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水凉
最后苏青还是背着任小懒从车厢里走了出来，照例是让沦为保姆的陈凡大人去打扫卫生。
此时，年轻的少年背着娇小的少女，离开营地，穿过绿茸茸的草地，顺着淙淙流淌的小溪，找到了一个不深的蓝色水潭。
风暴岭的春末夏初，还是很不错的嘛。
苏青将任小懒放在水潭旁边的巨石上，小心翼翼地不让奇怪的东西割伤她新生的皮肤。
“你自己下去洗洗吧，衣服什么的就放这了，洗好叫我过来，我再背你回去，唔，为什么车队没有带女孩子穿的鞋？算了，到大尤再买吧……”
任小懒坐在石头上，两条修长的腿从绣着四爪金龙的杏黄王袍中伸出来，耷拉下来，小孩子似的踢腾着。见苏青嘟嘟囔囔地走远了，才回过头，看着深蓝色的潭水深吸一口气。
那家伙的眼睛也是深蓝色的。
她心里想着，又看了看那水潭。忽的收拢双膝，抱着长腿坐在巨石上缩成一团：她怕水。
三个月前，她杀出重围，被逼的走投无路，跳入冰封万里的无定河。刺骨的冰冷，无尽的黑暗，潜游在看不见出口的冰层下，那窒息的绝望，怕被发现的惊恐，被追杀时的愤怒悲凉，以及随着鲜血的流失带来的阵阵眩晕感……
最恐怖的，还是水给她带来的那种，回归死亡的舒适感……
她缩在巨石上，像一个被遗弃的小猫。
过了好半晌，她听见苏青叫她的声音，问她洗好了没有。她张了张口，想答应，却又闭上了嘴，把头埋在臂弯里。直到苏青着急了跑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像是在看她有没有发烧。
“怎么了？”苏青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罕见的有了关心的神色。
“我……”任小懒吞吞吐吐，说不出来。
苏青蹲下身，将手伸进潭水中，随即，皱了皱眉。
“这么凉？”他站起来，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任小懒的头发，说道：“抱歉……我倒是忽略了，这水太凉了，女孩子是受不了的。”
他转过身，修长的手指按住了水潭。
碧绿的法阵像睡莲般，在水面上铺开。青绿色的藤蔓将整个水潭的潭底铺满，像一张大网般，印在了这个不深不浅的圆形水潭底部。
苏青站起来，随意地打了个响指，便插着腰瞅着潭水哼着歌。时不时还弯腰用手摸摸水温，直到他觉得满意了，才扭头对任小懒说：“哎，好了，水不凉了，你试试，不行我就再烧点？”
任小懒看看他，没说话，只是伸出一条腿，脚趾只是轻轻点了一下水面，便迅速缩了回来。
“烫。”
“啊，那我再降低些温度。”苏青控制着他的法阵，驾轻就熟地把整个水潭搞成了私人浴池。
“好了，你洗吧，这个阵我放这儿了，你玩一天都没事儿，我就在附近，有事叫我哈。哎我跟你说，刚刚陈凡他看见个兔子窝，我去看能不能掏出来点好吃的……”
待那古怪的王爷走远了，任小懒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想着刚刚对方干燥的，带着些许温度的手掌，他摸自己的脑袋的模样无礼极了，跟摆弄小狗似的。
倒是，不讨厌了。
她从巨石上滑下来，两只洁白如玉的脚丫浸在水中，踩着的，便是几根柔柔的绿色藤蔓了。任小懒看着整个深蓝色的水潭被发着荧光的绿色法阵裹挟，觉得，微微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她一步步走进潭中，温热的潭水浸没她精致的脚踝，然后是小腿的弧度被侵蚀……她笨拙地解开扣子，然后，杏黄色的龙袍落在了水中，像一朵黄色的荷花，俏丽的盛开在这片温暖的水潭中央。
身穿华服的少女不见了。
杏黄的王袍孤零零地漂浮在水面上，下面，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庞然大物，在水潭中翻腾游弋……黑色的、扭曲着的、神一样的生物。
那是龙，这个世界上不可思议的存在。
这次，倒是不怕了。
不知道为什么，任小懒看着这绿色的大网，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好像只要自己被这张大网包住了，就安全了。
很不可思议，明明第一次见到这古怪的藤蔓时还很怕。那个人就是这样将永定河的冰面砸碎，把自己像条泥鳅一样毫无颜面地捞出来。
可他，最后还是保护了自己。
这样想着想着，少女的心思，变得就有一些，不一样了。
她知道昨天晚上他出去杀人，那些人是来找她的。
“傻瓜。”任小懒哼了一声。
他明明知道，自己是龙，不怕冷的。
少女悬浮在深蓝色的潭水中，伸出左手，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她真的，很喜欢这块暗金色的宝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