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守着这客栈许多年了,久到见遍了江湖草莽的粗俗,人世苍凉的无情。
天罗教的总坛远在西域,一定要有暗线留在中原传递消息,而消息最广的地方便是客栈,聂柳那个傻瓜,呆子,忠心肝胆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知道还有人在心中牵挂思念他,于是她所有哀怨恨叹都付予了东流。
镶着翡翠宝石的华丽珠子拢上发丝,竟有了几缕白发,在光之下异常的明显,古色古香的房间中,回荡着佳人的叹息之声。
门外突然传来阵阵纷乱的脚步声,由重变轻,可见是隐忍了怒气的,果然白衣公子走了进来,小二擦着满头的汗,“老板娘,君庄主非要闯进来,小的实在是拦不住啊。”
“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
小二略一点头走了出去,瑛姬笑的妖媚入骨,她本就是美人,薄纱雪肤酥肩半露的样子更是多情,“君公子,闯入小女的闺房是要与小女行那鱼水之欢嘛!”
君谦辞皱眉甩下她想要攀覆上来水蛇一样的双臂,理了理衣服问道,“那叶良喜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江云清处处维护他。”
她也不恼,素手把玩着落在胸前的发丝,玩味的笑,“我这客栈这么大,南来北往的客人那么多,谁会注意一个无名之辈,恐怕君庄主是问错人了。”
“是吗?无名之辈,偏偏被蒙面人掳走的无名之辈,老板娘的记性好像不太好啊。”
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精光,紧紧盯着她,似是看穿了层层的迷雾。
“君庄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日,蒙面人来袭,而老板娘刚好也从叶良喜的房中走出,而不喊不叫,不是隐藏着什么秘密,就是你根本就和那蒙面人是一路人。”
君谦辞紧紧盯着她,这个女人和这个客栈一定不简单,要不然怎么会身后会有这么多秘密。
他紧逼过去,瑛姬向后退了一步,腰肢靠在梳妆台上。
她面无惧色说道,“君庄主真是会说笑,我懂你的心思,少年人嘛,无非就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那江姑娘并不懂啊。”
“住口!”
掌风吹过,她身后的木台碎裂成了两半,白衣男子发冠轻摇,双目中发出光芒隐忍着怒气冷声说道。
“我会查出来的。”
瑛姬见他走远后,这才喘着气坐倒在地上,和刚刚判若两人,她颤抖着手拿出用来通信的笛子,吹奏出悠扬的曲乐。
长街的一出馄饨小摊中,黑衣男子听到声音后掏出几枚铜钱放到桌上,手拾起长剑,旁边擦桌子的店老板只觉的眼前黑影一闪,他揉了揉眼睛,桌子上只有几枚铜钱,和剩下的半碗馄饨。
她坐在墙角,手中抱着笛子,口中声声呢喃道,“聂柳,聂柳......”
“不是说过没有要紧的事不要吹响笛子吗?”
窗口处发出响动,出飞身进来一个眉俊目朗的黑衣男子。
她看到来人眼中这才安定一些,对他说道,“君谦辞好像发现了什么,另外得到消息少主要赶往西域总坛,我......怕你和教主会有危险。”
聂柳看她倒在地上,梳妆台又碎成了两半急忙奔过去,问道,“你没事吧!”。
他还是在乎她的,瑛姬捂嘴笑道,“呆子。”
聂柳有些皱眉,他又钻入了她设的网中,这个女人哪里会有什么事,她常常借以公事之名,引他过来,说一些毫无边际的话,有时也会做精致的糕点。
他知道她对他有情有意,可是他的命是教主的,命运自然也不能自己安排,只怕要负了她。
夜光微摇,灯光摇曳。
俊雅的白衣男子提笔做画,袖腕翻转,重墨重彩也难掩其风华绝色。
一旁身着锦罗卦子的老管家冯蔼躬身说道,“庄主,老奴查过了,那叶良喜是江岸老头子在那场正邪大战中收养的孤儿家。可是身世来历竟是如白纸一样。”
“竟有此事,那江岸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菩萨心肠,会收养一个孤儿定是这其中有所利用之处。”他低垂着眼缓声说道。
“听说那江岸将落拓剑都传给了他,那落拓与归云是一对古剑,看来是有意将女儿许配给这个弟子。”
咔笔被折断的声音很是明显,墨洒在一旁,他握紧了手指,发出骨头的响动。冯蔼在无妄山庄几十年从未见过庄主如此发怒。
青光掠过,长剑光芒闪动像他刺去,招招毫不留情,他以双手格挡,两指捏住剑锋,那青光长剑嗡鸣一声,君谦辞双目不敢置信的看向来人。
“云清!”
江云清剑势如莲,如蝴蝶飞舞般刺去,剑极门以气为内力,以块致敌,更何况她是不在乎命的打法,处处露出空门,他即要挡住剑气,又恐怕伤到她,处处受限。
噗的一声,长剑入骨的声音,血渗出来,墨绿手帕自他衣衫中掉下,风吹过,吹起桌上的画纸,那画上的女子眉目灵动。
江云清一时有些失神,那画上的正是她。
冯蔼惊声叫道,“庄主!”
老管家身形移将过去,一掌拍向女子,江云清倒飞出去,撞到了红木柱,倒在地,碎椅木屑中,她吐出一口鲜血,染模糊了面庞。
他身形不稳走过来,当年送她手帕让他不要哭的小女孩,已经变的让人不敢相认,他本想给她一世的幸福,她却只想亲手毁了这一切,伤口渗出了一地血痕,他颤声问道,目中不敢置信,“为什么,你就那样不信我。”
她咳了几声,笑的绝美,“一面之缘,怎及数十载朝夕相伴,君庄主未免太过天真。”
“你这又是何苦。”他心疼的看着她,用手指擦去她嘴边的血迹,温柔而苍白的对她说。
“只有死人才不会将秘密泄露出去!”她启唇说着惊人的话语,毫不留情。
君谦辞突然紧紧将她抱住,不顾她的挣扎状似疯魔,他英俊的面容变的有些扭曲,“云清,你爱的那个人他只是一个废物!”
她挣开他,抬起手掌挥过去,“啪!”的一声脆响。
“你这女人不识好歹!竟然想敢这样放肆!真是不想活了。”冯蔼运起内力想劈下掌风,杀了江云清,没想到庄主抬起手制止。
他身形不稳被刚刚的一巴掌甩倒在一旁,头撞到了躲闪不及的碎木屑上,此刻站起,脸庞红肿,额上流下鲜红的血,缓缓流过黑色的眼珠。
江云清看到后心中有些愧疚,转念想后,也许这才是最好的了断。
“谁都不准说他!你们有什么资格?”她重声说道。
“凭你早已订亲给我!叶良喜算什么,他不过是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无名小子,还与魔教有染!”
“你说什么?”
她以为自己定会死在这里,看着他的背影,没想到响起男子叹息一样的声音,“冯蔼,放她走吧。”
“早在多年之前,你我还没有相见之时,你爹就已和我父母定下了亲事,只是那场大战后,他们都死了,我无妄山庄家道中落,江岸居然不认帐了?又要将你许配给叶良喜。”
君谦辞捂着伤口冷笑说道,他拾起了地上的手帕,轻缓的收入怀中,语气如风,烛火映着目中却狠极,叶良喜!
“不,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她神色大变,红了眼睛跑出去,冯蔼扶住要倒下的君谦辞,脸道,“庄主!”
穿过绿草,黄沙干热,毒蝎子埋在如火的沙中,蚂蚁好像都伸直了腿,躺倒晒着暖暖的太阳。
可是这酷热的天气却是行人和过往的商人最不喜欢的,有时候甚至还会致命。
叶良喜骑着马行在天地之间,他嘴唇因缺水而干裂,在风沙中前行,墨黑色的衣角飞扬,身形修长的人,腰背挺直如竹,光明映着少年明亮的双目。
他听到马踏声回首看去,迎面行来一匹马,马上的女子青纱蒙面,广阔的沙漠之中,她如同天外来客,青衣飞舞,如梦似幻。
一时间天地仿佛只剩下了她们,她一路连夜追赶来,用轻纱遮住因受伤而苍白的面容,轻声问,“真的一定要去吗?”
江云清知道如果他这一去他们也许就再回不到从前。
他对她轻笑,眉眼皆是明亮的光芒,“人活一世总要经过许多不同的道路,师姐,我不再是你眼中的小孩子,没有人会永远停留在原地,也许错过这次机会我便会再也没有勇气去探究自己的身世,一个人连自己是谁,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那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江云清哑口无言,几乎说不出任何的话语,她取下面纱,露出苍白绝美的面容。
爹和师兄弟们对他并不好。
他半生孤苦,被岁月磨折,无亲无故,现在好不容易有人告诉他身世,他一定很想有家人,她竟还想着束缚住他,拦着他去找他的亲生父亲。
江云清将手中的水壶递给他,目中满是担忧,“良喜......答应师姐,无论遇到什么人什么事,都不要改变初心,如果没有地方去了,就回到极剑阁吧,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有你的亲人。”
对方是魔教之人,她只是怕他年纪还小,不明善恶,身陷其中,叶良喜接过水壶,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他怕再看见她的眼神就会放弃一切。
“师姐放心吧,我一定杀了所有魔教的人。”他口中这样说到,可心中却是迷茫无措,如果真的遇到了那个所谓父亲,又当如何。
螺旋状的武器风锋利的破空而来,骏马倒在地上,叶良喜目中一变,飞踏而起抽出剑斜劈出去,碰撞中发出剑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