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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折子戏

鲜少有人知道,桑亦轩除了陶艺精湛外,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闲来没事的时候听听戏曲,或是京剧,或是短短的一出折子戏。

戏剧中人生百态,表演者声情并茂,悠扬婉转的唱腔莫名地能够引起人的共鸣。

与琪露重逢的那一刻他是欣喜是快乐的,甚至想过说出心底那埋藏了许久的一句“我喜欢你”,可是就当他想要这么做的时候,命运再次戏剧般地粉碎了他的想念。

他从来没有想过琪露会是哥哥的女友,那个在电话里每每被提及,就会让人感觉哥哥的幸福冒油的女孩。他努力地拉近着彼此的距离,可最后他才发现原来琪露和他之间早已物是人非。

从小,哥哥就不曾和他争过什么;从小他都是那个被保护的宝贝。甚至,哥哥的“接班人头衔”都是为了保护他而制造出的幌子。

只是这个谎言,蒙骗的不只是他一个人。努力把每件事都做到最好的哥哥在就快登上宝座的那一刻,却突然跌回原点,二十多年的勤勤恳恳,最后换来的是为最最亲爱的弟弟做嫁衣。

不甘心,愤怒……种种情绪漫上心头,到了最后,哥哥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桑家,放弃了陶艺,开始他的厨师旅程。

而在桑亦轩的心底,对于哥哥的离开,除了不舍,更多了一份愧疚。他的天赋,剥夺了哥哥的梦想,哥哥的天空,他的出现,取代了哥哥的地位,抢走了哥哥的荣耀,他又怎么能夺走哥哥的女友——那个他想爱却不能爱的女人。

他放弃了,放弃了他的初恋。

他放弃了,放弃了他的右手。

那时候想着既然什么都没有了,那就什么都不要了吧。一身的天赋,所爱的女人,通通都不要了吧。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烂醉如泥地过每一天,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想法是那样的消极!

直到那一天,那个叫做“莫秋凉”的土气女孩不顾他的意愿拉着他出现在老屋的银杏树前,那扇形的叶子张扬极了,仰起头望着,阳光是那样的刺眼。她蒙上了他的眼睛,挡住阳光。

他感觉自己被牵着走了好几步,眼膜上的压力没了,张开眼睛,微微仰视,古老的树干,斑驳的年轮,一笔一画刻着的“QL&YX”,那痕迹还很新很新,新得就像刚刚刻的一样。

桑亦轩转过头去,看着身旁那个小妮子眼底深深的青紫色,心头微痛,是她不眠不休一晚上刻的吗?

为什么?

“‘琪露和亦轩’,那天老师想告诉你的,就是这个。”身旁的女孩说着,声音有些不平静,“老师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用一双巧手在最大的一片叶子上刻下了五个字符。那天,太阳是七点升起的,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树叶而过的时候,地上就会留下你们的名字。可是……你没有来,而那片树叶也早已枯萎。”

他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堵着点什么,又干又涩。他像一个在沙漠中行走的旅者,风沙模糊了他的视线,干涩弥漫了他的口舌,当他以为找到了绿洲,结果那只是海市蜃楼。

“已经找不到那片树叶了,我也没有那么好的手艺,这是我仅能做的为老师和学长做的……”

秋凉的眼角不正常地闪闪发亮,桑亦轩却在听到那个真相时就无暇顾及了。

傻瓜!喻琪露是个大傻瓜!可明明知道是傻瓜,在这个世上最清楚的人,却给他出了这么深的难题,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那时的他无解,现在的他却渐渐有些懂了。

当已经错过的不能再度拥有的时候,他所能做的只有回忆。曾经凝望着琪露,他是贪婪的,愚痴的。后来他才明白,他只是想要记住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能让他怀念那段青葱岁月的灵感。

没缘分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一切都是缘分,戏剧里不都是这么唱的吗?

秋凉回到家的时候,很清楚地看到那个被外界议论得快要翻了天的桑亦轩安之若素地靠在沙发里,微微阖着眼,听着电视里的戏曲,听到兴致高昂的时候,食指还叩击着膝盖,完全没有任何发生大事,要严肃处理的气氛。

“亦轩……”首次,秋凉叫他的名字,有些小心翼翼。

沙发里的男人回头,微微一笑,眼底里满是一颗一颗的星子,“秋凉,你回来了啦。”打量了秋凉几眼,他又说:“秋凉,现在外面是夏天吗?怎么你额头上都是汗?”

秋凉这才发现她全身上下都汗湿了,背心里还有点凉凉的,可她顾不得这些了,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跟前,挡住了电视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复杂,“你……你有事情要跟我说吗?”

桑亦轩抬起头,拉住她的手臂,使得她不得不蹲下身子来和他平视,只见他用衣角轻轻为她擦去汗珠,那认真的模样就像是对着自己心爱的瓷器。

“秋凉,我两袖清风,甚至可能要你养我,你介意吗?”

当然不介意!她拼命地摇头,换来他哗然一笑,“既然这样,那做不做桑家继承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从来不在乎那些奢侈的名号。”

“秋凉,不用替我觉得委屈,其实现在这样挺好的。离开了桑家,我依然可以做我最喜欢的瓷器,离开了桑家,我并非一无所有。现在对我来说,只要你和桑海平平安安地待在我的身边,这比什么都重要。”看着她眼里流淌过的哀伤和心疼,桑亦轩温柔地笑着,和煦的嗓音奇异地抚平了她躁动的心。

“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吗?”这是她最在乎的问题。

“秋凉,”他点了点她的鼻子,“每个人的肩上都有他必须承担的责任,就像阿峰,他的肩上就担负着旗下七十万员工的生计,但我没有做领导者的雄心,一如你所看穿的我,我只是个孩子,只在乎我喜欢的人。我只想保护你们不受伤害。”

“秋凉,这是一次宣战。”他说。

她凝视着他,清俊的脸庞上隐隐现出一股霸气,眼里是温柔的,也是坚定的,在那样的目光中,秋凉突然觉得,只要能够被他这样一直看着,哪怕到天涯海角,哪怕遭遇任何的暴风雪,她也心甘情愿地沦陷。

终于,她弯起嘴角,给了桑亦轩一抹信任的笑容。

桑亦轩心底暗暗地松了一口,怕她跪着腿麻,拉起她坐在了自己身旁的空位上,他一边替她顺了顺有些毛躁的头发,一边说:“秋凉,接下来我们将会面临一场大战,坏消息是我们对上的是我的爷爷。”

他感到掌下的身子一颤,他轻轻地拍拍她,给她力量,“但好消息是在我们的后方,有微然和阿峰乐寒支持我们。现在的我们,早已不是当初大学里那个轻易的被家族压着翻不过身来的青涩小子啦。现在,只有我愿不愿意,没有谁能逼我!”

如此嚣张的一番话,此刻在他说来是那样的理所当然。那儒雅清秀的侧脸,流露着绝代的尊贵温雅,全世界在这一刻都要向他臣服。

很久很久以后,她主动打破了沉默:“亦轩,我……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很爱很爱!”

他的视线已经流连在电视机中的戏剧上,那是一出《贵妃醉酒》的折子戏,花旦抑扬顿挫地唱着“醉在君王怀,问君何时怜?”

“我知道。”他说,“秋凉,我也爱你。”

爱是个魔咒,一旦说出了口,前方哪怕是崇山峻岭,也有了勇气面对。

大家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表面上,秋凉,皇甫峰,纪微然,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但这就如同一泓清澈的湖水,湖面波澜不兴,但湖底早已波涛汹涌。

在家“坐镇”的桑亦轩早已得到消息,说爷爷已经回到本市,对于他这次投下的炸弹正在善后。他知道,等这位长者做好一系列的后续工作后,老者的矛头将会对准他这个不肖子孙!

秋凉每天坐在办公室里敲着文件,皇甫集团这个大大的伞把她拢在了其中,以免她遭受任何的不明所以的危险。

而莫桑海的来回上学,纪微然变成了司机。本来不用他亲自出马,尽管他其实心里更想和桑亦轩一起坐镇,但桑亦轩的一句“你是黑道大哥,保护人是你的强项,不要告诉我,你连一个小孩都保护不了”,使得这位黑道精英,不得不亲自上阵。

桑海对于这样紧张的小心翼翼,有些不明所以,但也聪明地没有多说话。自从上次的“父子洽谈”后,虽然他对桑亦轩仍旧是“喂喂”的,但态度上也是和蔼了很多。

桑亦轩做了层层的防范,谨防着桑老太爷的一切行动,但在这样绵密的保护中,还是出了差错。

纪微然去皇甫小学接桑海回家时,眼皮就跳个不停,等到了学校,不见平日他安排保护着桑海的影子保镖。他顿时暗叫不好,拿出电话打给桑亦轩,而这通电话以后,桑亦轩也接到了桑老太爷的电话。

“亦轩……”桑云高的声音中气十足。

“爷爷,我知道您心里不痛快,但是请您不要动桑海,我劝你最好不要动桑海。”桑亦轩的声音难得带上了十足的严厉,语出威胁。

电话那头的老人反倒笑了,“怎么会呢?这么可爱的小孙子,我怎么舍得对他怎么样呢?”明明是无比和蔼可亲的内容,可却叫桑亦轩的心暗暗一沉。

没等他反应,老人先发话了:“亦轩,我们需要谈一谈。我在山顶别墅等你。”

合上电话,桑亦轩跌坐在沙发中,唇紧抿了起来。这是一场博弈,他不能慌,虽然马失前蹄,但是最后他一定要赢。目前最重要的是,桑海不能出事。

“啪”的一声,家门打开了,秋凉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眼带焦急,“桑海,桑海出事了对不对?”

桑亦轩回头看了眼随后走进来的纪微然,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不要,不该这样子的,你爷爷会怎么对待桑海,不能这样子的!桑海……桑海他是……”秋凉六神无主,慌乱极了。她一直以为,如果真的出什么事,那也是冲着她来。那种折磨她已经忍受过一次了,就算有第二次……第二次她也能忍受的。可是桑老爷子竟然把桑海抓去了。

他会怎么对桑海?他会顾念血缘吗?如果他发现了……桑海其实是……

秋凉脑子里乱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全身有些发冷。

“秋凉,你冷静下来,现在我要去见爷爷,你相信我,桑海没事的!”桑亦轩安抚着她,眼底厉光闪过。

秋凉望着他,突然说道:“我也去!”

“……”桑亦轩愕然,她……去见爷爷?那是她午夜梦回的噩梦,那是伤害了她的人,她不该去面对的。

“你不……”

刚想劝阻她,结果纪微然却开了口:“亦轩,让秋凉去吧,不去,她不会安心的。”

“可是……”桑亦轩皱着眉,并不认为这是个好提议,这样太危险!

“难道你保护不了秋凉?”纪微然微微一哂。

桑亦轩看看面色激动但力求镇定的秋凉,她面色有些憔悴,但目光坚定,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去,我一定要去”,他终是点了点头,“先去洗把脸,不要在和爷爷的对阵中首先输了气势。”

一听到他同意了,秋凉忙点头,急忙地冲进浴室,这个时侯他要她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他带她去。

趁她去洗脸的这段时间,桑亦轩想了想,对纪微然说:“爷爷约我去山顶别墅,以他的个性,桑海绝对不在那里,你派人去祖宅看看,还有桑氏那边也可以留意,尽快找到桑海。我会尽量拖延时间的。”

纪微然点点头。

“还有,通知阿峰,所有的行动可以开始了!”

去往山顶别墅的路上,桑亦轩看了秋凉一眼,明明知道不应该,却仍是再次不由得惊艳了一下。

刚才她不仅仅进去洗了个脸,甚至抓紧时间化了个淡妆,眉笔轻描,衬得一双杏子眼格外的有神。她说:“既然不能输阵,那就该以最好的面容去见你爷爷。”

这个女人呵……只要她流露哪怕那么一丝的退缩和害怕,他一定会赴汤蹈火地把她留在家中,然后拼尽全力也要把桑海安全地带回来。可是她没有,她选择的是和他一起面对这接下来的谈判。

山顶别墅并不远,跑车飙到了两百时速,也不过十多分钟就停在了别墅的大门口。早有黑衣警卫在旁等候,领着桑亦轩和秋凉入内。

快要走到大厅前,桑亦轩握住了秋凉的手,感觉到她掌心的湿意,他的背挺得愈加的直,只为红颜,拼这一战。

别墅的大厅莫约有三米高,欧式的大吊灯照亮着整个空间,显得格外的气派,两旁的风景画搭配着整个大厅的装修风格,越发的衬得这里金碧辉煌。

桑家的掌门人要的就是这样的气派。

客厅正中央的黑色大沙发里,桑云高端坐在那里,双手拄在红木拐杖上,眼露精光,看着桑亦轩和秋凉走到他面前。

“莫小姐,一别经年,想不到我们还能再次见面。我以为,上次的事情你已经尝到了苦头,可是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学不乖。”老爷子一上来,连必要的寒暄都省去了,矛头直指莫秋凉。

他怎么能不气呢?不过是稍微放松了一下,这个女人又再次粘上了自己的孙子,看来上次给她的教训还不深啊!

秋凉身子一抖,力求镇定,身旁的桑亦轩刚要代她开口,却不想她却问:“桑……桑董事长,请问桑海现在在哪里?”平静的语调仿佛不曾有过哪些过往,仿佛没有听见桑云高的冷嘲热讽。

“莫小姐,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不过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情,你没有任何和我谈判的筹码!”桑云高哼了一声,转头看向秋凉身旁的桑亦轩,目光晦暗不明。

这个孙子的身上有着艺术家的桀骜不驯,自己常常弄不懂他。他的瓷器薄至透光,色泽之至纯至幻,能感觉出那是源自一颗温柔的心。以前为了保护这个有天赋但过于温柔的孙子,他拿着另一个孙子做了幌子。到了亦轩十八岁才揭晓真相。接着桑亦轩开始着手处理桑家大小事务,那雷厉风行的手腕又宛如自己当年。

那么,哪个才是真实的桑亦轩?

“亦轩,”老人在短暂的沉默后开了口,“我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放弃这个女人,回到桑家,我可以既往不咎。”

桑亦轩拍了拍秋凉,上前一步,身子不经意地挡住了她,他面上不动声色地笑着,他说:“爷爷,我早已过了离家出走的年纪。这一次的决定,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请你相信我绝对不是一时冲动。”他的语气不卑不亢,眼神固执而清亮。

桑云高却气得拐杖一抖,“你清醒?你清醒就不会跟这种女人结婚!你清醒?你清醒就不会给别人养儿子!”

愤怒的话语带着难以言喻的力量,扯出惊天秘密。

桑亦轩呆住了,老人却勾起了嘴角

桑亦轩慢慢地转过头,目光慢慢地扫过秋凉惨白的脸色,那张化着淡妆的小脸庞早已不见血色,上齿咬着下唇,鲜红的血渐渐漫上嘴唇,就好像荼靡的花。

她的手一点一点地从他的大掌里滑落,整个人仿佛漏了气的气球一般。

老人很满意这样的状况,他招了招手,一旁的黑衣人递上了一叠文件,“亦轩,这里面是这个女人的病例,九年前她流产后就患上了抑郁症,一度自杀。直到……收养了这个孩子,才逐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这样的女人,怎么值得你为她放弃所有呢?”

一字一句都如锋利的刀,一刀一刀狠狠地在秋凉的心上划出道道伤痕。秋凉痛得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

在那个瞬间,秋凉的眼里是有某根线断掉的。

桑海……桑海……她的桑海……她深深地看了桑亦轩一眼,他低着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再对上桑云高胜利的微笑,她的心翻滚着。

可她硬是压下所有的难堪,挺直了背脊说:“桑董事长,我的过往并不怕你挖掘,不管如何那都是我真实活过的证据。曾经懦弱地逃避,但最后也堂堂正正地活着。虽然我失去了……失去了亦轩的孩子,但是桑海就是我的儿子,以前是,以后是,一直都是!”

说出这番话,她突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虽然……虽然来不及把桑海的真实身份告诉桑亦轩,但……但既然被揭开了,那就真实面对。她曾逃避,曾因为失去了孩子而活不下去,是桑海,桑海的到来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那是她的孩子,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因为有他而自豪。

桑云高有些愕然,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女人会说出这样义正词严的一番话。而他的目光落在桑亦轩的脸上,发现——发现他的嘴角缓缓划开了一抹笑容,惊艳了时光。

“嘶”的一声,有种风吹火苗熄灭的感觉。

“啪啪啪——”那是鼓掌的声音,随即那道熟悉的和煦的声音响起:“说得好!这就是我爱的莫秋凉啊!”

秋凉瞬间石化了!

客厅突来变故,让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桑老爷子微微凝眸,面色沉了下来。他看着缓缓抬起头的孙子,那眼底一片清明坦然,没有任何的挣扎。

“你一早就知道了?”睿智的老者问。

桑亦轩笑,对上莫秋凉难解的眼神,那目光有着惊喜,有着疑惑,他说:“爷爷,不是你教我的吗?想要做到无懈可击,就需要知道对手的心理和惯用的手法。早在我宣布退出桑家之前,微然就已经把这些告诉我了。”

“纪家那个坏事的小子!”桑云高气得再次拍上了拐杖,“九年前是他动用纪家的关系保护了这个女人,如今又是这个小子坏了我的好事!”

“承蒙桑老爷子如此看得起我,真是叫我受宠若惊!”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一张俊美的容颜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厅。

桑云高两旁的黑衣人马上挡在了老爷子的身前,只听得老爷子威严地一挥手,“退下。”黑衣人又迅速地退到了一边,眼神警惕地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一人。

“微然!”秋凉望着他冲自己轻轻一点头,眼底深意不言而喻,她悬在喉咙口的心终于慢慢落到了实地。她转过头,无声地望着身旁的男人,他微勾着嘴角,眼底光芒万千,自负地背着双手,她觉得他是城墙,是足以保护他们母子的牢固的城墙。她觉得他是高山,是堪比铜墙铁壁的高山。

默默地,她的眼眶湿了。

“门口的那些人都被你解决了?”到底是身经百战的桑家主事者,面对不速之客,脸上没露出半分的慌乱。

纪微然点点头,脸上的笑容玩世不恭,“您请放心,他们只是暂时睡一觉,等我们离开他们就会醒了。啊,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您,那群捉走桑海的黑衣人,我的手下会好好招待的。”

此话一出,老人顿时知道自己手中失去了最重要的一张王牌。他心底诧异,没想到这些小辈速度这么快,自己一生浸淫在商场,黑白两道无不卖他三分薄面,结果……这么轻易地就失去了王牌,但……他还没有输。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桑亦轩再度开口:“爷爷,我敬重您是桑家的领导人,我尊敬您是我的爷爷。过去的事情,我们都忘了吧。如果今天您能保证不再打扰我们一家人,不追究微然的失礼,那么我答应您,桑氏永远都是陶艺界的翘楚。”

桑云高睨他一眼,“你是什么意思?”

桑亦轩只是笑,并不回答。大厅的气氛凝滞了,只剩一对老与少的对决。

电话声不合时宜地响起,黑衣人恭敬地把手机递给端坐在高位中的老者,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桑云高面色越来越沉,最后抿紧了嘴唇。

“是你干的?”他望着笑得安然的孙子。

桑亦轩耸了耸肩膀,纯粹的聊天口吻:“爷爷,我只要一个保证。”

一个保证?桑云高简直怒不自禁,但偏偏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刚刚的一通电话是下属报告,短短的一个小时,桑氏股份被大量地收购,对方做得十分“低调”,叫人察觉不出来,等他们意识到想要挽回的时候,想要翻盘已经为时已晚。

值得吗?为了眼前的这个看起来不怎么样的女人,值得吗?

这个女人很傻!

琪露是他为孙子选好的良伴,他不容许有任何的人介入。所以九年前,他把那个女孩抓来,可明明身体和精神收到了那样非人的折磨,结果当她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还能挺直了背脊,目光无惧地直视他。

不得不说他欣赏那样的勇气,但是……欣赏是一回事,接受是另外一回事。

他向来是人性的玩弄者,谁都有弱点,哪怕这个女人一身傲骨,她最后还不是为了她的好友妥协?

可现在……他似乎棋差一着。桑氏百年的基业不能在他的手上易主,虽然想要翻盘不是那么难,但家族越大,需要顾及的面子也越多。

“爷爷,您考虑得怎么样?”偏偏这个时侯,桑亦轩还唯恐天下不乱地问着。

桑云高默默地注视着客厅中的三个人,他的孙子,哪怕他做了再多,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底竟然有种自豪感在蹿升。那个叫做莫秋凉的女人,两次都能让他刮目相看,也算是不容易了。至于纪微然,他温和的面具掩不去他眼底的凶意。

突然间,他只觉得——这个世界不再是他能全盘掌控的世界了。

“亦轩,你有没有想过,你越是如此展现你的能力,也只会让我越来越舍不得放你离开桑氏?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即使处于颓势,老人也不露颓败之色。

只要这个孙子还有所求,他就不算输,就依旧有谈判下去的筹码。

桑亦轩挑高了眉毛,洗耳恭听。

“我可以给你你要的保证。但是……你得答应我,在桑家需要的时候,无时无刻无条件地为桑家出力。这个交易你觉得如何?”

那言下之意就是——放他自由,任他去闯?

“你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既然是你自己把桑氏宗主的位置拱手让出,那么就该屈居人下,承担起辅佐下一任宗主的责任。”桑云高眼微微眯起,不怒自威。

“我答应您。”桑亦轩的声音带着毫不犹豫的坚定,只听见他对纪微然说,“微然,通知阿峰收手。”

原来这其中还有皇甫家那小子参与的分,一时之间,桑云高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祖孙二人谈判成功,秋凉暗暗舒了口气,望着拄着拐杖的老人,觉得他坐得端正,坐得挺拔,身影却染上了一抹寂寞。一如当年她第一次见到老人的感觉。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桑亦轩微微一笑,开口说:“爷爷,您说,爱是什么呢?”

秋凉抬头看他,那眼底的厉色褪去,目光温暖。

桑云高抿着嘴唇,斜斜地睨了孙子一眼,那一眼集聚着讽刺和轻蔑,“爱,哼,这种无意义的东西要来何用?”心底微微诧异,不懂这个时候孙子提这个做什么?

“可是我却觉得爱这个东西很好!”一早就料到了爷爷的回答,桑亦轩也不气,脸上仍旧是淡淡的笑,“几年前,妈妈总是动不动就自杀入院,那也只是因为她爱爸爸,只不过那时爱得执着。前年,妈妈和爸爸离婚,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她爱爸爸,只是她更加懂得如何去爱了。哥哥离开桑家,却不恨我,为什么呢?因为他爱我。爷爷,其实您也是爱我的。”

最后一句,桑亦轩咬得特别重,望着老人的目光也渐渐地变得柔和,带着感激。

老人只是“哼”了一声。

“你爱我,所以您希望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交给我。所以您帮我选择伴侣,所以您对秋凉那样做……”桑亦轩停了停,继续往下说,“这一切的背后,你都是用着一份爱我的心去把你希望给我的通通交给我。但是这样的爱……太过自私。”

“桑家的人本就自私!”桑云高说得义正词严,那气势浑然天成。

“错了,您错了!”桑亦轩摇着头,目光一定,说:“其实,爱是给予,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不只是倾尽你的所有去爱,有时候也问当事人一句,‘这些是你要的吗?’”

他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怔。秋凉更是看着他,目光盈盈,忘了时间,忘了地点,眼前只有那百万美金的微笑,只有那眼底闪着星子的男人。

“爷爷,现在的生活,让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定和美好,有两肋插刀的兄弟,”他看了沉默不语的微然一眼,“有我的家庭,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希望您能祝福我。”

老人沉默了,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一个桑亦轩。人不怕对峙,不怕威风凛凛的逼迫,人最怕的是人性。

当它赤裸裸地被挖掘出来时,你会有种心事被窥探的恼怒。

仿佛是察觉到了老人的心思,桑亦轩也不再多言,说了句:“那爷爷我们就先走了,祝您有个愉快的美梦。”他就挥挥手,牵起秋凉的手,往门口走去。

众人就要消失在客厅转角的时候,从刚才就默不作声的老人叫住了莫秋凉,“莫小姐……”

秋凉停下来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是第一个让我刮目相看的女孩。”老人说,他有眼睛,他看得出来,孙子的一番改变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秋凉微微一笑,“谢谢您。其实您的孙子才是最出色的人。”背对着她的男人身子一颤。

“告辞,桑爷爷!”纪微然开口,作为最后的告别,把这寂寞的大厅留给了这个孤独的老人。

一生运筹帷幄,不过求得家族的繁荣,到头来,输在了一群小辈的手中,可他……他好像没有那么的失落。

世界……迟早是他们的,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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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得是男主人公佳乐与女主人公小凡一路的爱情与坎坷,故事多变,前后呼应。描写两人从高中时期的相爱一直到大学时期的离别,再到若干年后的相遇。其中又穿插着他们身边人物的爱情纠葛...就像女主人公小凡所说的,他们的爱情就像是经过多次蜕变的的蝉一样,只有经历过多次的苦痛才能走到最后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