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见大山已成行,我心里的期待又开始慢慢复苏了,又开始在心里为他做掩护了,他没有联系上我,也许是因为他受伤了,而且他点名要见我,这等于即将把我们的关系暴露在公众的眼皮下,接受大众的监督。我越是这样想,就越责怪自己先前那么猜疑他。嘿,我真受不了自己,总是替别人着想。我表面浑浑噩噩被带往目的地,内心却已经上演了一场回忆的大戏。当我盼望见到一个人的时候,越晚见到,我享受的精神上的快乐越久,那种望眼欲穿的激动,那种一颦一笑的回忆,都像一部优美的电影时刻在脑海里上映着,一幕幕爱的触动,看了又看,想了又想,直到见到期盼中的这个人,一切便重新开始了现实的延续,有了一种新的牵连。现在已是初春了,寒意渐消,嫩芽已经在积蓄最后一次力量,冲破阻碍,沐浴在阳光下,到处孕育着生机,我的心也跟着受到感染,一股冲动之情在心里奔腾。距离大山的学校越近,我的心情就越难以言表,终于到了下车的时候,此时,雕刻在大理石上的学校校名已经被十点左右的阳光镀上了一层金,我从没想过,这个校名会让我感到如此亲切,只因为这所大学是大山这几年必须依赖的地方,我开始庆幸,大山还会在这呆上几年,直到修完学业,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找得到他,不管以后如何变幻,至少这几年可以还可以把控。
在路上,我已经模拟了很多遍,要自己表现出生气的样子还是焦虑的样子,或者喜悦的样子,但在见到大山的那一刻,我内心无比激动,却呆若木鸡。我看到大山的脸笑得跟一朵花似的,但完全没有一点病症的体现,虽然手上缠了厚厚的纱布,但他的步伐却是铿锵有力的。他自然地接过我们带来的水果,开心地带我们漫步在林荫小道上。大山说,手是打篮球的时候不小心被篮球打到的。这话我信,天天打球,被球打一下,应该的。不过看他高兴的样子,我觉得他一点都不需要慰问。过会,阿白和格格就说有事要暂时离开一下,这我能理解,可没过一会儿,小关也找了个借口溜了,这让我如何是好,然而,小关对大山有种说不出的抗拒,我也看出来了,他走时看都不看大山一眼。最后就只剩下我和大山,这仿佛冥冥中早已注定,藏着事的两个人,总能得到聚在一起的机会,既来之则安之。我发现大山的眼神炽热地看向我,仿佛要把我融化,我又开始不知所措了,这是在他的地盘,我不是应该表现得像客人一样谦逊吗?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毫不在意他看我的时候,也在我的监视下。他靠近我,拉了一下我的衣角,我不由自主做了个反击的动作,却听见他喊疼,我意识到也许碰到他受伤的手了,我立刻表示歉意,我想着,这厚厚的纱布下是包藏了怎样一个巨大的伤口,还好盖住了,对于伤口这类东西,看着就觉得疼,想着也疼。
“陪我走走吧!”大山转而温柔的声音让我无法抗拒。
我们边走边看,说出的话极少,脑袋里想得倒挺多。我看他不时挠一下那只缠着纱布的手,便打破安静,说道:“伤口要愈合了,也许会痒,是吗?”
大山“嘿嘿”地笑了几声,我感到莫名其妙。
“不对吗?”我继续说道。
大山欲言又止,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去河边坐一下。”大山终于开口说道。
他说的那条河贯穿了他的学校,那天晚上我们正是从这条河上的拱桥走到亭子那边的,而今又一次路过这条河,甜蜜的感觉依然不减。我们顺着小河的一边,慢慢地走在水泥铺成的小道上,阳光透过柳树洒在我们身上,并在流淌的河面上播下银光闪闪。这一高一矮的身影慢慢地向前移动着。见到路边有个石板凳,我们不约而同地坐了下来,中间隔着他受伤的手,我有意坐得远一点,以免碰到他的痛处,他却一直挨着我,我看着他受伤的手,又看着他奇怪的表情,突然问道:“你的手不疼吗?”
他诡异地笑了一下,严肃地对我说:“如果你不生气,我会告诉你!”
“那要看什么事。”
“这样我就不说了。”
“难道你做了什么严重的错事需要我原谅?”
“完全没有恶意,我保证!”
“那你说吧,只要没有恶意,我接受任何形式的真话。”
大山开始用力扯起他的纱布,我大惊,不知他是否有自虐倾向。不一会儿,厚厚的纱布拆成了一条长长的白色纱布,大山手上的伤口不翼而飞,看他有点害羞的样子,我明白了,原来根本没有伤口,我只是被纱布造成的假象蒙蔽了。这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事让我不知所措。
“我怕你不过来,故意骗你说受伤了,还特意跑去医务室缠了厚厚的一层纱布。”
他这句话对我来说很暧昧,不过他脸上总带着笑,而且我发现他笑得开心的时候嘴角边居然有一个小小的酒窝,甚是好看,这让我一点都生不气起来。这也许是我长这么大遇到的最浪漫的一件事,他为了见我还煞费苦心去了医务室,他如此处心积虑,可谓用心良苦,对于我这个敏感多疑的人而言,大山对我的重视会让我对他更有好感。我除了高兴,绝不会为了他的善意谎言甩手而去,再说,他也实话实说了,世上再也没有比真话更动听的话语了。自从那次火车上分别后,我时不时想起他,我不想夸张地说,我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任何时候都在想着他,以致平时就容易走神的我,整天不能静下心好好做一件事,无奈,一天天不知不觉地溜走了,而我也没有动过脑筋去他的学校找他,也许他又把我忘了,我还是等时间自己去解决吧,而他的这次主动邀请表明他并没有忘记我。
我笑了笑,不知如何去接这句话。
“我知道你不会生气的。”大山愉快地说道,仿佛他已经把我看透了。我咬了咬下嘴唇,做出嗔怒样,这下又把他逗得更开心了,连说:“你好可爱哦。”我乐也不是,气也不是,就起身站了起来,顺着小河的护栏,慢慢地走着,他快速跟了上来。
“那栋楼是做什么的?”
“你说的是那栋有着三角形屋顶的建筑物?”大山用手指着一栋红色房子,这座红房子被两旁翠绿的树木掩映着,红色与绿色相互衬托,鲜活的氛围极易引起路人的注意。
“不错。”
“再走近一点你就知道了。”
“好像有音乐从里面传出来了。”我隐隐约约听见一些断断续续的琴声。
“嗯,那是我们的音乐阁楼。”
我和他径直走入一扇虚掩的大门,里面的空间远比外面给人的感觉宽敞得多,我们看到一群学生在练习吉他,个个抱着一把吉他,有的边看乐谱边演奏,有的边用脚打节拍边拨弄琴弦,还有的自弹自唱,虽然水平都不是很高,但这种学习的氛围真的很令人鼓舞。我们慢慢靠近音响的发源地,但他们一发现我俩,立刻停止了一切动作。我想他们肯定不喜欢我们的突然闯入,我想拉一下大山,让他在大家还没发火前赶紧溜之大吉。但是,晚了,那些学生放下吉他,都朝我们围了上来。我想到了还有武力解决这个办法,也就不想狼狈地逃走了。
“会长好!”
后来我才知道大山是吉他协会的会长,也负责教他们弹吉他。这样想来,大山的吉他演奏水平应该不低啊。我对大山的爱恋又多了一分理由。那些同学都起哄让大山即兴演奏一首。大山也不推辞,随手拿了一把吉他,坐到了舞台中央的那把椅子上,一切灯光音响也都准备就绪,我不禁佩服起他们学校的这种豪气。大山轻松地开始拨弄起琴弦,起初他低头看了一下,随着前奏慢慢响起,我们已经听出了他将要弹奏的歌曲,他也逐渐进入了状态,抬起头,用深情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到我的身影,之后目光就不再移动了,我困窘得喘了一口气,大山张开喉咙,配合着吉他弹奏,缓缓地唱了起来。他刚一开口,热烈的掌声便响起来了,他唱得真好,雄浑而又具有张力,婉转而又动听,对于我这种五音不全的人来说,这样的评说似乎也很难得了,然而他的声音确实很有磁性,我不禁被感染了,感动得眼泪差点掉出来,如果说他起初对我的挑逗已经初见成效,那么这次献唱无疑使他大获全胜,音乐已经牢牢抓住了我的心,使我对能操纵音乐的主人更加顶礼膜拜,我觉得我越来越把大山放在心上了,开始对他言听计从起来,需要解释的是,这只限于心里上想着对他言听计从,而行为上依旧难以琢磨,这要从下面的一件事来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