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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撲火》之二

“正是三朝才子江淹,江文通。”计沧海点点头,续道:“宿兄弟文武通才,想必对这故事并不陌生。”

“计大哥谬赞了,宿某也仅仅略知一二。”宿冬尘又问道:“却不知计大哥所言为何?”

“江淹身后曾留下一座江墓店,宿兄弟可曾知晓?”计沧海不等宿冬尘回话,接着道:“愚兄打听多年,从古姑熟城的文献中得知,水仙伯郭璞之墓曾遭他人窃盗,连棺木都被人撬开,棺内尸首消失无踪。”

云清愣愣听着,屠户出身的他,对这些事情全不清楚,赶忙拦住道:“计老爷,你话怎么颠三倒四的,我越听越糊涂了。”

“愚兄怀疑,那个传说真有其事。”计沧海眼光精闪,盯着宿云二人道:“郭璞之墓遭盗后,随后便有神秘人士捐献修建。”

宿冬尘琢磨着点头道:“若传说是假的,就无需再花钱修建隐瞒了。”

“即使如此,也未见得。”云清皱皱眉,斟上杯酒道:“可能只是欲盖弥彰的误导而已。”

计沧海并不否认,只是抬手把木箱子打开。顿时间,箱中的尘土轻轻扬起,好像这个物件已经在土坑里待了不知有多久。计沧海自箱中拿出一卷皱巴巴的黄皮纸,轻轻摊在桌上,随手拿起两个酒杯镇住纸角。

云清抢着问道:“这是什么?”

“两年前开始,我就委请一批人去江墓店附近,假称是修建,实则是找寻五彩玉色笔的消息。”计沧海指着纸上的一处缺口,说道:“一年前,工人们发现了一处机关密道。”计沧海咽了口水,才哑着声音道:“那四人才刚打开机关,立即被暗箭射穿咽喉。”

宿冬尘与云清静静听着,心里已猜出其中端倪。

“这段日子以来,我让自家的长工、仆人先后都去那密道探索,也不惜重金聘请机关师进入墓中探查,然而大多有去无回,一年来,已死了数十人。”计沧海哑然道,眼神格外失落,续道:“若非墓中有着惊人的宝藏,机关怎会如此恶毒?”

宿冬尘盯着那张纸默然良久,淡淡道:“计大哥想必会猜测,五彩玉色笔在江墓店的密道之中。”

云清虽看出计沧海脸上的落寞,还是委婉问道:“纵使这五彩玉色笔能使文采斐然,计老爷富贵逼人,何须此宝物?”

计沧海摇摇头道:“我年已将迈不惑,活了半辈子,做买卖也小有所成,也无意于仕途,然而……然而小犬天奇……”

宿冬尘脸上一紧,心头揪了起来,登时明白计沧海的意思,旋即打个眼色给云清,云清也马上会意过来。两人尚未开口,忽然之间,计沧海起身绕到两人身旁,唰一下便跪了下去,阿福也从椅子上跳起,立刻伏跪在计沧海身旁。

宿冬尘大惊失色,赶紧离开椅子,想要掺起计沧海道:“计大哥有话好说,宿某承受不起。”

云清也坐不住了,跟着从另一边想搀起计沧海,苦苦道:“快起,快起。”

怎料到计沧海沉着身子就是不起,两边胳膊虽被拉得老高,口中却嘶声道:“为了小犬天奇,我已用尽法子了,无论服药还是请江湖郎中,任何传说我都愿意尝试,我宁愿散尽家财也希望他能变得聪明。”计沧海说着,已是老泪纵横,嘶声哭道:“如今走投无路,只能跪求宿大侠与云少侠,帮愚兄完成这份心愿,我计沧海这辈子感激不尽。”

阿福伏跪在旁,也哭得凄凄惨惨,计天奇是他一手带大,更亲如父子一般,也哽咽着道:“求宿大侠与云大侠帮帮老爷、帮帮少爷,纵使不变得聪明,好赖能让这孩子独立自主,我也一辈子感激您二老。”

两个年岁、辈份都比自己大得多的人跪在地上磕头,云清只觉得背部一片酸麻,心中酸楚,难受得很。宿冬尘手上虽拉着计沧海,心中也是百感交集,看着眼前这位富贵逼人的扬州富豪,为了儿子费尽心思,宿冬尘眼中的泪水也不禁盈满出来。

宿冬尘眨眨眼,想尽量使泪水往眼皮里收,他自己何尝不可怜计天奇这孩子?计沧海就这么一个独子,已是十八少年,却天真的如同孩子一般,计沧海虽现在能管着他,可总不能管着他一辈子,计沧海身后的几十年,计天奇总要独立起来。身为人父的心理,宿冬尘虽不完全明白,却也能感受到计沧海心中最深的牵挂。

宿冬尘抿了抿嘴,轻轻叹道:“宿某何尝不愿计天奇能成熟长大。”话中的意思,便是同意了。

计沧海一听大喜,欢喜的擦着眼泪,泪水却依然涌出来,一个头磕下去,喃喃道:“感谢,感谢……”阿福也跟着磕头谢礼。

宿冬尘与云清赶忙使劲拉起计沧海与阿福,此时两人不再较劲,已被扶着坐上椅子。云清赶忙倒了两杯清茶给他们,旋即转身招呼着楼下店伙计拿两条热毛巾上来。没多久店小二就送来了一盆热水,上头挂着两条毛巾,轻轻放在门口,云清拎进包厢之中,门又呼拉一声拉上。

宿冬尘主动将两条毛巾泡过热水,拧了拧,亲自递给两人,问道:“计大哥的意思,是想请我与云清二人前去江墓店对吧?”

计沧海捧着毛巾捂了捂脸,等到心情也平静了,才缓缓道:“愚兄的本意,是希望宿兄弟与云少侠能带着小犬一同上路。”

云清本已觉得这件事情棘手,一听还要带上计天奇,脸上便露出为难之色,苦道:“这……恐怕不妥吧。”

计沧海又补道:“小犬一十八年都在扬州城内度过,愚兄在大江南北跑买卖时虽曾想过带上他,让他见见世面,却总难以照料,此行若有名动江湖的宿兄弟与云少侠同行,想必小犬能安全无虞。”

云清的脸色更苦,一边不断给宿冬尘打眼色,一边道:“但是计老爷也说过,这墓中的机关如此凶险,怕就怕……”

计沧海将桌上那张纸仔仔细细摊开,说道:“这一年来,密道里的机关上上下下已打探的差不多了,剩下最后几个,以两位高明的轻功武学,必定能化险为夷。”

云清待要再说,宿冬尘却已抢下了话头,微笑道:“宿某明白了,只希望计大哥能画一张江墓店的地图,也多制作一份密道地图给我,上面标明机关与陷阱,我与云清带着天奇择日上路。”

计沧海一听大喜,忙道:“一定,一定。”

云清本来还要反驳,听到宿冬尘开口承诺,又见宿冬尘对他使了使眼色,只好瘪着嘴,脸上仍是相当不悦。计沧海和阿福两人又感激了两句,互相敬几杯酒,宿冬尘与云清才又使上补天百变之术,易容离开汇川酒楼。

阿福将两人送下楼后,转身走上楼去,推开包厢门,只见计沧海一人自斟自酌,脸上的表情复杂的很,既是落寞,又是感激,眼角却流露出一丝冷酷,那是张情绪一言难尽的脸。

阿福虽不敢责骂主子,却还是吊着胆子道:“老爷,您明知江墓店的机关仍久打不透,为何还要让他们把少爷带去?万一要有个好歹,那么少爷岂不……”

计沧海只是静静听着,一手抓着酒壶,一手提着酒杯,倒下一杯,就仰脖子喝干,旋即又倒满一杯。如此往复数次,计沧海才将杯子与酒壶放在桌上,铿锵一声,屋内竟如空气凝结般的死寂。此时计沧海的心事,是否无声更胜有声?

“宿冬尘的轻功已是江湖中最高明的飞贼了,若连他也冲不破墓中机关,更有谁能解开?”计沧海虽灌了几杯酒,这话听来仍干哑不已。

阿福又反驳道:“那何必要让少爷……”

计沧海轻轻举起右手,示意阿福别再说下去。良久,计沧海才冷冷道:“这些年来试尽各种法子,我已疲惫不堪。若这次还未能让天奇不再憨傻,那么……天奇活得越久,对计家上下都是个累赘。”

此话一出,阿福顿时全身冷汗扑簌簌而下,全身颤动不已。他在计家三四十载,从未能想到老爷是如此冷酷、如此残忍的人。虎毒尚且不食子,眼前这位仅育一子的富翁,怎能忍心弑子呢?

可他不知道,计沧海并不残酷。若早已预料到计天奇悲惨的后半生,经历着现实要他独立的折磨却反覆挫败的痛苦人生,那么,让他早些解脱,是否反而是一种慈悲?猫狗产子也会将濒死的幼猫幼犬活活吃掉,转化成奶水来供给其他子女,与其让这幼小的生命残废一世,不如早些开脱轮回,这难道也是一种残酷吗?答案从没有人能回答过,即使纠缠千年,仍无解。

计沧海看上去又苍老许多,那眼中的一丝冷酷,转化成一缕虽淡薄却无边无尽的悲哀。他始终坐在那方桌前,苍老的神态好似已在那里坐了好久好久,仿佛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就坐在那里一般,无尽地悲哀、无尽地自问、无尽地彷徨。

宿冬尘走在前头,云清跟在后面,两人的步伐都显得有些沉重,然而沉重的心情却不同。云清只想着回到清风客栈,定要质问宿冬尘为何答应计沧海带上计天奇一同前去,明知此去凶险未卜,何苦满口答应。宿冬尘脸上常在的淡淡微笑如今已尽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有些苍白的神情,两人虽易容,表情却是人最真实的情感,不是任何妆点能代替的。宿冬尘不是不明白云清的困惑,他只是在计沧海的眼中,看到了一些更为复杂、更为细腻的情感。

两人刚回到清风客栈,走入厢房之中,宿冬尘又向店小二要了壶桂花酒。每当他心情很好的时候,他总会点一壶桂花酒助兴;每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也会点一壶桂花酒消愁。今天他心情不好。

云清心情也不怎么舒坦,要了一碟酱牛肉、一碟花生米,在厢房的桌上摆着,一片一片、一粒一粒的往嘴里送,眼睛冷冷瞪着宿冬尘。

“我知道……你有话要说。”宿冬尘看也不看他,只因他心情不好。

云清冷笑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有些事,纠缠千年也没有答案。”宿冬尘喝了一杯,桂花的清香在喉间溢开。

“所以我不该问?”

“不该问。”

“那你总该知道,江墓店就在开封附近。”云清话只说到此,心中的意思却已清楚传达:开封是世代捕头展家的地盘,你这不是找死吗?

宿冬尘无语,也是一杯一杯倒着,一杯一杯喝着,神情也变得苍老。他的坐姿也好似在那里坐了好久好久,仿佛女娲造人之初便坐在那里一般,反覆着倒酒与饮酒的动作,直到世界末日也不会停止似的。

“在这里,只要对付一个展天墨,在开封,就是一整个展家。”云清抓起一粒花生米,轻轻塞到嘴里,续道:“纵使你是百里无窗,难道耗子还能变成猫吗?”

宿冬尘又饮了几杯,直到桂花的清香在喉咙里填满,才长长叹出一口气,道:“正因如此,计天奇这孩子才是我们最好的掩护。”宿冬尘虽不愿将人当做工具来利用,还是不得不承认。

云清语带揶揄地道:“我们是飞贼,平常走窗过户,现在要盗墓掘坟,你上了天,还想入地吗?”

宿冬尘点点头不予否认,正色道:“所以在前往江墓店之前,你我要先去拜访一个人。”

“谁?”

“穿山刨海——孔探天。”宿冬尘说着,嘴角仰起一抹神秘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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