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太太,我出去一趟。”
洗澡进行到一半,慕苒就听到韩冥低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沾染上雾气的水眸不自觉地微缩。
这么晚了,他要去哪里?难道是去找顾然?
都说女人天生心思细腻,慕苒第一时间产生的疑问便是这些,然而沉吟后的回复却极为通融平静:“好,路上小心点。”
浴室里面的氤氲光景依稀可见,韩冥的脚似是灌了铅一般久久不经挪动,眉梢坠上纠结的沉重——
顾然那边似乎喝得神智不清,那悲凉的哀求还萦绕在耳,过意不去的韩冥决定过去看一看,可是慕苒这边又担心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她怎么不详细过问?但万一过问了他又该如何回答?
慕苒的不甚在意让韩冥有些忐忑,还夹杂着一丝不满,可他知道他不该有这种情绪的……
好一会的静默之后,听到里面水声依旧,韩冥终是轻声启齿:“那我走了。”
仅是一门之隔,慕苒能够看到韩冥转身越走越远的动作,水声中断间扬声说道:“处理完了就早点回来,我…等你。”
伴着一瞬的惊诧,韩冥毫不犹豫地给予答复:“好!”
韩冥最后的一个字应承像是一颗强力定心丸,让独处一室的慕苒渐渐静下心来。
几乎可以确定韩冥是要去顾然,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但慕苒知道即使防范措施再强,都阻止不了守不住初心的欲望。
面对这场婚姻的博弈,慕苒选择了信任,信任这个向来重诺的男人……
这厢,韩冥赶去顾然所告知的地点时,看到眼前凌乱的场景禁不住皱了眉头,好几个空啤酒瓶七倒八歪地放在地上和茶几上,难闻的酒气弥漫在不大的休息室里。
这里是顾然的新工作室,处于地段良好的写字楼高层,休息室内有大沙发、双人床和茶几等显眼的摆设,只是原本简约大方的设计如今被弄得乌烟瘴气。
看了眼倒在沙发上长发凌乱的顾然,韩冥迈开长腿打开窗户,夹杂着雨水的湿润空气很快涌了进来。
似是听到开窗的声响,顾然慢慢从沙发上爬起身,睁大雾气蒙蒙的眼睛看向站在窗外的韩冥,一边打着酒嗝一边低语:“冥,呃!你来啦,终于来了……”
话还没说完,顾然突然哭出了声:“呜呜…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以为你不要我了。”
眼看着顾然手脚失衡地扑身而来,韩冥颇为头疼地将其扶稳,薄唇微启:“然然,你喝醉了,先去洗把脸。”
不得不说,此时此刻的顾然完全不见平日的靓丽——黑色眼线液顺着眼泪滑下,脸上的粉状颗粒若隐若现,就连鲜艳的口红也移位在唇瓣之外,狼狈到了一定程度……
“不要!”顾然的意识还算清楚,听到韩冥的话后即刻拒绝,“我要是不抓住你,呃…你肯定又走了。”
说话间,顾然用力抓住韩冥质地光滑的西装袖口,后者无奈之下只能温声开口安抚:“我不走,听话,你先去醒醒酒。”
泪眼朦胧的顾然只觉得韩冥的声音好听极了,依恋状地前倾试图投进那坚实的胸膛,却很快被手腕上的力道阻止了靠近动作,顿时愤恼地哽咽起来:“为什么…才两年不到…你的眼里就看不到我了,为什么!”
韩冥明显排斥的举动似是戳中了顾然的痛楚,整个人变得阴沉愤慨,“慕苒那个贱女人到底有哪里好?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被她迷惑?”
听到顾然辱骂慕苒,韩冥俊脸上的表情由诧异即刻转变为肃冷,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告诫道:“然然,我不准你这么说韩太太。”
话音落尽,死一般的沉寂随之而来,顾然只觉得颅内嗡嗡作响,等琢磨透了韩冥所言,嘴角竟是泛开了冷笑,“呵呵!不准?慕苒那么贱,凭什么不准我说?她这种贱人就该死!”
曾经她以为两年时间不能改变什么,他可以等到她羽翼丰满华丽归来,可是回来后看到韩冥的改变,她才知道错的有多离谱!
回来半个多月的时间,她不主动他就从不联系,对她的态度总是淡漠如水,他的眼里就只有慕苒,而她每天饱受嫉恨和思念的折磨!
如此种种,叫她如何不恨?
“然然!”
如果说韩冥先前是严肃,那么此刻就是彻冷,对着满嘴骂咧的顾然一声怒吼,警告的意味溢于言表。
印象中的顾然柔美可人,虽说曾经有过类似的歇斯底里,但是从未像现在一样无边谩骂,恶毒的怨恨狰狞了整张脸。
对此,韩冥听着极为不舒服,为顾然的陌生巨变感到不适,更为无辜的慕苒打抱不平。
他的韩太太,是不允许别人随意辱骂的。
“冥,你竟然吼我?你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对过我……”似乎被骤变的冰冷气场唬得清醒几分,顾然开始哽咽着声泪俱下地控诉,“你说过你要娶我的,你说过等你两年会给我一个交待,你说过你不会爱上慕苒的,这些…你都忘了吗?”
几乎一气呵成地把话说完,顾然直直地看向韩冥,用一种不得到满意答案誓不罢休的眼神,淡黑色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一颗接着一颗……
顾然楚楚可怜的模样就这么呈现在眼前,声声质询钻进心窝引发阵阵怜惜,韩冥终是放软了语调:“然然,是我对不起你……”
听到苍白无力的道歉,顾然倏地发疯一般用力甩开韩冥的手,“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要你把说过的都实现!”
没有了搀扶,顾然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上,痛感袭来一刻显得彷徨无措,只知道仰头望着袖手旁观的韩冥,嘶哑着声色说道:“冥,你答应我好不好?把以前答应我的都实现好吗?跟慕苒离婚,我们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夫妻。”
顾然充满希冀的乞求砸落在湿冷的空气中,韩冥脑海里却反复回旋着‘离婚’这两个字眼,黑眸里的复杂情绪最终化为一抹坚定——
不,他是不会跟韩太太离婚,不会放开她的!
良久的静默之后,韩冥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对着满是执拗的顾然低低叹了口气,“然然,你累了,去洗个澡先。”
晕晕乎乎间听到这无关痛痒的话,顾然感到一阵冰寒席卷全身,眼泪突然就止住了,任由韩冥半拥着起身。
踏入小型浴室的一刻,顾然拉着韩冥的白色衬衫不放,“冥,别走好吗?我会听你的话,求你留下来陪我。”
此刻的顾然看上去像是瓷娃娃一般脆弱极了,韩冥只好柔声答应:“好,我先不走。”
又是僵持了一会,顾然终是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而韩冥轻轻带上门后迈步远去。
韩冥有轻微洁癖,绕开放着混乱酒瓶的茶几和沙发,选择性坐在了素白的床沿,却感觉坐立难安。
他的感情就像是这一室的混乱,若再不处理妥当,恐怕连最后的清净一角都消失无遗。
一边是不愿放开的慕苒,一边是心存愧疚的顾然,这两个善良美好的女子,伤了谁都会于心不忍……
可是,一颗心就那么点位置,根本无法同时容纳两个名字。
原本所计划的择爱而居,现在却荒唐地错乱了——无数个记忆碎片闯进脑海,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爱的到底是谁……
前所未有的窝囊感侵袭而来,韩冥纠紧发根,手背上的青筋隐隐跳动,无声彰显着情绪的暴动。
顾然这个澡洗得很快,在韩冥还未理清头绪之际就裹着原来的水蓝色大衣走了出来,脸上已没有纵横的泪痕和花了的妆容,整个人看上去清丽而娇柔。
“快穿上鞋,别着凉了。”
许是想得过于入神,待素白的脚丫映入眼帘时,韩冥才发现顾然的靠近,即刻站起身嘱咐道,声音透着沉郁后特有的嘶哑。
褪去浓妆艳抹的顾然不失俏丽,多了几分干净的气质,让韩冥有些恍惚——
这般纯净的顾然,他已经很久没见了,却怎么也无法将眼前的女子和记忆中的那个女孩重叠……
“然然,你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很突然的,韩冥问了这么一句,惊起自己眼底的一层波澜。
今晚得知同一生日后的有那么一个瞬间,韩冥甚至在想二十年前救他的女孩真的就是慕苒,而现在他鬼使神差地作出怀疑……
“九月初……十月二十五啊,你不是知道的吗?”
冲了个澡,顾然真的清醒了很多,原以为韩冥询问生日是表示关怀,在下一刻反应过来很可能是试探时收住了眼底闪过的笑意,故作娇态地改了口。
敏锐如韩冥,一眼就看穿顾然的掩饰,敛眸间不动声色地开口说道:“确认一下而已。我先走了,韩太太还在家等我。”
无心的试探换来意料之外的反应,韩冥却感到莫名的轻松,甚至可以理直气壮地转身离开。
就在韩冥转身之际,顾然倏地抱了上来,贴着健硕的背部轻喃:“冥,别走。我把我给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