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再次醒来之际,却发觉自己身上盖着一床被子,只见四周黑乎乎的,似乎已经到了黑夜。
四下里喧闹之声传来,远远近近,有扯着嗓子喊的声音,也有小孩子的哭声,更有划拳喝酒的叫骂之声。
她脑子急转,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突然灵光一闪,登时省悟:“我是在客栈之中?是他带我过来的?”
心底的那个“他”,毫无疑问,指的正是云兮。
言念及此,心中存了几分感激。但一想到玄女下落不明,心中大骇,忙挣扎着要爬起身来。
这一运劲,只觉左肩创口处疼痛不已,只好咬牙作罢。
便在此时,听得有人上楼梯的声音。紧接着一个人道:“小二哥,多谢你替我抓药、煎药,这些银子给了你吧。”
蓁儿心中一震:“是他?”敢情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云兮。
蓁儿心中又想:“煎药?难道他给我抓药去了?”
接着听得另一个人道:“相公客气了,尊夫人受了伤,我也替相公着急。既然相公送些跑腿费给我,我也只好收下了。”听这人说话圆滑,满是阿谀奉承之口气,便是客栈里跑堂惯了的小二哥。
蓁儿心中一惊,道:“尊夫人?云大哥何时有了夫人?”
正思忖间,听得云兮道:“小二哥说笑了,我与那姑娘乃是萍水相逢,她……她怎会是我的夫人?”
小二哥笑嘻嘻地道:“萍水相逢?萍水相逢好啊,常言道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肉挨肉,嘿嘿,嘿嘿……”
淫笑两声,将声音压得低了,道:“那姑娘若不是相公的夫人,相公何以急匆匆的?哈哈哈,相公也无需害羞,这等事儿,我见得多了,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都说了好多借口。”
云兮道:“我这可是大实话。”小二哥又是“嘿嘿”一声,道:“是么?你想说她是你的妹妹,对吧,哈哈。”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朝蓁儿躺着的这间屋子走来。
云兮道:“她可不是我的妹妹。”
那小二哥道:“你看看你,脸都红了,若你和她没有……嘿嘿,为何只开一间屋子?小兄弟,这些事儿我有经验得很,你若信得过我,我便传授你几招经验如何?”
蓁儿暗自着恼,骂道:“这小子果然是个愣头青。我要是他,早就这狗嘴里乱放臭屁的家伙骂上一通,骂得他七荤八素,忘了老祖宗。”
云兮忙道:“那倒是不用。实话告诉你吧,我本来没有银子,是蓁……房钱药钱都是从她身上拿的。我怕花多了惹她不开心,因而便只开一间房。”
蓁儿心底一惊,暗想道:“原来他们说的是我。这小子看似老实木讷,却原来是……”暗中伸手往自己怀中摸去,果然装钱的香囊已然不见。一时间,心中又惊又怕:“他取了我的香囊?这么说,他……他碰到了……碰到了我的身子?”
那小二哥巧言令色,本是居心叵测,与云兮说这些话,一心想要讨些银子来花花,岂知说得唇角舌燥,还是没有油水可捞,自觉没趣,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了他,说道:“你那萍水相逢的姑娘如花似玉,可要懂得怜香惜玉,不要五大三粗,再把右肩弄伤了。”
心中暗骂:“你奶奶的,你这人堪比杨朱子,真是个一毛不拔。”又将他的祖宗告慰了一番。
【注:杨朱子一毛不拔,出自于《孟子》一文,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再不理会他,转身径直下楼去了。
云兮摇了摇头,不知蓁儿已然醒转,自言自语道:“这小二哥当真奇怪,生拉硬扯,说蓁儿姑娘是我……是我的……我可没那个福分。”后面两个字,羞于说出口来,但在心底,他自己蓁儿已然尽数知晓。
说到这里,伸手便去推门。
蓁儿听他推门而入,暗中捏住腰间贴身短剑,心想他若有对自己不利的举动,要么杀了他,要么自刎。
云兮走进屋来,将药碗放在桌子上,轻声问道:“蓁儿姑娘,蓁儿姑娘,你醒了么?”说话间,脚步声响,往床头走来。
蓁儿更加骇然,心想:“他进了屋,不先寻思掌灯,却问我状况,尚且向我这里走来,他果然是个十足的小人。先前他装傻充愣,险些被他骗过了!”
云兮走了两步,不闻有人回答,停住了脚步,道:“想来是那个姓唐的老奶奶下手太重了,伤你过重。哎,只盼你快快醒来,将药喝下去,身子才好得快,也好去寻你家姑娘。”说话之际,踱了回去,在桌子旁坐下。
蓁儿听他止步不前,又为自己担忧,心中略喜,道:“原来他是看我醒了没有,并没有其他之举动。”
过了片刻,只听得轻微的啜泣声传来。蓁儿侧耳聆听,正是从桌旁的云兮那里传来,心中暗自奇怪,想道:“他怎么哭了?”
听得啜泣声越来越大,到了后来,竟自哭出声来,再也忍不住,出声道:“喂,你怎么啦?你一个爷们,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云兮一下止住哭声,道:“我……我……我想到我大哥了惨死于索命书生之手,……原来你醒了。”
蓁儿道:“我本来没醒,被你哭声吵醒啦。你哭有什么用,须得想法子替他报仇。”
云兮道:“那,那这可就是我的不是了。打扰了你清梦,抱歉抱歉。你既然醒了,快些将药喝了吧。”
蓁儿微愠,叱道:“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怎么喝药啊?你既来客栈,却不点灯,是为老板省灯油钱么?”
云兮道:“啊哟,我出去时天还亮着,回来之时倒是忘了。”从怀中掏出火石,点燃桌子上的蜡烛。
然后端起碗里的药,说道:“这是三七与九里香的草药,里面还加了几个红枣,是我差小二哥替我去抓的,说是服食之后入心、肝、肺三经,能去血化瘀,活络经脉,只不过味道有些辛,你将就捱受则个。”
蓁儿心中感激,接过来一口气喝完,道:“云大哥,多谢你了!”云兮接过药碗放在桌子之上。
就在此时,忽听得店外响起“哒哒哒”、“哒哒哒”的马蹄声,过了一忽儿,人马嘶喧,来人势头不小,仿佛已将整个客栈团团围住,四下登时热闹起来。
接着听得一个公鸭嗓音之人喊道:“店家,店家,喂马,备饭,饿死老子了!奶奶的,这南方水路真多,大晚上的赶路,马倒是不累,人却累得快要虚脱了,娘的个驴干的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