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络大婚的第二日晨间,云绯早早便起了,眉间神色倦怠。她昨晚一直做着噩梦,惊出了几身冷汗。后半夜重新唤了水沐浴,秀竹熬了一副安神汤伺候她喝下后才睡熟了过去。方睡了两个时辰,卯时两刻就醒来了。
“姑娘要不再歇上一回吧,世子爷与少夫人这会子该是也还没起呢。”李嬷嬷看她有些憔悴的容色,心疼的提议。
云绯摇了摇头,浅浅的笑了下,“无妨,晚些再回来歇息吧,总不好让大哥大嫂他们等我的。”平日里还好,今日毕竟是华思颖进门的第一天。若让刚进门的嫂嫂等自己,不说华思颖心里怎么想,就是府中的下人也会觉得自己这是在给新嫂嫂下马威。
“可姑娘您……”李嬷嬷还想再说些什么,让云绯摇头阻止了,“更衣吧!”云绯缓缓的站了起来,双手微张让几人更衣。
李嬷嬷见她如此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与汀兰几人快速的给她更衣梳妆,又吩咐了嫣红去传软轿。
云绯安静的座在妆台前任由她们忙活着,思维则沉浸在昨晚的噩梦里。她昨夜梦到她与苏翼成亲的当晚,平西侯府的上方大火冲天。当她与苏翼身着大红婚服赶过去时,宁修羽正手持长剑背对着他们,剑上的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亲人们都满身鲜血的躺在地上,她冲过去扑到亲人的身上,想要唤醒他们,却发现他们都死不瞑目的看着自己,身上一阵冰冷。突然一声惨叫传来,她回头望去,宁修羽的长剑穿透了苏翼的胸口,她想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傻傻的看着苏翼倒地而亡。而宁修羽一个闪身到她身前,残酷的告诉她,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她妄顾他的警告而造成的。那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回响,她一遍又一遍的被噩梦惊醒。
“姑娘,姑娘,好了。”李嬷嬷蹙着眉,担心的提醒。她方才唤了姑娘两次,姑娘都没回神。
云绯回神,看了看镜中妆容精致的自己,今日嬷嬷应是多点了些胭脂,巧妙的遮掩了她眉眼间憔悴的疲态,平添了几分端庄的柔媚。
她点点头搭着嬷嬷的手站起,强自收起苦涩的思绪。浅浅一笑,“走吧,去见新嫂嫂去。”说着,扶着嬷嬷的手走了出去。
云绯强颜欢笑的神情,令寒梅不由得埋怨自家主子真是害人不浅。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被他吓得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她这个做属下的都替他汗颜了。
云绯到了浮云居后不久,云络就带着华思颖过来了,华思颖身着红色的衣裙,配上她秀美的脸上有一抺娇羞温婉,倒显得她更明**人。
华思颖跪在蒲团上,给三位长辈敬了茶,收了见面礼。云绎与云绯拜见新嫂嫂,华思颖给了二人见面礼。认亲就结束了,一家人用完早膳食,云山海与云绎出城去了军营,老夫人打发了云络夫妇回归云轩。云绯随即也回了绯云阁,只留下杨氏与老夫人在商议华思颖回门的事宜。
“待颖儿回门后,赶紧把绎儿和上官家的事定下,才好去办绯儿和常乐侯府的事。昨天有好几个夫人跟我打探绯儿的事了,可不好再拖了。今早听云管家提起,昨日三皇子去如侧回席面路上,碰巧遇着了从新房回来的绯儿她们,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碰巧。总之,绯儿与苏世子没有正式定下来,为娘的这心里头就不踏实。”老夫人有些担忧的把云绯的事提了下,平西侯府绝不能参与到皇家的争斗中。
杨氏赞同的点点头,“哎,都听母亲的。颖儿回门次日,我就去让人到上官府提亲。”
老夫人听她这么说,才放心了些,“你也甭陪我,快去准备这些个东西,还有上官府上提亲的礼品什么的,都要提前备好。”老夫人赶着杨氏。
杨氏笑着应了声是,嘱咐王嬷嬷等人伺候好老夫人,她退出了浮云堂。
云绯回到绯云阁,李嬷嬷就要扶她到床上去歇息,被云绯阻止了。
“嬷嬷,我这回不累了。”她不想继续那个噩梦,一闭上眼睛,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就出现在她面前,至今她还心有余悸。
“姑娘,您可是有心事?”李嬷嬷挥退了几个丫环,扶她到榻上,关心的问道。
云绯苦笑了下,“嬷嬷,我并没有什么心事。”她的心事太多,却不知从何说起。
“姑娘可是信不过老奴?老奴对姑娘的心,虽不敢与几个主子们相比较。却是除了主子们以外,对姑娘最真心的人了。”李嬷嬷座在一旁的绣墩上,苦口婆心的劝着。
“嬷嬷,我并非信不过你。我只是,不知从何说起。”云绯清澈的双眸盯着窗外,轻声的说着。
“姑娘,老奴到姑娘身边时,姑娘才方方两岁。姑娘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老奴心里早把姑娘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了。老奴看得明白,姑娘心里藏着事呢。若姑娘不愿意说,老奴自是不会逼问姑娘,只是希望姑娘别难为了自己。”李嬷嬷看她苦涩的神情,心里疼极了。
云绯笑了笑,回过头看她,“嬷嬷,我晓得你对我的心意,我真的没事,过一会便好。”
“可需要老奴陪您到明秀湖那头走走,散散心?”李嬷嬷提议。
“不用,你去忙吧。让秀竹去熬一副安神汤给我,我喝下就去歇回。”云绯摇了摇头浅笑着吩咐,她并不想让嬷嬷担心。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恐怕连父兄也抗衡不了,何苦说出来让大家陪着她担惊受怕。
“那老奴让寒梅和汀兰进来伺候着。”李嬷嬷说着,起来欠了下身退了出去。
汀兰与寒梅走了进来,“汀兰,把二哥从江南带回来的紫玉箫找给我。”云绯朝汀兰轻声吩咐着,汀兰欠身应是,转身到多宝阁上取出紫檀木盒中的紫玉箫递给云绯。
云绯接过,轻抚泛着莹莹紫光的箫身,缓缓的把箫首置入唇中,幽幽吹响一曲《梅花三弄》。箫声呜呜辗转,似悲似怨,若虚若幻,又有如杜鹃泣泪的哀鸣。凄婉的释放着她内心深处如诉如泣的惆怅,但又解不开缠绕在她心中的千千情结。
寒梅诧异的盯着眼前吹奏着紫玉长箫的少女,向来只知晓姑娘绣功极佳,却不知她的箫也吹得这般好。这似悲似咽的曲调,听得她这个冷血的影卫兼杀手都有了一股想哭的冲动。主子哎,您老人家这是造了多大的孽啊?
端着安神汤进来的秀竹也呆住了,似乎感染了这份哀愁,她的脸上不知不觉的落下了两行清泪。
汀兰只心疼的看着云绯,她们平西侯府伺候的老人都知道姑娘不仅绣艺极佳,吹奏长箫更是一绝。否则二公子也不会专门跑到江南乐器世家南府,打造了这支紫玉长箫给姑娘。只是现如今,姑娘倒也不常取出来吹奏了。姑娘的长箫是五岁那时老侯爷手把手教的,老侯爷平生只擅长演奏长箫这个乐器,其余的一窍不通。自从老侯爷去世后,姑娘就不大喜爱吹奏长箫了,平日只捏着绣花针钻研着绣艺与绘图。她们明白,姑娘是怕睹物思人。
云绯不知道几个丫头的心思,她安静的吹奏着手中的紫玉长箫,把心中压抑的情绪逐一释放出去。
良久,她吹奏完最后一个音符,取下长箫又轻抚了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复把长箫交到汀兰手上,“把它收好。”转过身看到两个傻掉的丫头,不禁掩唇轻笑。
两人立即回神,秀竹把安神汤放到圆桌上,取出手绢轼去腮的泪,“姑娘吹得太好了,奴婢听着都忍不住哭了。”她衷心称赞着。
“你是在为自己哭鼻子的行为开脱呢,瞧寒梅就没哭。”云绯吹了一曲,心中的郁气倒消散了许多,此时也能好整以暇的取笑着秀竹。
三个丫头看她恢复如常的神色,心下大安。
“姑娘取笑奴婢呢?奴婢可是衷心的赞美,发自内心的。”见寒梅扶她到圆桌前座定,秀竹取过托盘上的安神汤放入她手中。
“秀竹也学会贫嘴了,莫不是墨菊那丫头教的?真是近墨者黑啊。”云绯促狭着自己的大丫头,轻蹙柳眉头喝下了安神汤。
“姑娘您就取笑奴婢吧,横竖奴婢也不恼。”秀竹接过她手上的空碗,俏皮的说。
云绯伸手白嫩的手指向她,“瞧瞧,还说不是墨菊教的呢,都学了个十足。寒梅你可不许随她俩,随汀兰去,汀兰多善解人意啊。”说话间,接过寒梅递过来的手帕,轻轼去唇边的药汁。
寒梅圆溜溜的眼珠灵动的转了一圈,突然俏皮一笑,然后认真的绷着脸说:“姑娘您放心,奴婢不学那两个坏丫头,也不学汀兰。奴婢就学李嬷嬷,姑娘,老奴伺候姑娘歇息吧。”最后还学李嬷嬷的语气说了一句,逗得云绯等几人笑得花枝乱颤。
一阵哄闹后,汀兰与寒梅伺候云绯更换了衣裳,扶她到床上躺着歇息,汀兰给她掖好锦被,与寒梅放下两边纱帘,轻步退出了内室。
云绯喝下安神汤,很快便睡过去了,幸好安眠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