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凌霄这场病拖了一月有余,不见起色。太医院束手无策,朝中亦是人心惶惶,特别是近些日子,有流言传说皇上已在弥留之际。为稳朝局,安定民心,左相带领文武百官前往皇陵祭祀,为皇上祈福。
既是文武百官都参与,祈云筝这个尚书大人自然也要出席。只是祈福这种事,说白了就是做做表面功夫,在心里许个愿就能避灾免祸,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建造皇陵的地方都是山青水秀,景色怡人,祈云筝干脆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顺道游个山,戏个水。祭祀当天,文武百官在宫门集合,祈云筝坐着马车迟迟才来,程敬看到马上还有两个孩子,脸拉的比鞋底还长,但为了计划顺利进行,他全当没瞧见。
马车一辆接着一辆浩浩荡荡去了皇陵,深山幽静处,空气新鲜,林野静谧,山顶环绕云雾,天空碧蓝如洗。
祭祀之仪由礼部司主持,众人列位于皇陵主殿前,依繁复的礼节行礼,下拜,鸣钟响起,听礼部司朗声宣读祭文。
祈云筝跟着来了,但没有跟随他们去参拜,因为礼部司拿了本文册给她看,封国祖训,凡女子不得参与祭祀,就这么着,把她晾在一边。
小玥儿一下车就发现了极具挑战性树杆笔直的松树,嗷嗷欢呼着跑去爬树,祈旭自是与她形影不离。
“祈王睡着了,你们在这儿守着,千万不要打扰他。”祈云筝跟随行的侍卫吩咐,然后到周围随意看看。
小玥儿爬到一半,突然捂着头哎哟了一声。她松了手,人笔直掉下来,多亏祈云筝瞧见了,上前把她接住。
“痛痛……”祈玥捂着的地方鼓了一个包。
祈旭望着主殿的方向,气愤道:“我看到石子是从那边来的!”
“你带玥儿回马车等着,娘去看看。”
祈云筝刻意绕开祭祀的广场,从边沿的树林接近主殿。殿门是关着的,她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影,正要离开,忽然听见殿内传出轻微的响动。祈云筝拿匕首割断门栓,推门进到里面。
殿内供着封国历代君王的灵位,香案上的鼎炉袅袅升烟,殿内静静悄悄,四处不见有人。祈云筝走到正中央,抬头望向屋顶,突然,飞来一件利器擦过她的脸庞!
祈云筝旋身避开,站定时,一个黑影撞破前门跑了出去。祈云筝追上去,但出来就失去了他的踪影。
“咦?谁在上面?”
“那不是尚书云大人么……”
祭祀进行到一半,主殿的大门打开,出来的人是祈云筝。百官万分诧异的望着她,就连礼部司也忘记了手中的祭文念到哪里。
打断祭祀谓之不义,擅闯先王灵殿谓之不敬!
“云筝!先王灵殿不得擅闯,你还不快下来!”程敬站起来,厉声严指,声音在清静的陵地回响,气势较平时提升了一倍。
祈云筝正想说她撞见一个行迹可疑的人,一道暗器复又从背后打来,祈云筝立即追了过去。
主殿与广场隔着近百级阶梯,底下众人只看到祈云筝转身进了灵殿,没有瞧见袭击她的人。程敬大怒,召来侍卫上去逮人。可等侍卫跑上去时,殿内一个人也没有了,然而这时,一名侍卫震惊大叫——
“不好了!先王的灵位被偷了!”
程敬闻言,惊疑的赶紧走上去,仔细看,摆放灵位的台子上面果然空着一个位置。随程敬一同入殿的还有卫除,林梧轩等人,他们也都因为看见灵位丢失而讶异不已。
祈云筝这一趟还是没追到人,她回到灵殿,这儿已经挤满了人。程敬见了她,颤着手指了过去。“还不快把这个佞臣贼子拿下!”
侍卫举着刀枪把云筝围住。
所有人都见着她闯进了灵殿,所有人也都见着灵台少了一块灵牌,这个地方只有她一个人进来过,有嫌疑的自然也只有她一个人。
祈云筝看着伸过来的兵器,悠悠笑问:“左相这是干嘛?”
“你擅闯灵殿,偷窥先王灵位!你还有脸问我!?”
“灵位?”祈云筝往台子上看看,发现果真有个空位子,但她只觉得好笑。“我偷这没用的东西干嘛。”
“大胆!”程敬大步上前,厉声指责。“云筝,你戏弄权术,为乱宫廷,对皇上不敬,对先王不敬,种种行迹件件可诛!你仗着有皇上的宠爱肆意妄为,若老夫再不将你这颗毒瘤拔除,如何对得起先王在天之灵!禁军听令!”程敬的面容绷着怒意,狠狠挥袖下令。“把云筝制伏绑起来!她若敢有半点抵抗……立斩不赦!”
祈云筝看看周围越涌越多的人,勾唇讪笑。“左相,要定罪总要先过堂审问才好吧?”
“云筝,你就不要再狡辩了。”程敬冷冷哼气。“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难道还不足以为证,不足以定你的罪?”
“即便云筝有罪,恐怕也不由左相说了算。”
“本相说了不算,还有谁说了算!”
“朕说了算。”
程敬一呆,慌忙转身,看到封凌霄的一刹,脑子嗡的变作空白。“皇……皇上……”
众人见驾,一齐跪下,指着祈云筝的那些刀枪也都被丢到了地上。封凌霄走云筝身边,若不经意打量过她身上,虽知她不会有什么损伤,但也要亲眼见到才放心。
程敬的冷汗湿透了衣衫,他怎么也想不到,皇上跟着来了皇陵。煜风不是告诉他,皇上昏迷不醒么?
不止程敬心中疑惑,其他人亦然。卫除偷偷窥探皇上的气色,这才确定云筝没有骗他。
“程敬。”封凌霄低声叫他的名字。
程敬转身过来,正面朝他,低头贴在地面。“臣在。”
“谁给你的胆子,敢私自处置朕的女人?”封凌霄的语气可以说是温和,但眉目间流泄出的冷锐却叫人胆战心惊。
程敬没瞧见皇上的脸色却也打了个哆嗦。
诶,这话她可不爱听。什么叫他的女人?祈云筝不悦的挑起眉,可她还没发作,封凌霄就已先握住了她的手,在她手背轻轻摩挲,有安抚的意思。
“臣……”程敬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完整的句子。
“皇上。”卫除出列,代为澄清。“云大人在祭祀进行之时闯进灵殿,偷走了先王灵位,左相这才动了怒。”
“灵位?她偷去做什么。”
卫除闻言,低下头去。
封凌霄的目光扫过众人,愈加冰冷。“刘平,你去看看,上面少了哪一块灵牌。”
“是。”刘平找人搬了把梯子,爬上去,一层一层数过来,很快有了结果。“皇上,灵位一个也没少,就是第三层这里被挪动过了。”
封凌霄看着跪在跟前的程敬,程敬许是感觉到了皇上视线,作愕愣状起身。“何人如此大胆,敢移动先帝灵位?”
“你不知道么?”
程敬心头一跳。
“程煜风,把人带进来。”
他的声音刚落,程煜风便提着一个蒙着脸的男人进来。程敬看到这个人,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他就是再糊涂现在也该明白,皇上早就知道他设计云筝,故而让儿子放给他假消息……与祈云筝同乘马车的不是祈王,而是皇上……他们早就知道了。
“皇上,臣……臣是为社稷着想!云筝妖惑君心,实在是——”
“云筝是对是错由朕来决定,轮得到你多事!”
程敬深知有错,张嘴说不出话,泄气的低了头。“请皇上降罪……”
程煜风心有不忍,欲要向皇上求情,那个被他制服的蒙面人突然发力,挣开了他的控制,拔出一把短刀,朝着封凌霄刺去。
祈云筝闪身挡在封凌霄前面,挡开刺来的刀子,反手扣住他的胳膊,曲膝将其折断。蒙面人的胳膊以扭曲的形态垂在身侧,但他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仍继续向前冲。程煜风擒住他的后领,将他丢出灵殿,一个东西从蒙面人的袖中滚落,落在祈云筝脚边。
刘平看着那个东西滚到中央,尖着嗓子大喊:“不好!是雷鸣弹!快保护皇上!”
祈云筝面向门口,没有看到身后的雷鸣弹,封凌霄急奔过去,拦腰把她抱起来,飞身抢出灵殿。
震耳欲聋的爆炸响起,灵殿的屋顶塌了一个大洞。方才在殿中的人大多没有逃出来,被炸伤的炸伤,被落石压住的压住,一片哀嚎。
清亮的哨声在山中回荡,不辨方位。
“我去找旭儿和玥儿。”祈云筝从他身上跳下来,不放心的叮嘱。“你自己小心,千万别勉强。”
封凌霄点点头。
哨声响不久,黑衣人便现身了。程煜风指挥侍卫守在灵殿四周,然而,尽管禁军人数众多,但身手却远远不及,不少黑衣人闯过防线,像饥饿的狼群一样直奔封凌霄而来。
清静的皇陵变成了杀声四起的尸场,两方人马僵持了近一个时辰,最后是周迁带来大批士兵,以十倍于敌的数量逼退了黑衣人。
危险是解除了,但灵殿发生的爆炸死伤惨重。
程敬呆滞的看着惨不忍睹的这一幕,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供奉封国列位先皇的地方被夷为平地,行凶的蒙面人已然证实是受左相程敬指使,那么这件事自然也算在了他的头上。封凌霄革了他的官爵,打入天牢,权倾朝野的左相就这样沦为了阶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