留在体内的寒毒,正随着时间的分秒流逝,而愈加严重。
现在的他,就好比一口井,而寒毒就是井水——当井水填满井的时候,那赤炎仅存的意识,也将荡然无存。
届时,他将成为一座真正的冰雕。
赤炎不愿,不甘,可实际上,又无可奈何。
谁让他实力低微?谁让他没有击杀‘寒’的办法?谁让他没有祛除寒毒的法门?
种种的一切,令赤炎还在不停转动的赤眸愈加鲜艳,而那如血般的红,穿透寒冰的封锁,露出滔天恨意。
他恨!他恨自己!
他恨——为什么自己这么弱小,不能挽救柳家于水火之中!
他恨——为什么自己这么无能,连鬼雾林也走不出去!
他恨——为什么自己这么无能,无法保护身边的一切!
一个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赤炎一直以来,都不认为自己的能力有多大,可为什么!
自从自己醒过来之后,当自己重获新生之后,身边的人,都会遇上灾难,都会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受到伤害!
更可笑的是,自己一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危险的降临。
赤炎神魂一颤,视线里蓦然出现了,那一幕幕熟悉的画面,那是渝州城,那是柳家,那是柳凝絮,更为惊奇的是,就连耳边,也有属于她的声音在回旋。
痛!
当熟悉的声音回旋,在赤炎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阵刺痛,而后柳凝絮的身影,柳凝絮的声音,关于柳凝絮的种种,都在这一刻,随着刺痛而片片粉碎。
随之而来,却是另外一段,截然不同的画面。
临仙城西,方渝儿狼狈不堪,正有气无力的倒在破烂不堪的屋檐上。而在她的前方,郝天笑容狰狞,在突然之间,他已悍然出手,那袭来的右掌,带着恐怖的能量波动,朝着方渝儿的天灵击去。
在嘶吼声中,画面崩碎,却又再度重组。
那是在城西大院里,方渝儿咬牙,突兀的对自己出手,明明招招夺命,却在即将击败自己时,停下了杀招。
在画面里,她要自己答应她一个要求——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在龙鼎宗,等我!
赤炎双目怔怔,看着这一幕幕,如同流沙般开始消散,直至消失无踪后,他眼中的红,更为璀璨,隐隐有化作实质的感觉。
难道这些承诺,都要因自己的脆弱,而无法完成了吗?
一念至此,赤炎脑海中的刺痛,更加剧烈。
可他不知道的是,伴随着刺痛,随着他心中的恨,急速增长的同时,正在渐渐的,化为另一种东西,如同种子般的东西!
“我要变强!”
随着咽喉的滚动,有属于他的声音突兀传出。就在此时,赤炎的眸色,已无法用世上的颜色来形容,甚至在其眼角的位置,已有两行血泪缓缓淌下,在他清秀的脸上,留下了两道狰狞的痕迹。
疯狂的意志,透过坚冰的封锁穿透而出,就连没有思想的‘寒’,只能依照本能,去游动的身躯,也在这一刻纷纷停了下来,似乎被赤炎散发出来的气势震慑了一般。
“我要变强!”
声音再次弥漫时,内心的执念,在这生死间变得异常浓郁,好比滚滚浪潮,奔流不息。要说之前,赤炎之所以想一名武者,只是因他苏醒后,因种种不甘,而萌芽的一个念头。
不过,一个念头,而已。
但如今,赤炎是为了承诺,为了保护身边的一切,才在这绝境里,诞生出来的执念!
此念不达,百行不通!
他,要变强!
被封于坚冰中的赤炎,此刻像极一头处于暴怒中的野兽,他龇牙咧嘴的,肆意散发杀机,似要将挡在面前的一切通通撕碎!当他意志冲出体外,扰乱了秩序,令空间荡漾时,耳边竟听到了气球刺破后的声音。
世间的每一件事物,都有达到巅峰之时。修为有,武技有,体魄有,执念也有。
若修为达到巅峰,成神成魔;若武技达到巅峰,举头投足间毁天灭地;若体魄达到巅峰,则如天地不朽,世间万法不破。
而执念达到巅峰,就会‘入念’,从今以后,为念生,为念死。
正如独孤一鹤当日所说,修为并不代表一切,在这个世界里,还存在了许许多多,能凌驾于修为的东西。
这句话,赤炎当日不解,如今同样不解,但独孤一鹤并没有骗他。
若修为代表了一切,那历史上又怎会有以弱胜强的例子?又怎会有杀手的立足之地?
只是一般来说,能凌驾于修为之上的东西,极为虚无缥缈,令人难以捉摸。正因如此,才会令众人误以为万物以修为为尊,只有修为高深者,方能屹立巅峰。
而‘入念’,是唯一一种被众人知道的,所认可的,可以凌驾在修为之上的东西。
人,之所以为人。
是因为每一个人的经历都各不相同,所以会产生不同的思想,会产生不同的感情,会产生不同的念想。也因为这种种不同,所以尘世间没有一人,能告诉别人‘入念’到底是什么,就连将‘入念’修炼到了极致的人,也不可以。
昔日城西与郝天一战时,赤炎已感受到‘念’的存在,可在那时,还不足以打破壁垒。而如今,执念已达到峰顶,突破禁锢而生,化作一粒种子后,一拳一腿,一行一动,举头投足之间,皆是念头的转达,皆带着念的力量!
赤炎若想变强,那么他就一定要变强!
赤炎若想杀人,那么他就一定要杀人!
这无关修为,这是执念,是一种很玄妙的状态,是一种不可捉摸的意境。坚冰,在突如其来的爆炸中破碎了,有无数的冰屑如同利刃般倒飞出去,在十一只‘寒’的惊恐嘶鸣中,将它们同时毁灭。
赤炎,恢复了自由。
他活动着筋骨,任凭身上发出啪啦的松骨之声,与此同时,眸子深处的那股疯狂之色悄然消散,整个人显得十分的平静,如同微风一般。
可不论是谁,只要朝着赤炎投去目光,必会感受到他的锋芒,感受到他内心疯狂的执念。
赤炎知道自己有所不同,可就连他自己,也说不出到底有哪里不同。
明明修为没有提升,明明力量没有提升,他依然只是一个开拓了八条血根的弱小武者,可不知道怎么的,在这一刻,赤炎觉得自己变得异常的强大!
右掌轻捏,手中的长剑顿时发出一阵嗡鸣,仿佛在庆祝主人破冰而出。
就在长剑嗡鸣间,一头被率先击杀的‘寒’,正悄然无息的聚拢着,变成粉末的身体。待它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赤炎身后时,一口蕴含着鬼界寒意的寒气倏尔吹出,朝着赤炎的后脑勺拂去。
可这一次,岂会如它所愿?
赤炎的后脑勺仿佛长了一只眼睛,将‘寒’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在冷气吹来的刹那,他的双足如同钉子一般钉在地上,而身体却是突然后仰。
身动而脚不动,借着后仰之势,躲过冷气的侵袭。
与此同时,手中长剑随着后仰之势,朝着‘寒’倒刺过去!
这一剑,并没有动用‘气血之力’,只是最寻常的倒刺一剑,却因赤炎的‘入念’,令他的每一拳每一剑,甚至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被那粒种子赋予了灵性,赋予了魂后,成为了人间杀器!
剑尖刺入‘寒’的体内,‘寒’发出一声惊天嘶鸣后,它的身体再次碎成漫天的粉末,如同天女散花般融入了黑暗中,似乎一切如故,没有一丝的变化。
但赤炎听见了,在‘寒’嘶鸣的声音中.........出现了恐惧。
为什么没有思想的生物,发出来的声音里,会出现恐惧的情绪?
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它们本能的,感受到死亡的降临。
六界之中,万物皆有‘灵’,人死后‘灵’归鬼界,进入轮回,循环重生。
‘寒’,是由鬼界本源里的一缕寒意与森然之意交织而成的幽魂,本不是六界的生灵,所以它们没有‘灵’,永远也不能进入轮回,只能成为被鬼界放逐的魂。
但,恰恰因为它们没有‘灵’,所以它们不害怕一切没有‘灵’的攻击,即便是砍它几百刀,轰它几百拳,也毫无作用,只要需要点时间,它就可以复活。
然而,万物皆有弱点,只要抓住了弱点,一切都能被毁灭。
正因为‘寒’无‘灵’,所以它害怕带有‘灵’的生物,所以它只敢在朝后脑勺吹气,而不敢当着面去吹气!
赤炎‘入念’后,每一招每一式中都带着他内心中的执念,带着无穷的念意,而这些念意正是招式中的‘灵’。
招式本无‘灵’,当赤炎‘入念’后,‘灵’便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