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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恶魔之子

“这孩子还没有……醒。”

“这种事情急不得。”

“可是……已经快要来不及了。”

“难道……你要……”

一男一女两个人在说话。

他们的声音混沌难以辨识,好像隔着什么东西。

雪痕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但是眼皮就像坠了铅一样沉重。

是谁在说话?

“雪痕,对不起了……”一个混沌模糊的女声。

为什么要对不起?你是谁?

啊!

疼痛!雪痕使劲地睁开了眼睛。

空无一人的丛林,哪有人在说话?

哎!又是这种无厘头的梦魇吗?自从进了这密语之森,这种不知所云的梦就经常出现,还有那个辉煌宏伟得不像话的城市……雪痕怀疑自己可能是不小心吃了某种致幻蘑菇,才变得这么富有想象力。

雪痕从身下摸出蛰了自己一下的蝎子,把它摔死在石头上。

好在没有什么毒性,用火烤一下,就是一顿丰盛的早餐。

东方既白,清晨的浓雾弥漫在森林里。一丝一缕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雾中形成一条条光柱。到处都是苔藓和潮湿的植物,空气清新但却掺杂着难闻的霉味,不知名的鸟兽的叫声在丛林中回荡。

雪痕身处丛林中一处自然塌陷而成的深沟里,这里距离空地爆炸现场有两公里远。他在这里昏睡了一夜。

幸好这是一个难以攀援的深沟,动物一般不会下来,不然这一夜也许早就成了野兽的晚餐。

是爆炸的气浪把他丢到这里的,那诡异的大爆炸产生了剧烈而凶猛的气浪,却没有火光,只看到浓烟弥漫。而他在爆炸的第一瞬间就被震晕了过去。

雪痕浑身上下摸索,查看自己的伤势。发现除了之前和猎人战斗留下的伤,竟然没有新伤。最严重的腹部伤口也已经结痂止血,他长舒了一口气。

那诡异的爆炸,想必是来自于那红色球体,丛林里没有任何东西可能发生这么剧烈的爆炸,只可能是从外界来的。

但是红球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还有那个美艳的西方大姐姐艾儿薇,她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根据雪国的官方宣传,西方世界在大战之中基本完全毁灭了,或许还有幸存者?想必也是为了避难才偷渡到雪国这最后的一块净土的吧。

这些已经不得而知了,因为在这么剧烈的爆炸中,躺着的自己已经被炸飞了这么远,那么站着的艾儿薇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里雪痕不由得有些忧伤,艾儿薇虽然随意杀人,还想要戳瞎自己双眼,但是她也曾让自己看到了美丽的风景,想起来也不知道该爱还是该恨。

一想到当时的情景,雪痕不由自主地又燥热了起来。艾儿薇那风姿绰约的身影在雪痕脑海中浮现着,挥之不去。

雪痕摇摇头,驱散了脑海中的不洁思想,人都已经死了,却想这些,似乎有些不厚道。

“哎!无论如何,愿你安息吧。”他双手合十,为艾儿薇祈祷。就在他抬手时,他发现了自己左手腕上的东西。

嗯?这是啥?

一个金色的手镯,两指宽度,全金属质地,表面光滑,洁净如新,上面还有着复杂诡异的凹痕,正严丝合缝地扣在雪痕的左手手腕上。

这是哪来的?装饰品?

雪痕心中有一丝不详的预感。这个东西的质地,和他之前见过的某物有些相像。

他右手捏住手镯,缓慢地在手腕上转了一圈。

当转到手镯的另一面时,他看到,手镯上有一个计时器。上面正一明一灭地显示着数字:“8”

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雪痕惊呆当场。

尼玛!这是哪来的!谁!谁给我套上的?

刚躲过一个炸弹,又来一个,还是贴身的。

雪痕抄起身边一块石头,就要砸掉手镯,但是石头举在空中,却迟迟落不下来。

一旦自己一砸,反而引爆炸弹可怎么办?

他狠狠地把石头掷向前面的大树,恨恨作罢。

石头咚地一声砸在树干上,雪痕却又发现了新情况。

那棵树的树干上,竖着刻着四个大字:“跟着小狗。”

雪痕走上前去,仔细看那四个字,字是凹陷的,边缘有一圈烧焦的痕迹。看起来不是用刀具刻的,而是用类似烙铁一般的东西烙在上面的,伸手到字的凹陷里扣了一下,发现全是黑灰。

这会是谁写的呢?难道是给自己戴上手镯的人?一定是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对方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还有,这字是什么意思呢?跟随小狗?什么小狗?

正想到这里,左上方突然传来两声狗叫,雪痕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一只纯黑的牧羊犬正站在深坑上面俯视着自己。

丛林里怎么会有牧羊犬?

黑狗转身向树林深处跑去。

雪痕左顾右盼,没有发现其他人,想了一会,又看看自己手上的炸弹手镯,他终于咬紧牙关,抓住一根桃金娘树的树根,爬上了坑壁,跟着牧羊犬向密林深处跑去。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雪痕身后,不引人注意的灌木丛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黑色烟雾,两个细弱蚊蝇的声音在交谈。

“西方女人已经被我们拖住了。”

“我们要抓紧时间了,没想到连念师都来了。”

“我们要……杀了他吗?”

“不,我们要收服他。”

黑色烟雾有生命一般向着雪痕离开的方向飘了过去……

黑色牧羊犬快速而灵活,在灌木丛中七拐八拐,就不见了踪影,就在雪痕以为跟丢了它的时候,拨开面前的灌木枝叶,却突然柳暗花明了起来,在他面前的是一块空旷而整洁的……花园,树林仿佛到了尽头,这里是一大片空地,各种鲜花在这一片空旷的松软泥地上生长着,绽放着,各种花香迂回流动,真可谓争芳斗艳。远处缭绕着雾气,使雪痕看不到这“花园”的尽头,因此而感到无限辽阔。

在这树木茂密的丛林,有一块平坦草地已经是非常不科学的,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一块地方,还长满了鲜花。但是密语之森神秘而辽阔,雪痕也不敢说自己完全走过所有的地方,所以这里也许真的是自己没来过的地方也说不定。

雪痕这样想着,便向那浓浓雾气之中走去。

各种花都生长得很茂盛,就像有园丁每天精心修剪、照料一般,走进这里,就像走进大户人家的后花园。

手触到那柔弱芬芳的花朵,雪痕想到了自己的家,想到了家中的母亲。

他的母亲最喜欢鲜花,在自家的院子里种植了许多的无名花草。这一片花圃和自家院子里的花圃非常相似,让雪痕仿佛置身于自家院墙之中。

母亲拿着花洒浇花的样子浮现在眼前,想起母亲,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不少。

“你在想你妈妈。”一个突兀而平静的声音出现在侧方。

什么人!

雪痕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到,连忙转头,浓雾之中,影影绰绰的可以看见有一个白色的身影,飘渺的雾在他身边缭绕,看起来仿佛仙人一般。

雾遮掩着他,让雪痕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能分辨出是一个衣着整洁,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

此情此景充满诡异的气氛,雪痕脑中的问号已经多到数不清,若是平时,他一定会做出逃跑的选择,可是今天,怪事连续发生,已经超出了他的常识,他看了看手镯上明灭的数字“7”,咬咬牙,下定了决心,要会一会这个神秘人。

“你是谁?你说什么?是你引我到这里来的吗?”

“呵呵,你的问题还真多。”少年抖开手中扇子,轻轻摇了摇,雾气在他面前渐渐变得稀薄,“我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我们并不陌生,雪痕,在你们的村子里,一直流传着我的传说。”

依稀可见他端坐在一把椅子上,折扇轻摇,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气质。

“你是……”他飘逸翩然的身影令雪痕想到了一个雕像,一尊小小的青铜雕像。

那是供奉在村子里长老议事厅的桌案上的雕像,是百年之前村子的恩人——念师的雕像。

“你也是念师?”雪痕试探着问。

白衣少年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扇子,反问道:“为什么说‘也’?”

雪痕想到了之前遇到的西方女人艾儿薇。

“你和艾儿薇是朋友么?”

“不……我并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如果是你之前遇到的那个风骚放浪的外国女人,那我可以告诉你,我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猎人们说她是念师……”

“呵呵,她那样的女人……”白衣少年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鄙视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他显然是在否定艾儿薇的念师身份,雪痕也对此有所怀疑,但对这个陌生人也同样一无所知,所以一时不知道该相信谁。

但是不管他们的身份如何,雪痕都不关心。

“你们念师……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是好人吗?”

“呵呵,孩子,这世界并非只有好坏之分啊……”白衣少年笑道,话里有着雪痕不能理解的沧桑和深沉意味。

“好吧算了,我不管你是谁,这跟我没关系。你为什么要引我来这里?”

“是你自己来到这里的,雪痕。”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还在密语之森吗?”

“你就不曾怀疑过吗?雪痕。”

“怀疑什么?”

“世界的真实性。”

雪痕一愣,想到了自己常常梦到的,雄伟恢弘的城市、干净整洁的街道,面容模糊的却好像很熟悉的人影。

“你觉得这里还像是你熟悉的那个世界吗?”对方问道。

鸟语花香的丛林,一模一样的自己,环视周围天堂般不真实的环境,雪痕心中一沉。他想到了一个最大的可能,一个他不愿意面对的可能。

该不会是……我已经死了?

雪痕想到,在刚才的爆炸中,也许自己已经死掉了,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我刚才还为艾儿薇着想呢!其实我应该为自己想想,现在想来,我他妈是满心遗憾啊!

“我……我死了吗?”雪痕试探着问。

对方不作回答。但是雪痕已经得到了答案:这十有八九是真的。

雪痕心里很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抬起手扶住额头,想遏制阵阵袭来的头痛之感。

一想到自己已经死了,心中的遗憾迅速膨胀了起来,压过了他对未知的恐惧。

“我……我……”雪痕欲言又止,其实在他几乎确信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独自一人身在村子的母亲。

雪痕从小被母亲一个人养大,在这物资匮乏的乱世,单身母亲养育一个小孩的困难有多大可想而知,母子二人吃了很多的苦,但是雪痕从没有在母亲脸上看到生活的重压带来的悲观绝望,母亲总是鼓励雪痕,教会了雪痕很多生活和做人的道理,母亲是雪痕心中最伟大的人,也是这个世上唯一爱他的人。

雪痕曾经觉得只要能永远生活在母亲身边,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还有太多的遗憾,太多太多。母亲、朋友、外面的世界、自己的冤屈。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完成,难道就这样死掉了?

“很遗憾吧。”雾里的人问道。

“你……你知道什么!”

没人能在得知自己死了还保持冷静,雪痕也忍不住发脾气。

“哈!我知道的可多了,雪痕。”对方的折扇继续摇动着,他和雪痕之间的雾气都渐渐消失。他的身影清晰了起来。

“我知道你所有的事情,你蒙冤逃进丛林,你有过人的狩猎技巧,你在学校却表现平庸,你有一个好朋友叫小强,你妈妈温柔贤惠,喜欢花草……”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雾气渐渐消散,出现在雪痕面前的,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人,他和自己身高相仿,长相也相仿,不仅仅是相仿,可以说是一模一样,那赫然就是另一个自己!

这个雪痕白皙干净,穿着一身得体的藏青色东方对襟小褂礼服,袖口挽起,露出里面的白色绸缎底子。脚上是平底布鞋,鞋面上还绣着紫金花的图案。就像一个东方贵族士绅家的少爷。与自己这个一身泥泞,穿着兽皮衣服,衣不遮体,手持武器的土包子简直是云泥之别。

“啊!”雪痕看清楚对方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叫。

“阔少雪痕”站了起来,向雪痕走来。

靠近了看,才更加确信这少年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雪痕就像站在一面镜子前。

“你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的事情,为什么知道你现在满心遗憾?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就是你啊!”

雪痕本能地退了几步,对方见状,也不再继续靠近,只是站在花圃上,微笑地看着雪痕。

“你……你到底是谁?我真的死了吗?这就是死后的世界?”

雪痕第一反应是想知道他的身份,但是转而一想,如果这是死后的世界,那么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又何必纠结于对方的身份?

“很遗憾吧,我了解的,人生啊,有时就是这样,像天气一样无常,每一个走到生命最后时刻的人,都会有遗憾,当然,你的遗憾我尤其能够了解……你很不甘心,

“你的使命还未完成,你的亲人还在等待你的拯救,陷害你,让你变成恶魔之子的人还没有得到制裁……。

“换做是我,若是就这样死去,也会非常不甘心。”

另一个雪痕边说着便走向雪痕,在他面前站定。

雪痕抬眼看着他:这个家伙和自己有一点不同,他比自己能说。

他和雪痕对视了几秒,突然噗地笑出声来,刚才的仙风道骨和慷慨激昂的演说家形象瞬间瓦解。

“哈哈,看你紧张的样子。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你并没有死。”

雪痕长舒了一口气,就像死后复活,心中感激涕零,赌咒发誓一定要珍惜生命,从此以后要好好生活。

“你真够无聊的。”雪痕转身就走,他对对方的恶作剧非常反感,也无心得知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事情,为什么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或许是我妈妈还有一个儿子呢。

他现在只想离开这个诡异的花园,他要原路返回,找到一条熟悉的路,回到自己在云杉上的庇护所。

那自称念师的和雪痕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微笑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说:

“你是没死,但是你妈妈可能活不久了……”

“你说什么?”雪痕转过头来,怒上心头,“你要是再开这样无聊的玩笑……”

“三天,”念师雪痕伸出三根手指道,“你只有三天时间。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你说什么……这怎么回事?”

“这说来话长,不过没关系,你不用太过担心,念师都是正直而善良的,而我会帮助你的……”他又露出乐于助人的诚恳表情。蝴蝶飞舞在他身后,仿佛他是天国来的人,那么纯净,那么自然。

雪痕有些相信了,虽然对方喜怒无常,有些古怪,但是从他的语气态度上看,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传闻念师有通天彻地之能,他知道自己的很多事情也是一个佐证,所以他也许真的所言非虚。

谷仓事件之后,雪痕的母亲把他送出了村子,而自己留在了村子里,她要等待调查结束,找出事实真相,为儿子洗刷罪名。

她擅长种植药草,略懂医术,村子里有很多人多年来一直受到雪痕母亲的恩惠,所以对她多有照顾,她坚信自己留在村子里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能离开村子的另一个原因是身体状况,她患有一种无法治愈的隐疾,虽不致命,但是因此而身体虚弱,总是咳嗽。

虽然母亲安排得妥当,但是雪痕还是一直担心她的安危,此时听到“念师雪痕”说母亲有危险,立刻就相信了,并且非常焦急。

“我妈妈到底怎么了?快说!”

对方正要开口,但是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了雪痕手上的手镯,他的表情从诚恳变为惊讶:“嘿!你手上的那是什么?”

“这个?这个我还想问你呢!不是你弄的吗?”雪痕左手往前一递,质问道。

如同见到什么及其危险的物件,念师雪痕一改刚才的悠闲自得,一脸悚然。

“别靠近我!”他慌乱地后退,远离了雪痕的左手。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告诉我!”雪痕意识到对方和手镯似乎真的没有关系,并且他还好像很怕手镯,“这是炸弹吧!是不是很危险!”

“念师雪痕”合上扇子,双手用力地握着。他紧皱眉头,一会看看雪痕,一会又看看他手腕上的手镯,似乎带着无限的焦急和遗憾,又有些不舍般地呆立了几秒。

“这是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向雾中走去。

“是不是这个炸弹的威力很大?威力到底有多大?”

“我会再回来找你的。”

“念师雪痕”消失在了浓雾中。

雪痕奔上前去,想拉住他,但是突然脚下一滑,仿佛失足落入一个深坑,雪痕本能地反身扑倒在坑边,抓着花草树根,阻止了自己的下滑之势。

雾气开始消散,爬上坑壁的雪痕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之前浓雾弥漫,看似广袤无垠的花园,其实竟然是一条长长的断崖。雪痕差一点就坠崖身亡。

但是那个“念师雪痕”却向着这个方向走了出去,他去哪了?难道真的能腾云驾雾不成?

雪痕的心沉了下来。危机一个接着一个出现。母亲有危险,自己有三天时间。

而手上这个不容小觑的危险品,还有几个小时就要爆炸了。念师雪痕没有直言他的威力,但是从他那唯恐避之不及的反应来看,炸死自己是肯定够了。

况且还是戴在手上。

雪痕右手抓住手镯,拼命地往下拽,但是手镯卡在手上,怎么也撸不下来。

雪痕感到有些焦头烂额。

母亲有危险,他决定冒险回村子,救出母亲,但是在此之前,他要先解决手上的炸弹。

一小时前,在密语之森北方几公里之外,一个名为东芗的小村落。

这是一个建立在古代遗址上的村子,这一座不明功用的巨大椭圆形建筑像斗兽场一般,外高内低,坚固的外围高墙百年之后依然挺立,稍作加固就可以起到防御野兽和匪徒的作用,正是因为有这道“天然”屏障,东芗村人丁兴旺。

此时已经入夜,但是村落里的广场上,火把通明,吞吐着灼热气息的火焰,照亮了一张张焦躁而恐惧的脸。

一具女尸,被一块白布遮掩着,露出惨白的双肩和年轻貌美的面容,以及凝固在脸上的恐惧表情。

她只有十几岁,正是如花般的年纪,却早早地凋谢了。

“雪痕杀了她!还杀死了他们!”

一个情绪激动的男人指着女尸和另一边停放的四具尸首,对周围的村民们喊道。

那是四具猎人的尸体,有三个已经身首异处。还有一个,当胸一刀,穿透前胸,血已经流干,脸上却依然保留着惊恐的表情,仿佛在临死的瞬间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

“这般阴狠!这般残忍!雪痕若不是恶魔之子,还会是谁?”男人情绪激动,言之凿凿。

周围围观的村民们纷纷议论起来。

广场本来是打谷场,在非农忙的时节,这里就是村民们聚众议事的地方。广场不大,勉强能够容纳全村人。

此时人们聚集在此,不顾炎热和腐尸散发出来的异味,踌躇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嘈杂地议论着。他们是为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来,一个杀人凶手,一个“恶魔之子”。

地上的女尸,就是谷仓事件的主要受害者,也是雪痕的邻居,在十几天前被发现死在谷仓里,现场死了很多人,雪痕是唯一的幸存者,一切证据都证明着雪痕——————低俗描写?——————杀了这个女孩,而雪痕“慌张地狡辩”之后,在第一时间逃出了村子。

另外四具尸体,是几个小时前在村外高草中伏击雪痕的人。

在这些尸体旁边,还坐着一个魁梧的猎人,他双目失明,两行血迹挂在脸上,像泪痕一般。在听到人们说起“恶魔之子”的时候,他突然情绪激动地胡乱地挥舞着双手,大喊着:“妖法!妖法!”显然是已经神志不清了。

他们是负责村子安全的猎人,而且都是村子猎人队伍中的佼佼者。从早上开始,他们外出抓捕雪痕,并且为此准备了很久,但是没想到,到了傍晚,却已经成了瞎子、傻子和尸体。

究竟是谁如此强大,又如此凶残?

村民们心知肚明。

“雪痕!恶魔之子!”

广场东侧的高台上,传出一个愤怒而又威严的声音。

高台高约两米,是从一栋很大的木屋延伸出来的阳台一般的结构。下方由数辆废弃的汽车支撑,那些汽车的残骸已经严重锈蚀,不知已经报废多少年了。台子外面包裹着各种稀奇古怪看不出来历的金属片和塑料制品。有的是从汽车、飞机上拆下来的,有的是从地里挖出来的,只要能够遮风挡雨的东西,几乎都贴在上面了。高台的地面是木板铺就,但也都是由破损的、大小不一的木板拼凑的,显得既贫瘠而又郑重——在这物资匮乏的时代,凑这么个高台,对于一个普通小村落来说是殊为不易的,因此而更显站在台上讲话的人身份之尊贵。

这个延伸出来的高台正是小村子长老会宣布重大事情时所使用的。而其后方的大木屋,则是长老们的议事厅。

高台上,摆放着一把精致的藤圈椅,在这物资匮乏的小山村,这种细密编织的藤椅,已经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

圈椅宽阔张扬,而坐在其中的人,却是一个瘦弱不堪的老头,满脸遍布皱纹,头发胡须皆白,发出这声高喝的时候,他浑身颤抖,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孱弱。

他的身后,椅子的两侧,站着两个手持燧发火枪的猎人,他们的衣着显然要比地上的那些人好了许多,至少是衣能遮体的程度。

他们手持的前膛装填燧发火枪陈旧不堪,不知道还能否正常使用。

此时他们的脸上也是面带愁容。

坐在椅子上的,就是这东芗小村的大长老,是村子里最有名望的人,也是长老会三位长老之首。也正是他发出了对雪痕的通缉令,派出了猎人追捕雪痕。

“手段如此残忍!简直是惨绝人寰,此子定然是传言中的恶魔之子,若不是恶魔之子,又怎会如此厉害?”

“涉谷镇军管所传来文件,他们也在通缉雪痕,这恶魔之子着实厉害,竟然在军管所施展妖法,杀了好多军警!”

“今日密语之森突显异象,这是森林之神的怒火!恶魔之子已经令森林震怒了!”

“此子不除,我们村子的诅咒必定无法解除!”长老愤怒地吼道。

高台之下,沉默的人群开始骚动,发出了窸窣的议论之声。犹如一潭死水,从水底冒出了气泡。

“对呀,听说雪痕已经变成魔鬼模样的东西了。”

“那孩子,从小就和正常孩子不一样,我早就说他一定有问题。”

“逃回来的猎人说他用妖法杀了这些人!”

“入魔已深啊,此子必除啊!”

人们窃窃私语,互相传递着恐怖和愤怒的信息。

“可笑啊可笑!”

一个清脆的女人声音突然从广场侧面的柴房中传出。

女人似乎竭力想让声音高亢而平稳,但却依然发不出太大的声音,虽然声音不大,却有着很强的穿透性,声音从有着铁栅栏的小窗中传出,半个广场上的人都听到了。

人群听到她的声音,自然而然地静了下来,人人都想知道她要说什么。

“可笑,传说中恶魔之子有毁天灭地之能,若我儿真是恶魔之子,只怕在场诸位都难逃’魔掌’。他又何须逃出村子?”

声音的主人说完这一句之后终于忍不住咳了几声,似乎身染重病。她身处囹圄,身体孱弱,但是话语中却散发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威严,让人不敢侵犯。

这个女人正是雪痕的母亲,她被关在柴房里,听不下去长老的说辞,竭力出声为儿子辩驳,她患有类似痨病的顽疾,常年无法从事重体力劳动,说这几句话就仿佛已经耗尽了她的体力。

“放肆!口出狂言……给我把她看好喽,千万不要让她见到天日!”长老不用想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他的愤怒更盛了,颤颤巍巍地站起,对着人群外围持矛站立的猎人下命令。

“长老大人!雪痕妈为人淳朴,我们村民都看在眼里,从她来到东芗这十几年来,一直安分守己,名声很好,她不会是妖人的。还是把她放了吧!”

一个手持铁锤的粗犷的汉子从人群里站出来,对着高台说道,转头他又看向村民:

“高大嫂,你前年难产,不是雪痕妈帮你接的生吗?还有萨拉哈,你们家的牛病得快死了,也是雪痕妈熬了草药给治好的,难道你们都忘了吗?”粗犷汉子看着人群中的几个人,说道。

萨拉哈和高大嫂缺都低下头去,隐没进人群深处,不肯吭声。

“铁匠那曲!你不要再为她辩解了!无论你怎么说,也不能让他们母子脱罪。谷仓惨案与雪痕必然有关系,除非她能给我们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村里的这几条人命只能算在雪痕头上!”长老喝道。

村民们又开始了窃窃私语的议论,有几个人不住点头。

所谓的谷仓惨案,是发生在半月之前的一起事件,在村子的唯一的谷仓里,发生了一起神秘的杀人事件,谷仓中横尸八人,其中还有一个年轻女孩横死。却有村民看到雪痕满身是血地逃出村子。

经过猎人们的调查,死者大多都是被绳子勒死的,他们的死状奇惨,仿佛被绳子五花大绑过,浑身都是勒痕。

而谷仓中又没有其他人活动过的迹象,因此逃走的雪痕有重大的杀人嫌疑。

有人曾质疑雪痕可能是自卫杀人。

但是死去的八位村民都是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农民,不太可能对受害者和雪痕施暴,所以基本排除雪痕自卫杀人的可能。

另一个令人费解的情况是,雪痕虽然是一个天赋异禀的猎人苗子,但是毕竟只有十几岁,在谷仓密闭空间连杀八人,也殊非易事。

因此事件扑朔迷离,村民中出现一种恐慌,渐渐的有人想起村子中的传说:

每隔一百年,村子里就会出现一个“恶魔之子”,具有魔力,能为常人不可为之事,嗜血嗜杀,无比邪恶。

而今年,似乎正是与那传说的一百年有些吻合。

再加上雪痕一家平日里离群索居,村民们中有些人对他们颇有质疑。因此这一说法立刻开始在愚昧混乱的村子里流传开来。

似乎也只有这个说法能够解释雪痕杀人的能力和原因。

就这样,村长一边派人追捕雪痕,一边又把雪痕妈关了起来。直到今天村民大会,雪痕妈在牢狱之中发出抗议之声。

“慢着!”牢狱之中的雪痕妈说道:“我虽然不知道谷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们也一样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雪痕杀人还不能确定,你们这样冤枉一个孩子,良心能安吗?”

人们被戳痛了内心,皆是一愣,雪痕妈继续说道:

“惨案的发生一定另有原因,如果找不到原因,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这一次是在谷仓,下一次会在谁家?!”

一双白皙的手抓住柴房小窗上的铁条,雪痕妈对牢狱之外的众人质问。

一种恐慌情绪开始笼罩在村民心头,仿佛身处牢狱的不是雪痕妈,而是他们。

若真不是雪痕杀人,那么又会是谁呢?村民一直老实巴交,如果有个变态杀人狂隐藏在这山村之中,那简直是太过惊悚。

一想到这个可能,大家更加恐慌了,有些人已经开始向广场边缘散开。人群开始混乱起来。

长老见势不妙,急忙奔到高台的边缘,指着尸体道:“你们看看这些尸体,他们只是奉我的命令去抓捕逃走的雪痕,又不是去杀人。雪痕若是无罪,和他们解释几句也好,可是他竟然下如此的毒手!此子心肠之狠毒,简直比恶魔之子更甚!还要找什么原因,谷仓惨案,必定是他所为!”

台下,一个身材魁梧披着狼皮的猎人看了一眼长老,没说什么。

他身上的狼皮是捕杀一头巨狼所得,是一整张狼皮,那巨狼的上颌骨现在就戴在他的头上。狼牙森森,狼皮从头上像披风一样披下。

他是猎人的首领戈隆。追捕雪痕的行动就是他安排的,行动不像长老说的那样“只是追捕,而非追杀。”但是他沉默不语,没有纠正长老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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