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国以声讨判徒的名义挥军压境,迫使封凌霄交出云筝。原本,白竞天此举威胁的意味更浓,未必真的要打,陆九真一走,白国的胜算重待斟酌,战争一事,两国都是谨慎。
偏偏,东鲁王挑这个当口上把永安公主送来。
这些年东鲁王一直身处中立,不曾卷入诸国纷争,但为永安公主选婿一事暴露了他久藏的野心。东鲁国富,武力却不强,想在乱世之中一争,必须强而有力的盟友。封国,祈国都是东鲁王心中的上选,祈云城桀骜难驯,就是老谋深算如他亦觉头痛,最后永安选中了封凌霄,正合他心意。
封凌霄拒婚走人?不要紧,他把女儿送到封国来。封凌霄敢把人撵走,他便有理由发难——你封凌霄再狂妄,不会不考虑白国虎视耽耽的危机,你不肯就范,我就跟白国连成一气,利益得失你自己衡量。
永安公主的到来是东鲁王无声的胁迫,他这步棋走了,就没打算悔,其决心可以说是相当坚定,但是,某些人又岂是老老实实受人要胁的主儿?
东鲁国公主来到封都的排场可盛大了,禁军列队,文武群臣相迎,红毯彩幅挂满一整条街,礼炮轰的地面都震了,更不要说倾巢而出的全城百姓。
永安公主是继祈云锦之后又一位以美貌名扬天下的公主,凡被冠上美人这一称呼,谁都会想要一睹芳容,不怪迎接一位公主的阵势大过迎接一位国君。嘛,也是祈云筝授意,才有这番隆重景象。
永安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她带着父王的期许而来,不能不说心情忐忑,可见到封国这般盛情,她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了。她的美貌足以征服任何一个男人,也足以配得起任何一位君王,封凌霄是聪明人,该明白她的背后附带着莫大的利益,他没有理由拒绝她。
锦华车轿缓缓徐行,宏伟殿前,一身墨色龙炮的男子岸然高立。
永安偷偷瞄了一眼,羞红了脸,然转瞬又想起当日在东鲁,他因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对她置之不理,心里难免不痛快。
她不是一个空有美貌、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的愚蠢女人,相反,为了配得上与生俱来的容姿,父王请了很多先生教导她,史书,策论,诸子百家,就是兵法她也有所涉猎。她自信,就算祈云锦再年轻十岁,两相比较,也定能胜她三分。
容貌,才华,显赫的家世,集万千光环于一身,天下女子有谁可与她相提并论?她怎么能容忍一个平凡无奇的女人夺走她的光芒!
停车落轿,销魂美人足踏红毯,身姿翩翩。永安遥望着心仪之人,自信满满步上台阶,然而她的这份自信没有驻留太久,就被一串孩童的欢笑声打散。
封凌霄的身后,祈旭护着小玥在跟娘亲玩老鹰捉小鸡。
永安的脸色不能说好看,但她仍保持着公主应有的仪态,向封王行礼。她料定封凌霄审度大局,决计不会将她拒之门外。
封凌霄睨视着面前恭顺的女子,久而不语。
永安耐心等着,等他挽住她的手,将她扶起,对她温柔以待,他需要她,他不能得罪她,他们的结合意味着最大的利益……然而,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东鲁王的好意,朕心领了。”
纤柔的身形僵了一下。
封凌霄微扬浅笑,傲不可攀的低语。“公主的容貌不及云筝,公主的才华不及云筝,公主身上每一处优秀都不及云筝……朕已拥有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为妻,实在无法接纳满身瑕疵的公主。”
从未受过如此羞辱的永安愤愤抬头,望见封凌霄眼底冰冷的鄙夷,身体仿佛被一股寒流包围,僵冷如木。
封凌霄微微一笑,笑意却冷的发狠。“请回,不送。”
“你……你就不怕……”永安气的声音都发颤。“你就不怕得罪我父王,东鲁和白国联手灭了封国!”
“只要你们有本事,朕恭候。”凛淡的眼神漠不在乎。
永安被气走了,大张旗鼓的来,落荒似逃回,如同笑话一般,很快传遍大江南北。
东鲁王一怒之下,亲自驾临白国,与白竞天修好。此行,永安随父王同行,与在封国受的冷遇不同,白竞天待她处处呵护,温柔体贴,少女不免芳心暗动。
东鲁王看出女儿心思,也乐见其成,只不过他明言,东鲁公主绝不会屈于他人之下,白竞天若不许以后位,他是绝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后位由谁来坐,对白竞天都无所谓,是以,他当场便应了婚事,柔情满怀的牵着永安的手,下旨筹备。
听闻消息的祈云锦勃然大怒。
她知道她改变不了白竞天的心意,也知道自己对白竞天已无价值可言,白国后位她已无望,但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祈云锦下令除掉永安,连夜离开天京,投奔楚洵。
祈云锦狠,狠在果决,狠在做事不留退路。她不但要永安死,还拉白竞天一起垫背。
祈云锦不但杀了永安公主,还布置了她自缢而死的假象。东鲁王次日清晨发现女儿的尸首,同时也发现女儿的侍女和白竞天搞在一块儿。
直到东鲁王的长剑砍来,白竞天才意识到自己被祈云锦摆了一道,奈何大势已去。
东鲁王挟怒而去,誓要报此深仇。
白竞天的怒火无处宣泄,快马追了数千里,追上了远逃的祈云锦,以残忍的方式将她折磨至死。
白竞天杀祈云锦是为泄愤,而在怒火平息之后,也意识到后果严重。
楚洵得知白竞天惨无人道的虐行,悲怒交加,下旨调兵攻打白国。白楚两国决裂,东鲁亦是不依不饶,再有饲机良久的白释天等人,白国陷入四面楚歌。
任谁也想不到,昔日强盛的白国会在倾刻间土崩瓦解。
其实,以白国之势,即便与天下为敌,三年五载亦不可破,而导致白国加速灭亡的并不是来势汹汹的仇敌,而是一生忠心尽主的白国丞相,孙惟庸。
白国连战连败,白竞天拿主帅问罪。战败,并非主帅之责,白竞天心中有数,但他被逼到困境,势必需要一个人来承担罪过。被问斩的主帅不是别人,正是孙惟庸仅剩的独子。
作为忠臣,孙惟庸明白,皇上问罪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作为父亲,他的脑海中闪现却是小儿子死于皇上剑下身首异处的惨状。
孙家世代侍奉皇家,最后得到了什么?
皇上失德,却要他的儿子殉葬!
正在孙惟庸内心挣扎之际,芳华带来了卫太后的懿旨。孙惟庸虽不敢相信太后的旨意,但在为父为臣的两难选择前,他选择信以为真——孙惟庸以太后懿旨为名,发动政变。
某个晚上,祈云筝收到了芳华的信,读完之后,她就着烛火烧了信,唇畔抿起一丝柔软。
封凌霄哄睡了玥儿,走到她身边,低眸凝着她眼底的丝缕怅然,无言的抬手抚上她的肩头。
“不能让他就这么容易死了。”
“嗯。”
祈云筝回望着他,扬笑。“陪我去一趟?”
“谨遵夫人命。”
次日,封王率领三十万大军向白国进发,起兵如此着急的原因,据说是为了陪夫人去收一笔旧账。
天京城破,楚军和东鲁军肆无忌惮在城中烧杀抢掠,繁华热闹的白国都城化为一片火海,哀鸿遍野。
楚洵和东鲁王争抢着先一步找到白竞天,然而他们翻遍了整个天京城都没有找到。
而后,封军到了。
城内城外三国兵马,未置一言。楚洵立于城头之东,东鲁王立于城头之西,同时望着城下。
一袭精绣妖然血花的白衫,映着一张傲然悠哉的容颜。祈云筝单手负于身后,信步走在前头,后面,封凌霄牵着女儿,女儿牵着哥哥。这座死寂的城,仿佛这一家子的后花园,只是来随意逛逛。
祈云筝入城之时,楚洵的身影隐于城上,而后,东鲁王也消失了。楚军和东鲁军同时从天京撤出。
这场战役谁胜谁负,后世无人断言。
白国亡,楚国、东鲁畏于封国威势撤去,然而封国也并没有占领这座亡国之都,此后百年间再未有人来到过这个地方,石墙风化,化作一片荒土。
只有纵横南北的旅人偶尔会提及,这座废墟中游荡着一个不能往生的鬼魂,只要走近一点就会听到铁链拖曳地面哗啦哗啦的声音,以及断断续续的痛苦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