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内,晴初一手捏着刚打印出来的登机牌,一手接过江孜涵手中的另一个行李箱,到底还是在离别的时候生出了几分不舍。
踏出这一步,她心里明白生活即将展开新的征途。
她从手心里一抬头,先是瞥到了四五步开外的那个高大身影。
就在刚刚的同时,梁炎起身默默地退到了后边,显然是在给她们留出告别的空间。
这算是从昨天以来第一次晴初对他的印象稍微好转了点。她淡淡地从那人偏头吐烟的侧脸上收回目光。
尽管对方是好友的亲哥哥,她也只能做到尽量不排斥。
但好在他们未来也不太有可能再见面。
她一下子回过神,转而认真地望向跟前的脸:“要走了,好好保重。”
江孜涵已经红了眼,难别的情绪一上来,她忍不住控诉道:“你这个狠心的坏丫头,坏女人,怎么能一声不吭就丢下我……”
“你这个坏丫头,呜呜呜——”
“好了好了,又不是出国了,北京到上海的话两个小时就飞到了。”晴初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垂下了眼眸。
她深知她的不舍,她又何尝不是?只是每个人的人生只能选择自己走下去。当你下定决心去追求一些东西的时候,势必会失去另一些,但是你只能告诉自己要对每一个选择好好负责。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抬眸笑了起来:“傻丫头,又不是不联系了。”
江孜涵忍着眼泪:“我就是舍不得你,你一个女孩子又是刚毕业的,身边没一个人陪着,我担心你吃亏……”
晴初伸出手捏了捏面前的脸:“真是傻丫头,你看我这样像是吃亏的样子吗?”
两个人都笑了。
“好了,”半晌,晴初上前一步,拥住了面前的人,“以后我不在身边了,没人提醒你,记得做事不要冲动,不要意气用事,每天都要按时去吃饭,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嗯,”江孜涵的哭腔早就出来了,“你也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受委屈了不要憋着,受欺负了就给我打电话,想辞职了就回来!”
晴初又被她说笑了,最后拍了拍好友的肩:“好!”
离别总会到来。晴初一向不是特别感性的人,互相松开拥抱以后,她便拉起行李头也不回地冲安检口走了。
她怕自己一回头,会哭,更怕哭了会难受会脆弱。
她讨厌哭,所以只能听着后面似有若无的抽泣,故作潇洒地告别。
飞机很快就起飞了。
三万米的高空很快就在她的眼前徐徐展开,从机舱的窗口望出去,蓝天白云近得恍若触手可及。和云层之下的京城阴沉昏暗的天气不同,云层之上早已悬挂起了朝阳,金光闪闪的机翼似乎能将一窗之隔的光辉满载同行。她想到了以前中学上语文课时,老师特地给他们解释过的“朝气”。那时,她不理解;现在,她体会到了。
她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这已经是梁炎皱着眉第三次忍无可忍地从纸巾盒里抽出多张纸巾,一脸嫌弃地递给自家妹妹,问:“哭够了吗?”
闻言,江孜涵又更抽噎了。
得,他又白问了。
“我说,”一边开车一边还要时刻注意那边他老妹有没有把鼻涕眼泪糊到他爱座的梁炎此刻更多的只有无语,“就这样,你至于吗?”
这次,江孜涵终于听清了,抽噎着打起了嗝儿:“我……嗝儿……乐意,我就……至……嗝儿……于。”
说实话,也真不是她矫情。只是从小到大,她都在她哥哥身后跟着一帮男孩子长大,从来也就没什么女性朋友。好不容易四年前从家里逃出生天,遇到一个既对她没偏见又合她脾气的朋友,真是太不容易了。好不容易凭自己本事交了个好朋友,现在一毕业就要离别,她真的很舍不得。
然而在梁炎眼中,他老妹因为这点屁事哭成这幅熊样简直是没救了。
只是他也安慰不来,于是只能他默默地开着车,间或瞄瞄哭得差不多快歇气的人。
等到车厢内终于没了抽噎声,他总算吐了口气:“我怎么记得我当初出国的时候也没见你有这么舍不得?”
江孜涵此刻的脑子还混着,模模糊糊之间听到她哥说了句什么,又没听清。
她吸了吸鼻子:“什么?”
“我说,”梁炎看向后视镜,瞥了一眼自家妹妹,“我怎么记得我当初出国的时候也没见你有这么舍不得?”
这回,江孜涵听清了,只是还不如不听清呢。她缩了缩脑袋:“有吗?”
“可不是吗?”车子在这时正好遇到了一个红灯,梁炎顺势停了下来,转过脸去亲自打趣道:“我可记着你那时候还巴不得我早走呢。”
江孜涵的确记起来了,只是她怎么会承认:“哪有……”
梁炎本来还想再说几句,只是前面的车流正好又开动了,他只能先开车。
一时,兄妹两人却突然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像是想起了什么,梁炎突然咳了几声,说:“涵涵,家里那边不可能永远瞒得住,你打算怎么办?”
江孜涵一听她哥又叫她小名就恶寒到不行。然而她也知道,这是她哥在让她表态了,无奈只能回答说:“没想好,那就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再说吧。”说完,试探性一般望了望她哥的表情。
梁炎一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的样子:“总之,这次我也不会帮你。你这么大了,总该学会自己承担错误。”
谢天谢地,大魔王不插手治她,她已经就很感恩戴德了。至于其他的,她当年要是没做那个心理建设也不敢这么瞒天过海啊。最大的一关过了,她的心里就像是落下了石头,忙不迭地承认错误:“嗯嗯嗯,哥,你放心,我已经知道错了。”
梁炎还能不知道这丫头片子在想什么,只不过懒得戳穿罢了:“行了,但愿爸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也能吃你这一套。”
果然,一听到家里这几位,江孜涵又歇菜了。
她哥就不能对她温柔点?
不带这么打击人的啊?!
真是的,就不能让她高兴会儿?!
许是自家妹妹表变郁闷的样子取悦了他,梁炎微微扬起了嘴角:“唷,四年不见,抗打击能力变弱啦?”
“哼!”江孜涵傲娇地扭过头,别人的哥哥都是对妹妹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宠,她的哥哥却总是将他的快乐建立在打击她的痛苦之上,她真是太不容易了!
过了一会儿,江孜涵突然看清了车外的景致,有些意外。
她哥怎么又把车开到了她的学校?
她刚想回头问,车子就又停了下来。刚刚好,停在了早上他们出发的位置。
嗯?
她有些困惑:“哥?”
梁炎则是一脸坦然:“下车吧,回来给你收拾行李。”说着,解下了身上的安全带。
“我、我的?”江孜涵一紧张就容易结巴,她立马死死地握住了手中未解的安全带。
废话。梁炎又无语了。他刚想俯过身去帮他妹妹解开安全带,只见江孜涵的腿立马抬到了他的座椅上,整个人往角落处缩进去,不叫他靠近一分一毫。
“我、我、我不回家!”半晌,她终于鼓足勇气朝她哥吼了一句。
“……”梁炎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唇,又感到有几分好笑:“谁说我让你今天回家了?”
“明天我也不回!后天我也不回!大后天我也不……”
梁炎立马及时打断了她:“没让你回!你原计划怎么着来就按怎么着来,我说了不插手就不会插手了,你哥哥像是言而无信的人吗?”
鉴于小时候无数惨痛的经历,江孜涵很想点头,但是她很有骨气地忍住了!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小不忍则乱大谋!不知道她用得对不对,但是她此刻是切实体会到了这种类似的心情。
她立马表达了“忠心”:“当然不是。”
梁炎没再说什么,继续解释起来:“我城东呢正好空着一套小公寓,离你工作的地方不远,来回也方便,你先在那里住两月,等两个月后你‘回国’了,再住回家里来。这里剩你一个人住,我也不放心。”
“哦。”江孜涵也只能悻悻地服从安排。
东西很快就整理好了,她的东西并不多,除了必要的衣物和书,杂物也没什么好带回去的。
和晴初一样,两个行李箱,就是她大学四年以来的全部家当。
临走之前,她特地难舍地最后回头望了望空荡荡的两人寝。
之前,她在知乎上看到别人说大学毕业千万不要最后走,因为身为最后一个人离开在最后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也相当于关上了一段岁月。
只是,等到她亲身经历的这一刻,除了对美好青春的不舍以外她又格外地庆幸,庆幸她当初作下了不会后悔的选择,也庆幸因为这个选择遇到了最好的知己。
乌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渐渐消散了,阳光也从层叠的云中缕缕流泻着照在地面上,一天的光景似乎完全变了副样子,江孜涵从寝室楼的门口一出来差点被晃得睁不开眼。
梁炎已经装好了她的行李,此时又靠在车门外抽起了烟。
“哥。”她远远地叫了一声。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