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山博士莫名其妙死亡之后，卡特罗波这几天的时间里一直处在一种非常焦躁的状态中，他已经两个晚上都睡不着觉了，每一次起来，他都要去外头走上一圈，他经常要到深达两三百米的地下矿井去，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些什么，那些工作人员护送他下去，每一次要经过很久他才会上来，这个矿井的周围一直有人在不断的巡逻和看守，那些护送他下去的士兵注意到了：每一次卡特罗波从地底深处上来的时候，都难以掩饰脸上的一抹浓浓的倦意，看上去像是经历了一场消耗战一般，双眼无神，如果有人叫他，他需要好久的时间才完全反应过来。
在这里的士兵都很尊敬他们的这一位长官，不因为别的原因，只因为他是交换者中的一员，他所做的一切工作都是在为人类做贡献，这一点就足以在这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壮汉中留下伟大的形象了。他们身后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妻子儿女，因此每每看到这样的人还在为人类生存和未来绞尽脑汁的时候，他们就感觉到无比崇敬，他们坚定地相信：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领导者，人类的未来才会有希望。
卡特罗波脑袋里在想的却是别的东西，他最近因为丁山博士的事情已经透支了自己的全部精力，关于他计划中的宇宙射线捕捉器已经在动工了，而流放计划还需要等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几乎没什么事情可以干，失去了丁山博士的理论作为支撑，他就算是想要重启粒子转换器的念头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而地球防御理事会因为对反地球联合会加紧了追查，因此在这一块上就没有多少精力下功夫了。他的最终战略思想只存在于他脑海里，但这需要一个关键人物，这个关键人物除了他自己的智囊团之外，就只有丁山博士了，现在一条条连锁的反应链挂钩到一起，中间环节断开了，他用尽了自己一切的办法，也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关于宇宙射线捕捉器，他让一群人在弄，巴鲁特博士也在其中，但他并没有十分关注这一方面的进展。一来这只是他自己战略思想中的一部分，二来这种技术已经有过先例，只不过是在发射的过程中出现了问题，而关于真正投入使用必须跨过太空这个屏障，因此算下来，他能操心的事情实际上不多了。
卡特罗波最近去的更加频繁的一个地方，是天文观测站。
哈勃空间三号望远镜已经进入测试的最后阶段了，关于发射用的火箭，中国，美国和俄罗斯三个国家组成的联邦航天局正在进行测试和组建，估计离最终发射的时间也不是很远。至于张天明现在处于什么位置，他倒是没有多去关注，不是因为不想关注，是唯恐反地球联合会无处不在的眼神盯着自己，每当深夜醒过来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地看着自己身边的一切——他就处在绝对密封的地下室当中，没有电子设备，屏蔽信号用的嗡嗡声还在耳边回想，他如此才能够心满意足地沉睡过去。
他害怕自己说梦话。
有一天，天文观测站的一位女工作人员开玩笑地问卡特罗波道：“卡特局长，您现在都接近五十岁了，为什么还不想要给自己安一个稳定的家呢？”
卡特罗波认识这位女工作人员，她是一位博士生，天文物理学专业的，是业界内的天才，之前在NSNA工作的，是自己的手下，现在已经是天文观测站的负责人之一了。
卡特罗波对于她的话也只是笑笑。他这么多年都奉献在自己的工作上了，哪里有什么时间去考虑自己的事情，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他就算是考虑自己的事情，也不该是在这种条件下考虑的。
说来说去，还是他本身太过焦虑了。
他总是给这种焦虑所困扰，他是一个谋略家，因此他的想法不能够给别人知道，他不像克里拉奇瓦那样，把制造核.弹这种事情搬到台面上来讲，他必须是沉默的，也只能是沉默的。他是一个沙漠里的苦行僧，又是一个田园里的劳作者。
这一天，卡特罗波在自己的家里，他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他需要静思来让自己的思维回归到平静，疲倦不能带走他的思想，就算睡不着，他也必须战胜他。
门铃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外头的护卫进来说，有人在这个时候拜访。
卡特罗波觉得很奇怪，他住的这个地方很偏僻，而且暗中的护卫一般不会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一般来访的人不是有身份地位的，就是自己一些智囊团和手下。但十分钟前，他没有收到任何通知，这使得拜访变得突然而急促，打乱了他静思的节奏。
“确认安全之后，请他进来。”
卡特罗波挥了挥手说。
就算是没有提前通报，能够知道自己住处的也是少数人，这些人都怠慢不得。老实说，这种交道，卡特罗波有点累了。
进来的人却有点出乎了卡特罗波的意料，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农民工的形象，穿着一个裤衩，对于这次拜访也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毫不在意，似乎他来的不该是交换者的家里，而是来赶赴一个普通朋友的茶话会。从面孔上看，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长相普通，是那种一扔到人群里就完全找不到的那种，从举止上看，也不算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种人在社会里占了很大的份量，卡特罗波闭上了眼睛，每一次他想起自己在为这样的人努力的时候，他总觉得一阵无力和烦躁。这使得他十分沮丧。
“卡特局长。”对方看不出国籍，但能够说出一口流利的英文倒是让卡特罗波觉得有点惊讶，“卡特局长，如果我这么称呼你不会让你觉得反感的话……”他冲着卡特罗波点点头，没有在说下去。
“当然。”卡特罗波从椅子上端坐起来，睁开眼睛。“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准确来说，是有点事情找卡特局长帮忙。”对方问道，“请问我可以在椅子上坐下来吗？”
“当然，请便。”卡特罗波示意了一下，“来吧，让我听听你到我这儿来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说不上，只是想和卡特局长聊一聊，关于量子转换器和量子人是否存在的问题……”
他最后这一句话话音刚落，卡特罗波猛然间睁开了眼睛，气势惊人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神凌厉，直逼对方。
“你是谁？！”
那位年轻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似乎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处在愤怒边缘的交换者，而是一个和自己面对面笑谈的老人。
“何必这么激动呢卡特局长？”年轻人笑了一下，他老神在在地在沙发上坐下，两只手交叉放在胸前，“请坐，动怒可是不好的，卡特局长。我说得可对？”
卡特罗波喉咙滚动了一下，他眼神不断闪烁着，最终还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卡特局长，我还没有自我介绍过，我的身份您大概还不知道。不过我所在组织的名字您大概听说过，我是反地球联合会中的一员。”
卡特罗波听到反地球联合会几个字，眼色变动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脸上的色彩更加阴森了。
“看来卡特局长对我的态度不是很欢迎啊。”对方干笑了一声，不过看不到任何抱歉的意思，他微微顿了顿，“我来到这里，不是来给卡特局长示威的，也不是来自投罗网的，我来这里是为了跟卡特局长谈一番合作。”
“什么合作？”卡特罗波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呵呵，看起来卡特局长也不拖泥带水。好！我直接说出我合作的方向，我们希望您在量子转换器上继续研究下去，我们有来自外星文明的大量理论基础！而您手头有我们想要的资源，我们可以互惠互利，至于人类阵营……”
“你们想要我和你们里应外合？”
“是的。”
这回轮到卡特罗波吃惊了：“请问反地球联合会都是一群蠢蛋吗？你们用了这么多的时间，这么大的布局跟我们对抗，在最后竟然用了这一个办法？”
“恕我直言，我本人和您的看法不同，我看不出这有什么不对的。”
卡特罗波冷哼一声：“你这样大摇大摆进来，跟我说合作？你认为自己有把握离开吗？还是说你就断定我会答应你，我花了这么长的时间，保护全人类的安危，你认为我会临场倒戈，把人类的后代葬送？愚昧至极！你们还不如直接把我杀了干脆！”
“卡特局长，不要激动。这就是我一直在强调的问题。”对方淡淡地笑了一下，“我还没有说后头的事情呢，你怎么就确定，我们反地球联合会的目的是摧毁人类世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