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聪明人,话不必说的太明白,当天晚上卫除就来了懿园。
“云筝,你不是说只要我不妨碍你,你就不会加害于我……你现在做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事可以不计,但前账不能不算。”祈云筝凝睇着他,眸光见冷。“我是什么意思,右相心里应该明白。”
卫除心下一惊,仍装做镇定在摇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祈云筝微微一笑,从桌上拿起一本册子,一页一页翻开。“右相至今未有妻室,但在二十年前进京赶考时,曾与一名沈姓女子有过露水姻缘。”
卫除的脸色变了。
“大约三年前,一对兄妹去过右相府上,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找右相做什么,但只要看看这对兄妹俩后来的际遇也不难想到。”祈云筝合了册子,慢慢抚过上面誊写的名字。“沈杰,翰林院编修……这位编修大人大概自称是右相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吧?”
卫除知道她已经查到他与沈杰的关系,低垂的眼眸不安的闪烁。
“一个编修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右相心里对儿子亏欠,提拔他谋个官职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右相把沈琴送进宫,难说是不是别有用心了。”祈云筝的笑容让他越发心虚。
“云筝,你不要含血愤人!琴妃是皇上选中的人,我难道能左右圣意不成?”卫除仍旧狡辩。
“但就我所知,左相为了女儿顺利当上皇后,剔除了所有在容姿上胜过她的人选,琴妃并不在钦点的名册上。”
“……”
“右相是怎么把沈琴弄进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右相与左相暗中较劲不是一天两天了,皇后这么重要的位置,你们都不会甘心让给别人。”祈云筝站起身,慢慢走向他,卫除望见她的眼神,心里一阵发虚,低头避开。
“打我住进皇宫,每个人觉得我是个威胁。程绣绣没行动,左相先替女儿出了头,右相也是不落人后,找人在我食用的饭菜下毒。”祈云筝低睨着他,眸光凛冽。“看看左相的下场,你应当庆幸才是,起码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卫除被她言语中的狠意惊出一身冷汗。
祈旭从内堂出来,手里端着的盘子上面搁着一碗药。卫除上次见他,便对他身上那股说不出的气势印象深刻,所以,这一次看到个男孩走自己跟前,卫除很是诧异。
“大人。”祈旭沉稳的气度,一点也找不到他这个年龄应有的稚气,教人无法将他视为孩子看待。
卫除愣愣的看着他,又看看那碗药,心里生出一股怪异。
“晚辈听说,大人府上的人手脚笨拙,将我娘特地送去给大人的药打翻了。为能使大人早日康复,晚辈为大人又准备了一碗。”祈旭语气一顿,又道:“保管药到病除。”
云筝知道他下毒害她,哪会好心给他煎药治病,这药里没准全是断肠之物,他哪敢喝?卫除向后退步,不小心撞到身后的椅子,他回头的工夫,看到躲在柱子后面探头的祈玥。
圆圆的小脑袋,看不到的表情,马上让他联想到那日在荷花池中面对的浮尸!卫除伸手想找东西扶,不想踉跄着又撞倒了桌子。
噼噼啪啪东倒西歪。
好不容易站稳的卫除再度对上祈云筝那双深不见底的沉静眼眸,再也无法在此处驻留,落荒而逃。
小玥儿早就盯上哥哥端着的东西,看着人走马上蹦哒着到哥哥身边,端起那碗药咕咚咕咚喝了个光。“甜!”
一碗红糖水,可不甜么。祈旭轻笑,柔声叮嘱。“喝完要漱口。”
“嗯!玥玥乖!”
祈云筝看着儿子,笑容当中有着不加掩饰的赞许。“玩要掌握限度,你把他吓破胆,这个人就没用了。”
“不被逼至绝处,怎么会尽全力放手一搏?”祈旭满不在乎的轻掸衣摆。“目前这种程度远不足以让我尽兴,他还得再努力一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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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懿园出来,卫除经夜风一吹,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初时,他们都当云筝是个普通女子,威吓一下,使点手段就能把她逼走,直到程敬进了天牢,他才真正了解这个女人的可怕之处。
原本,他去见琴妃是想告诉她云筝的野心,劝她放弃,不要再跟她斗,但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没有人情愿把性命交给别人掌握。这就好比随时有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是死是活,全凭那一个人喜怒。
卫除认为有必要在云筝夺位之前除掉她,但又想到对他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心底又有些不安。
卫除犹犹豫豫的走到宫门,但见儿子沈杰在宫门外等着他,加急了脚步,过去与他汇合。
“右相。”沈杰抱拳揖礼。
卫除拉着他走到阴影底下。“云筝发现了我们的关系,还有琴儿……我担心她会抓住这件事做文章!”
沈杰眉目低垂,淡淡的神情仿佛并不当回事。“一个女人罢了,父亲何必这般在意?”
“你没有见过她所以不知道!”卫除回想下来,心有余悸。“程敬现在关在天牢,皇上许她任免官员之权,要不了多久,整个朝堂都会变成她的人!控制了朝堂,下一步紧接着就是逼皇上禅位!”
沈杰闻言,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皇上知道云筝有这样的打算,岂会让她得逞。”
“你也看见了,皇上对她千依百顺,根本看不见她处心机虑的阴谋!”卫除皱着眉头说:“云筝现在掌握着朝政大权,想怎么样就怎么想,若是真让她布好了局,只怕到时候就是有心阻止也来不及了。”
沈杰看着他,思索不语。
“皇上也是,为何独独就看上了她呢?只要琴儿能侍寝,哪怕一次也好,咱们这一步也不用走的这样艰难。”
沈杰看着父亲连连叹气,眼底闪过一道冰冷的嘲讽。利用琴儿,怀上皇上的骨肉,掌握了太子便可得到天下……他所能想出的方法最多也就如此了。
但是。
他要的可没有这么简单。
“杰儿,云筝无论如何都要先除掉!”
“父亲放心,我已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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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杰这个人,要不是被她瞧出了破绽,她根本不会注意。身材不高,容貌平平,整日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裳,低调的做着份内的事,少与人交谈。这么一个人,放到人堆里找都不好找。
“云大人,您找下官不知有何事?”
祈云筝打量过他,抬手示意他坐。
沈杰躬着身子,毕恭毕敬谢过,却不就坐。
要不是已经知道他是什么人,她只会当他是个迂腐的读书人,完美的挑不出破绽的伪装,连她也骗过了。祈云筝见他不肯坐,也不勉强。“我听人说,琴妃是沈大人的妹妹。”
“是。”
“可我怎么瞧着不像呢?”
沈杰不惊不慌。“龙生九子,个个不同,容貌不似也是难免,但唯独血脉是不会骗人的。”
“沈大人说到血脉,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祈云筝低头看着,盈盈而笑。“令妹蒙陛下恩典入宫为妃,当大力协助兄长的仕途才是,可你这个做兄长的至今扔是一个小小的编修。”
“下官才疏学浅,不堪大用。”
“沈大人太谦虚了。”祈云筝略作思索,对他说:“现在朝廷正需要用人,我想提拔你入枢府。”
沈杰眸光惊闪,俯身拜叩。“恐怕下官难以担当此任。”
“我说你当的起就当的起。”祈云筝扶着他的胳膊,让他起来,淡淡睨着他的神色,微微笑。“有的人放在外面省心,有的人放在身边省心,沈大人恰是适合放在身边的那一类。”
沈杰听她这么说,也不再推拒。“大人觉得用得上下官,下官自当尽力而为。”
祈云筝见他识趣露出高兴的笑容。“沈大人往后可以随意在宫中行走,正好有机会与琴妃多见见面。琴妃独居在宫里很是寂寞,你记得好好安慰安慰她。”
沈杰好似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讷讷应言。“谢大人体恤。”
祈云筝侧睨着他老实的表情,眼底掠过一抹冷意,带着蔑笑走了出去。而在她离开之后,沈杰转过身,凝着她的背影,眼中亦是森冷。
他不会以为她给他加官进爵是意在笼络他,恰恰相反,她许了他高官,限制了他的自由,往后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在她的监视之下……他承认这是一计高招,但在他眼里也只是普通罢了,她根本不像父亲说的那样厉害。
沈杰勾唇,噙起阴冷的笑。
监视他?
殊不知,她的这一决定,正中他下怀!
如果她知道自己留下的是怎样的危险,还会不会自作聪明允许他进宫?沈杰的手垂在身侧,藏在袖子里面,不知把玩着什么,眼神越来越凶,笑容越来越冷。
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