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巾帼领着炯儿在北门小学报完到，便骑着自行车，让炯儿双腿岔开坐在后座上，搂着自己的腰，回到门市部里来。
把自行车锁在门口，巾帼把门上的链锁打开，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来。
“炯儿，去给妈妈买几个西红柿，中午咱做西红柿鸡蛋面。”
“不，一会儿让哥哥回来买。”
“你去不去……”巾帼抬起巴掌来。
炯儿嘟着嘴，接过钱来，慢慢悠悠去马路对面买西红柿去了。
巾帼从碗柜里拿出四颗鸡蛋来，打碎在小碗里，用筷子慢慢搅拌。
原来，一到买卖忙的时候，仁德和巾帼一家不回家属院里吃住，就在这星光门市部里。两间门面房大门朝东开，里面被三个高大木头货架子分成两半，前面卖货，后面吃饭休息。
木头货架子后面挨着墙从北到南依次摆着一张双人床，一条双人沙发，一个长方形货架子，沙发前摆一个木头方桌。仁德和巾帼抱着炯儿睡在双人床上，因为嫌挤，又用红砖头垫起一块木板，把床加宽。桐茂一个人睡在货架子上，这货架子刚刚能睡下一个人，跟火车上的硬卧铺相仿大小。桐茂头顶上，还有一个放货的大木架子，四头用圆木头撑着。家里没有做饭的地方，便在门口摆一个烧煤球的火炉子，冬天就拖进家里来取暖，夏天就放在外面。
三个木头货架子中间留一个一米宽的过道，货架前面放三个玻璃柜台。一个里面摆着散烟，从一块的公主，三块的蝴蝶泉，到五块的红河，二十块的芙蓉王，依次摆开；一个里面摆着孩子们吃的各种零食，大大卷、猴王丹、辣条、小浣熊方便面等，应有尽有，是炯儿的天堂；一个里面摆着黑芝麻糊、内蒙奶茶、古城奶粉之类。
玻璃柜台上面摆着糖果、饼干、月饼，在柜台两边，下面堆着汾酒，上面落着几十箱白象方便面。
一到年关，买卖红火起来，仁德、巾帼、桐茂和炯儿就起个大早，把家里的货都搬到门外去卖，晚上再搬回到家里来。四口人常常搬货搬得眼前突然一黑，又开始冒起金星。
寒冬腊月，要是下起雪来，桐茂和炯儿就把一个高脚桌子摆在门口，下面铺上方便面纸箱子，坐在地上看货。
炯儿最喜欢那时候，坐在地上凉凉的，头顶上有一个高脚桌子遮风挡雪，看着雪花一片一片在面前落下。
伸出手去，雪花落在手心里，凉凉的，轻轻地。
（二）
炯儿手里拿着两个半西红柿走回来，放在沙发前的方桌上，说：“妈，我又吃了半个。”
巾帼笑着，用手指指点点，半带责怪，半带爱意：“你这个小种，真是嘴馋！”
炯儿在柜台里拿了一个棒棒糖，便跑出门去。
一会儿，仁德和桐茂走进门来，两人都是大黑脸，一句话也不说。
这桐茂自从上了初中，就在仁德班里。平日学习刻苦，是班里的班干部，成绩也好。今天是开学第一次考试。
“怎么了桐茂？没有考好么？”巾帼看两人都板着脸，猜测起来。
“没有……我……”桐茂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说起。
“怎么了儿？有人欺负你了？”巾帼有点激动。
“不知道是哪个混账东西，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仁德进来坐在沙发上，把裤子腿往上拉了拉，一脸无奈。
“到底怎么了？！”巾帼着急了，“你俩谁能放个屁？”
“今天上午去考试，我把书包放在桌子上去上了个厕所，回来书包就没了……”桐茂委屈地说。
“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个男孩子，连个书包都看不住吗？”巾帼责怪道，“那你的书包呢？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仁德气急败坏地说，“不知道哪个缺德货把孩子的书包扔在女厕所里，班里的学生下了考场去上厕所才发现。”
“啊~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是谁？！”巾帼开始爆粗口了，“让我知道，我替他娘教教他做人的道理。”
“不知道，”桐茂委屈地说，“我也没看见是谁……”
“不知道是谁？！一个考场上那么多人，又不是你一个！一个人都没看到？”巾帼气得把手里的鸡蛋碗狠狠地扔在桌子上。
“行了行了，”仁德说，“这不是孩子的错。”
“你说你，给孩子当班主任，连个书包都给孩子看不住，还指望升官发财，鸡犬升天？！”巾帼咄咄逼人。
“我……”仁德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五味陈杂，不知是愤怒，还是惭愧。
“爸，其实……有个同学放学告诉我，可能是韦霸天……”桐茂怯怯地说。
“韦霸天是谁？”仁德吃了一惊，从来没听说过这名字。
原来，这韦霸天是仁德班里的一个孩子，叫韦道，是县中学里的扛把子。这韦道整日不学无术，在学校里抽烟打架，拉帮结派，骚扰女学生。因其父亲是个包工头，家里有钱，仗着老爸的势力，依靠老爸跟校领导的特殊关系，进了仁德的重点班。仁德当着班主任，不但教书教得好，管学生管的也是出奇严格。这韦道在仁德手里，经常接受批评教育，但桀骜不驯，不听管束。
“其实就是韦道……”桐茂瞅了一眼仁德。
“还霸天，一个小屁孩儿，老娘我一巴掌能把他打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巾帼开始骂起来。
“行了行了，你别爆粗口了，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仁德也发起火来。
“我当初就看走了眼，看上你这个窝囊废，一辈子受气。”巾帼又抬起杠来。
仁德又憋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想：我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爸，前两天韦道跟别人打架，你罚他抄写英语单词，估计今天是他记仇报复我。”桐茂低声说。
仁德听了，莫名的惭愧从心头涌起。
“过两天开班会，我来好好说说这件事。”仁德说。
“桐茂学习好，又是班干部，本来就遭同学们嫉妒，你当班主任，收拾了学生，学生便都把气往桐茂头上撒。”巾帼愤愤难平地对仁德说，“你可把孩子给我看好，桐茂老实，让人欺负了我找你算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