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下,我就问起了格格的事,那段时间我的魂都被大山迷了,全然忘了还有别人存在,现在该是关心一下朋友的时候了。
“还不是那样。”
“哪样?”
“你们女孩子就是容易生气,一点点事也要气,都几天不理我了。”阿白有点惆怅,有点委屈地说道。
“到底什么事啊?”
“就因为我不小心一屁股坐在她的手机上。”阿白叹了口气道,“只是屏幕裂了一点点而已,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又说我为什么那么不小心,哎!”
“女孩子就是这样,哄哄就好。”我说得好像自己不是个女的似的,跟他俩混久了,都快忘了自己的性别。
“总为这么点小事生气,我都快被逼疯了。”阿白愤懑地说道。
“这也不让她生气,那也不让她生气,那她到底应该什么时候生气呢?”我苦口婆心反问道。
阿白不作声了,小关附和道:“对啊,这也不让生气,那也不让生气,还是格格吗?”
阿白经小关这么一闹,脸上由阴转晴,魔爪却伸向小关的脖子,惹得小关缩头缩脑,大叫不已,大家又笑得天地都跟着颤起来。
“快看,之瀚!”小关赶紧转移大家的注意力,阿白停止了对小关的人身攻击,大家都转头去看之瀚,哎,这学校真小,你不想见,他也没地方躲。之瀚径直向情人谷走来。没人会奇怪他为什么来情人谷,因为就这个地方可以休闲放松一下,就算刚来的他也一样,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情人谷所在地。再说,他头上戴着个“非常有钱”的光环,走到哪,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之瀚一露面,我们就发现很多人侧目观察他。他步伐太快,仿佛有什么要紧事要做似的,我甚至想着,如果你远远望见他,朝他呼喊一声,他如果没有听见,那你也别指望追得上他了,他的走得太快了,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事。但我还是依稀看得见他一身牛仔装束,前庭饱满,额头上的头发脱落了一大半,乍一看,倒像个小老头,然而却好像有一种如影随形的魅力,不管怎么说,初步的印象就这样成形了。
他步履匆匆,眼光在我们这群看客中停留了一会,我发现他快速地看了我几眼,脸上带着不明所以的微笑,没错,他是在看我,我对舍友总是问我,别人是不是在看她,感到很生气,别人有没有看你,自己是最清楚的,我没办法在别人对我表示善意的时候,假装清高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是我不自主地跟着笑笑,算是打招呼吧。如果你的目光继续追逐着他,你会发现他重重的坐在了一把短凳上,仿佛他刚才走路那么急只是为了来坐这把凳子,他十指交叉放在胸前,眼睛看向栅栏外,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出现打乱了我们继续胡闹的气氛,这之后我们经常可以在情人谷看见他,他总是那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什么都不做,我感觉他好像在不停地思考着什么,眼神超乎东西之上,有时我们从他面前经过,他都没有任何反应,仿佛身体与灵魂时刻上演着分离与重逢。他这样,倒让我对他平添了几分好感。但我总能透过他安静的外表感受到他的内心澎湃,他绝对不是一个安于平凡的人,他的思想时刻冲击着他,如果他不清楚他十指交叉意味着什么,但我敢肯定在他思考问题不得解的时候,他可以稍微用下手劲帮助自己思考。
但有一次,我一个人低着头,漫不经心地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又从他面前经过,只是这次,我并没注意到他。
“喂!”他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停下脚步,抬起头看见他,“你在这啊?!”我定了下神笑着说道,对于他说“喂”,我并不生气。
“嗯,我经常在这的,每天吃完饭我就坐在这,看着人来人往,透过铁栅栏还可以看见外面的车来车往。”
“哦,你有心事吗?”
“没有啊,不知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感觉好亲切。”
“可能我爱笑吧。”
“不,有很多人比你爱笑,但我只从你这感到一种说不出的亲切。”
听到别人这么说自己,我心里自然感到很开心,看着之瀚也感到可爱多了,跟他的交谈也慢慢地融洽起来了。他瘦削的身材略显猥琐,却很硬朗,眉眼略微向下,却一点都看不到温顺的情怀,他的眼角处有一个疤痕,如果严肃起来显得恶狠狠,但我更注意看他的眼睛,因为我总觉得他的眼珠转得太快了,不知是不是受他高速运转的思想所控制,这在别人眼里也许是狡猾的表现,但我却认为是他的高智慧所赋予的,他的身材中等偏下,穿着很随便,我不知道怎么说,可能是他节俭吧,这么有钱还穿着口袋是破的衣服,也许他不会打扮吧。之瀚很随和,他的言行举止让我看不出有丝毫高傲的成分,这让我对他的身世产生了好奇。这次我站着与他交谈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几次我都是站着与他交谈,他仍然安静地坐着。慢慢地,我发现他的性格竟是我所有朋友中所不曾遇到的。当我发现我们已经像老朋友一样畅所欲言的时候,我的探察心理又开始作怪了,自然感情也逐渐显露。他真的很啰嗦,同一件事,或者同一个问题,他问了足足一万遍。就拿这几次谈话来说,就一句“为什么见到你我总感到很亲切”他问了不下一万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听得很不耐烦了,他总问,但我也给我不了答案,他也好像不需要别人的回答,有点自问自答,待会说可能是缘分,待会说可能是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了,待会又说……反正我快受不了,换成阿白他们,我老早吼起来了,可面对之瀚,不知为什么,心里光有气,口上却说不出来,一来他的长相偏丑陋,让我不忍责怪,再说,他丝毫不在意你是否不耐烦了,我发誓他是世界上最不容易因为别人而改变的人了,他拿定了主意,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你知道吗,以前我家里很穷,兄弟姐妹又多,都住在一个破帐篷里,帐篷里还堆满了柴火,天气冷的时候,我妈妈还用粗麻布袋做了一件衣服给我穿,那时我还感觉很漂亮,穿着去上学,同学都觉得很稀奇,自己也很高兴。”之瀚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讲着穷苦的童年,吃不饱,穿不暖的岁月,承载了太多惆怅的心理,他小时候的家是一座破破烂烂的房子,房子的墙是用泥土坯子垒成的,偶有一些黄土脱落,甚而露出一些坑坑洞洞,天晴时还好,如果遇上刮风下雨,那墙就像流泪似的不断淌着水与黄土的混合物,地上一片泥泞,如果在冬天,茅草铺就的房顶被白霜覆盖,屋里肯定到处漏风,让人躲无可躲,他们全家那么多口子就躲在那个四处着风的屋子里,相互拥挤着取暖,这破败的场景怎一个凄惨了得。这样的贫穷不堪,之瀚不厌其烦地说了又说,说到动情时,眼中有时还有泪珠在动,但更多时候,我感到他不是在诉苦,倒更像是在叫自己不要忘了那段吃苦的记忆。我依旧听得不耐烦了,我真的没有碰见一个比他更啰嗦的人了。一遍一遍地讲,还不是在交流,他好像只需要一个听众傀儡,在听又什么都听不进。我经常被他气得半死,但他又一遍遍地说他只愿意跟少数人聊天,这样显得我很荣幸,我也就不找理由不听他啰嗦,就只是静静地听他说,时不时嗯一下,自己平时就很喜欢走神,他这般啰嗦,我的神已经不知来来回回走了几遭了。
不知为什么,听他讲话,有时听得很费劲,因为思路不同,看法不同,我总以为自己是对的,但他总说“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对的”,就这句真让人反感,说得好像他才可以评判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总是不耐烦地怪他,怪他说得自己好像是个圣人似的,他又一句:“我比圣人还圣人!”我真不愿跟他多说话了,然而很多事,好像冥冥之中就注定了,我不耐烦他,却又喜欢听他讲一些我以为听得懂但是又听不懂的话。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经常聚在一起海阔天空,其实是他海阔天空,我“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