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商场里出来,迎面而来的阳光让傅潼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她站在烈日中,觉得心里沉郁的潮湿慢慢蒸发了。
子期静静的陪她站着,直到觉得全世界都变成白花花一片。
傅潼突然转过头来,对着子期认真的说:“子期,我突然觉得,钱不是问题。”
子期配合的问:“那什么才是问题?”
傅潼更加认真的看着他:“怎么花才是问题!”
子期点点头,一脸正经的说:“有道理。”
两个人相视都忍不住笑起来。
笑完了,子期认真的问:“你想要毛毛去咬她吗?”
傅潼问:“谁,咬谁啊?”
子期说:“刚才店里的那个阿姨,抢你包的那个。”
傅潼摇摇头说:“不用了。能被抢走的,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不是真正属于我的。就算没有唐笑笑,还会有李笑笑王笑笑张笑笑,早一点离开,反而更好。真正属于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说完她笑着拍了拍手里的包包:“你看,这个这就是我的,她就抢不走!”
子期点点头。
傅潼摸摸他的头说:“你还小,说这些你也不懂。总之,今天谢谢你。你饿不饿?”
子期说:“我叔叔带我去过一家店,挺好的,要不要去?”
子期指挥着出租车,到了老城区的一个胡同口,付了车费步行进去,走了好大一会,还是没有看到任何像是饭店的建筑。
这一带是老城区,胡同里各种违章建筑,堆砌的杂物把胡同堵得严严实实,俩人在迷宫一般的胡同里七拐八绕,不仅没找到子期说的小饭店,还不出意外的迷路了。
傅潼看了看一脸郁闷的子期,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没事。”
她左看右看,这里的建筑挤挤挨挨的,可是人却很少,他们绕了这半天居然连一个人也没有遇到,问路大计无法实施,只得打开手机,准备导航。
“咦,有没有搞错,城区里居然没有信号,真是的,那么多信号站白建了。”傅潼晃了晃手机无奈的说。子期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冲傅潼摇摇头表示同样没有信号。
傅潼对子期笑笑,说:“这样,我们顺着一个方向走,不管遇到多少岔路口,只朝着一个方向转就可以了,这片地方没多大,很快会出去的,出去了给你叔叔打个电话问问就清楚了。路上遇到人我们还可以问问路。”
子期点了点头。傅潼拉着他的手,随意的选了一个顺眼的方向往前走去,没走几步就遇到一个岔路口,这里的胡同里面看上去都差不多,傅潼想了想,选了中间的一条路,接着走,之后又遇到几个岔路口,她都选择了中间的一条,走了不一会,子期突然大叫一声:“在那!”
傅潼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见前面胡同里,有一处小小的门楣,门檐下挂着一个油乎乎脏兮兮的小旗子,上面鬼画符一样的写着两个字:饭店。
傅潼愣了一下,还真是简单直白。
老旧的青砖墙,很小的一扇木门,虚掩着,上挂着一个光亮如新的黄铜门环。
傅潼伸头从门缝往里看,只见一道砖制影壁,红砖的影壁上用白漆为底图了一个圆形,上画松鹤延年,画看起来也有年头了,有些地方颜色都已经脱落了。
傅潼指了指门口,有些怀疑的问子期:“你确定是这里?”
子期点点头:“是这里,叔叔带我来过一次。”看到傅潼有些犹豫,加了一句:“东西真的很好吃。”
傅潼冲他笑笑:“好,那就这儿吧。”
伸手拍了拍黄铜的门环,等了几秒钟,推门进去,绕过影壁墙,傅潼一下子呆立当场,半响,她对子期说:“跟你叔叔有关的事情,果然都不能只看外表啊。”
这是一个大概百平米的院子,院子里没有铺石砖,而是一地纯白细砂,上有青石板铺成一条蜿蜒的小路,青石路一侧,是一个用灰白色石块砌成的小池塘,里面有一汪清澈碧水,几尾颜色各异的小鱼在里面游来游去;另一侧种一株松树。正屋顶上铺黑色细瓦,墙壁刷成雪青色,虚掩的门上贴着榴花红的剪纸。整个院子干净通透之极。
有男人应声而出,一看到他的脸,傅潼进入这个院子后第二次目瞪口呆。
这人的面目秀美之极,眼角斜飞入鬓,眉宇间竟有些妖娆之意,身着一身白衣,腰间系着一条咖色的围裙,手腕处系着一条细细的手链,行走间有细碎的光一闪一闪。傅潼敢发誓这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人似乎不太恰当,但是在一瞬间,傅潼空白的大脑实在想不出别的词了,而如果一个人真的漂亮,是男是女都一样会让人心跳加速惊出一头细汗。这男人看不出年纪,他只是简单的走出来,傅潼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他微微笑着,傅潼觉得这院子一下子失去了颜色。
子期看了一眼傅潼花痴的表情,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对男人说:“别招她。”
男人又笑了笑,傅潼觉得跳的飞快的心脏的慢慢安静了一些,她终于舒了口气,结结巴巴的说:“我们,我们,要,要,要吃饭。”
子期鄙视的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自己往里面走去。傅潼这才回过神来,脸一下红了,她低着头,跟在子期的后面往里走。男人含着笑看着他们俩,点头说:“欢迎,欢迎。”
屋里装饰的非常简洁大方,素白墙壁、淡灰色地板、原木色的桌椅,桌上有白净花瓶,几只嫣红玫瑰,烈烈如一团火。
屋里只摆了两张桌子,靠墙一角有一个小小吧台,男人把两人领到对着池塘的那边桌子前,招呼两人落座,一边笑盈盈的对傅潼说:“这位小姐是第一次来吧,我这里可是很久没有来过新客人了,介绍一下,我叫苏辰,你可以跟子期一样叫我辰先生。”傅潼红着脸叫了一声:“辰先生,您好。”
苏辰微微一笑,点点头,对子期说:“今天有山套餐和海套餐,要哪种?”
傅潼愣了一下:“什么是山套餐,什么是海套餐?”
没等苏辰回答,子期已经接口回答道:“山套餐就是你们说的山珍,海套餐是海味。”
傅潼“哦”了一声,接着问:“那天上飞的就是天套餐了?”
苏辰笑了笑:“我把那个叫翼套餐。不过材料不好凑齐,已经很久不做了。“
傅潼的脸更红了,讪讪的笑,说:“那我要海套餐。”
子期鄙视的撇撇嘴,对苏辰说:“我要山套餐。”
苏辰有些为难的挠挠头:“要两种的话,需要花很多时间呢。”
傅潼看看苏辰:“那我也要山套餐吧。”
苏辰朝着傅潼感激的一笑:“这位小姐真是体贴,做菜很辛苦。”
子期冷冷的说:“怕辛苦,干嘛还要开饭店。”
苏辰一笑,眼波流转:“虽然辛苦,可是很有乐趣呀。”
然后朝着傅潼微微一笑:“请稍等。”说完转身出去了。
傅潼看着苏辰走出去,转过头看窗外池塘,那小小一池子水容纳这窗边整块天光云影,鱼儿们懒懒浮着,无嗔无喜,怨艾不兴。傅潼竟看的痴了。
隔壁的房间里传来苏辰声音:“吧台有喝的,想喝什么,自己倒吧。”
傅潼回过神来,轻轻应一声:“子期,你要喝什么?”
两人喝着冰柠檬水,又沉默下来。
子期渐渐不耐,轻轻抱怨了一声:“好慢啊。”
傅潼看他,小孩子经不得饿,也等不了,她问:“我包里有巧克力,要吃吗?”
子期摇头。
傅潼想和他聊几句,可是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该和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聊什么呢?他的世界已经距离她太过遥远,她依稀记得自己在这般年纪时,周围的小男生总是在没完没了的吵闹,永远在第一声下课铃响时就吼着冲出教室,身上总是有泥土和汗水。她那时是沉默害羞的,现在也是如此,和人打交道总让她有些紧张,去年冬天之后更是日常与人疏淡。如果刘莹莹在就好了,她这样想着。
傅潼终于还是开口:“你叔叔经常带你来?”
子期摇摇头:“只来过一次。”
“你叔叔真是厉害,找得到这样的店。这老板也是个妙人,饭店开到这里,客人来要先走迷宫。”
“他就是懒,一餐只接一桌客人。”
“哦?怪不得。倒是安静。”
又沉默了下来,傅潼听到有脚步踢踏,苏辰端了两个餐盘出来。
上面放着三个菜和一碗汤。
傅潼竟不知饭菜可以做出如此精致模样,摆在面前,色相完美至不忍下箸,她这边还在惊叹,却听子期抱怨:“有素菜。”
苏辰听而不闻,转头对傅潼说:“山套餐,尝尝看。”
傅潼红着脸点头,小声的说“谢谢。”
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子期投来鄙视眼神。傅潼笑着说:“饭菜做成这样,怪不得老板说辛苦。”
子期只是埋头吃饭,不理她。
这是傅潼吃过最好吃的饭菜,她无法形容那些食物的味道确切如何,在味蕾上如何跳舞般让她沉醉不已,原来竟有饭菜可以美味至让人如饮酒般微醺的醉,她小心翼翼的将它们放入口中,虔诚的咀嚼咽下,细致而不厌其烦,如同对待出生婴儿,轻柔怜惜不敢放肆。她吃的很慢,可饭菜还是渐渐吃完,她满足叹息,如此美味,不说是走走迷宫一般的胡同,就是翻山涉水也会有人星夜赶路不远万里而来吧。
子期看着她,眼神黝黑明亮,内有无数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