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能短时取胜,那么只能稳扎稳打,耐着性子走下一步。祈云筝拟好对策,把李鹏程叫来吩咐他按她的布属调兵。
她安排李鹏程和吕、赵二位将守城,在突厥卧莫儿攻城之时,由迟将军、陆九真各领人马绕到敌阵后方偷袭,形成前后夹击,到时,全军出城弃守内河,引一部分兵力入城,再将剩余歼之。
李鹏程听完她的吩咐,什么话也没说,领命而去。祈云筝发着烧,身子沉倦,也就没注意他的神色有何异常。
不出祈云筝所料,突厥和卧莫儿集结大军于午时攻城。内河城门紧闭,严守不懈,两军相持一个时辰未有进展。依祈云筝原先的计划,这个时候陆九真和迟将军应于敌军后方包抄,反守为攻,然而大营哨兵回报,迟将军按兵不动,李将军等人守在城中也没有出城。
祈云筝大为震惊,拖着虚弱的身体从床上起来,抓着哨兵问话。“陆将军呢?他在何处?”
“陆将军已不在埋伏之处,想是已经冲去敌阵……”
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支援没有接应,攻城不下,他突然出现在敌后,还不让阿史那和岱钦生吞了?“去探!现下战事如何,敌军有何动向!”
“是。”
别人倒也罢了,李鹏程也敢违命!祈云筝怒极攻心,身子摇晃,人差点儿晕过去。小橙子扶着她坐下,担心的帮她抚背顺气。祈云筝撑住晕眩的脑袋,思绪涣散不能集中。
陆九真带的兵统共不足五万,假如阿史那和岱钦两个人弃攻城而围之……她脑子里浮现一副尸横遍野的血腥画面,头晕加剧,恶心的几乎要吐出来。
小橙子发现她脸色越来越白,慌张无措不知能做点什么。“姑娘,你别生气,别着急啊!要是你倒下了就没人能救陆公子了!”
小橙子的声音在她耳边打转,她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但想想也知道她一定又担心又害怕。沦落到让丫头替她担心,她还真是出息。祈云筝深呼吸,舒缓胸口的窒闷。
小橙子见她脸色好转,跑去倒了杯水喂她喝。祈云筝坐不住,让她搀自己到床上去。她半倚着枕头,闭目养神,凭借记忆绘出地形图。
陆九真应该察觉迟将军没有与他一同行动,以他的机灵断然不至于傻乎乎的呆着给人当靶子。内河方圆百里能用做屏障据守的地方不多,现在增兵去救还来得及。
“参军,迟将军回来了!”士兵在帐外禀报。
祈云筝睁开眼睛,光华流转尽是清凛。
回来的好快。
不一会儿,迟将军于帐外求见。祈云筝拉了被子盖上,叫小橙子重新沏壶热茶端过来,这才请人进来。
迟将军进了帐子,看到祈云筝神情静然的坐着,手里捧着杯热茶,悠然之态不禁叫他心里犯起了嘀咕。“娘娘。”
祈云筝不说话,轻轻吹着热气品茶,好像压根没他这么个人。
迟将军等不到她回应,抬眼偷瞄了一眼,恰好望见她眼底的清凛光华。说真的,他在战场上遇到的凶悍的对手也不少,可没有一个人的眼神能让他心头颤上一颤,这位娘娘委实有两下子。“娘娘,末将与陆将军走散,恐计划有变,是以回营领兵,援助李将军突围。”
“突围?你们不打算守城了?”
迟将军低下头,眼中光芒闪烁不定。“弃城是娘娘的主意……”
是啊,她是决定弃城,可弃城是为换取胜机,而不是让他们被打到落荒而逃。祈云筝轻轻挑眉,横眸扫向他,目光则冷,笑意则悠。“几位将军用败绩换云筝一个教训,这份决心实教人钦佩。”
迟将军见她说了出来,也不再迂回,直截了当道:“娘娘,我等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局考虑,末将只是来支会娘娘一声。”迟将军抱拳,冷然道:“若无他事,末将便告退了。”
祈云筝不气也不恼,慢慢问道:“迟将军这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去解内河之围。”
“诸位将军囿于私怨,枉顾军令。”祈云筝勾唇,笑意悠凉。“既然有胆量自作主张,那么应该也已有觉悟承担后果。”
迟将军心头一跳,听出她这是不想派兵援救,不由付之一笑。“娘娘果真是女子,到了这个份上还与我们赌气。”他把脸一板,不再客气。“末将就明白告诉娘娘,在兵营里头没有女人说话的份,你就是不愿意也得听咱们的!”
“哦,是吗?”祈云筝给小橙子递了个眼色。
小橙子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方盒子交给她,祈云筝开了上面的锁,打开盒子给他看。
迟将军瞠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就是再眼拙,也不会不识得帅印!可是,帅印为何在她手上?
“大坏蛋!你还不快进来把这个无礼的家伙拿下!”小橙子唯恐迟将军心生歹念,先把程煜风喊进来。
迟将军反应过来,正待拔剑,脖子上擦过一丝凉意。程煜风在他腿后踢了一脚,迟将军单膝跪下,仍然愕愣的望着云筝以及那枚帅印。
“迟将军。”祈云筝淡淡问他。“违抗军令,定斩不赦。你是想要义气,还是想要性命?”
“……”云筝有帅印在手,要杀他是名正言顺。丢掉性命,落得一个违抗军令的坏名声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迟将军梗着脖子不作声,其实已经服软。
这等贪生怕死又爱逞勇斗狠的蠢人,祈云筝看都懒得看一眼。
祈云筝命传令兵叫来迟将军的副将,副将进帐,看到跪着的将军,以及云筝手上的帅印,马上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祈云筝晋升他为将军,给他十万兵马前往接应陆九真,副将得令,即刻便去。
内河守城一战,白军惨败。李鹏程等人弃城而逃,驻守内河十万余人,所剩不及一半,他们回营之时遇到云筝,各自把脸转开,狼狈之相难以形容。
祈云筝什么话也没有说。一军之帅不足以服众是她力有不及,所以他们才敢违命跟她对着干。真要追究,她也有责任。
“娘娘这下得意了吧?是不是已经写好折子准备上书给皇上,治我等杀头之罪?”
李鹏程虽然也怪云筝不搬兵救援,但他们违命在先,又怎么能怪她袖手旁观?
原本,她是不打算追究了,可是有的人偏生死不悔改。祈云筝目光冷厉,凝着愤愤不平的吕将军,浅笑盈盈。“李将军,你不介意我杀了这个人吧?”云筝的语气轻描淡写,似藏笑意,却有着一股子让人心惊的狠。
吕将军登时就恼了。“你有什么资格杀老子?老子就是犯了杀头的罪,要杀也得是皇上下旨!”
“皇上予我统率全军的大权,一个违抗军令大败敌手的蠢货,我难道杀不得?”
“统率全军,哈哈哈哈,娘娘是病糊涂,说起胡话了吧!”吕将军放肆大笑,不料却被李鹏程用刀柄砍跪在地上。“将军这是何意!?”
“娘娘。”李鹏程拱手道:“此役大败,我等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娘娘若要追究,将我等一并处置了吧!”
谁说李将军憨厚耿直,她瞧他挺有心计的。他们是都有罪,可把他们全杀了这仗也没法打了,他倒是押对了宝,知道怎么对付她,可他好像不太了解,她从来不接受要胁。“好,将军有此担当,云筝定然成全。”
李鹏程明显愣住,呆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
突然,号角急鸣,哨兵匆匆跑来报五十里外发现敌军,李鹏程立即招呼人前去准备迎敌。
一战将息,谁也没料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前线回来的探子预估对方至少有二十余万人,领军而来的正是卧莫儿王岱钦。营中兵力数倍于敌,李鹏程只觉匆忙并不忧心。可是祈云筝却料这次袭营没有这么简单,岱钦攻前,阿史那必在后偷袭,白军腹背受敌,这一仗他们只怕是势在必得。
祈云筝留陆九真在营中坐镇,果不其然,岱钦的进攻刚刚展开,西北方便出现一队大军。陆九真出营迎敌,白军兵力虽多却正处于惨败之后,士气低落,敌军突然来袭,军心难免紊乱动摇……
被人压着打的滋味不好受,她恨不能披甲上阵,奈何,如今的她力不从心,也只能望而兴叹。
祈云筝坐在帐子里,手捂着暖炉,静凝着案上的地图。马蹄踩踏大地带来的震动,桌上的油灯摇晃不定,远处传来的撕杀声近在耳畔,仿佛此处随时可破。小橙子吓的不敢出去了,想想他们正处于乱军中央,一旦敌人冲进来就会把他们全部杀光,她就忍不住发抖。
到底能不能把敌人杀退,谁也不知道。
静坐的人忽然抬起手,轻轻落在地图的某个位置。“给我一队人马,从这里断其后路……”未竟的话化作一声叹息。空有计策却无人可用,她还是头一回打这么窝火的仗。
“参军,大营北面突然又出现一支大军!”
祈云筝起身,神情肃重的疾步出了帐子。
“看阵形大约有五万人……”
“啊,不!这五万只是骑兵,后面还有大队人马!”
祈云筝在塔楼下,听哨兵回报侦测的情况。
“看旗子好像不是……”
“啊!是祈军,是祈军的大旗!”
祈云筝闻言,快步走出大营门口,远远的看着那支行军迅速,肃静无声的白衣军团。
暮色虽深,但祈云城还是一眼看到了她。他驱策爱马,狂奔至她跟前,飞身下马,不待她反应,便将她横抱起来。
祈云筝望着他,心中可以说是百感交集。“你怎么会来。”
“你不许我留在天京,还不许我到这儿来?”祈云城朗声而笑,依旧是傲然不羁的风采。听说她来了荆峡关,他立刻启程赶来,幸亏没有来迟。
“助我破敌。”
“好。”
“把阿史那和岱钦引进关内,一举歼之。”
“好。”
“你带了多少人来?白军不能尽为我所用,恐怕……”祈云筝见了他有太多话想说,没有留神,人已经被他抱回了帐子,摆在了床上。
祈云城给她盖上被子,温柔笑道:“你想怎么做我都依你,只要你答应我好好睡一觉。”她的脸色太苍白,像一碰即碎的白瓷……他可不喜欢她的脸上出现憔悴这种神情。
祈云筝看着他温柔却固执的眼神,不禁莞尔。“想我睡的踏实,你得先去把外头吵闹的人都赶走。”
祈云城聆听扰人清静的拼杀声,眉心一皱,面容肃然。“给我一个……不,半个时辰。”
他来了,便是万军杀戮之中,她也可以睡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