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深，人已静，大多数人躺在床上看电视的时候，我和张飞正躺在浴池里泡着，沉默，沉默只因肚子里有太多话，想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先开口的是张飞，“今朝啥情况？”也许是泡得太久了，不单是毛孔打开，话匣子也自然而然打开。
“还能怎样，等等等，等不着的电话，寻寻寻，寻不着的机会。我不晓得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我天生就是这种命？”随后又把今天外出的情况讲了讲，张飞安慰我，没关系的，有的是时间，慢慢找肯定能找到。我再次沉默，我确实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但生活需要钱，现在的状态只出不进，等钱耗完的时候我拿什么来生活？即便是明天就开始上班，我也必须要撑到发工资的那天才能舒一口气。
这一口气压在胸口，怎么也排不出去，我问张飞经济情况如何，张飞苦笑道：“你也晓得每个月就这么点钱，去掉租房、吃饭、坐车，基本上多不到钱的。”“你好歹还有份工作，至少不用问家里要求了，只要过得开心，就是吃光用光也没什么关系的。像我这样，过得一点都不开心。”“你不是傻子，又不是呆子，总会找到工作的，要不然在这里多待几天，再好好找，机会总比家里多一些。盐城也别去了，那个穷地方，还不如****。”我苦笑，“倒是想在这里找一份工作，也能经常和你碰头，但这里开销实在太大了，顶多再撑几天，撑不下去就只好离开了。”
“也许电子厂那边会有消息呢，到时候就不用走了。”这话成了唯一的希望，躺沙发上的时候，还在想着电子厂那边是否会有消息过来，不知道想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天亮的时候自然醒，漱了口，揩了把冷水面，很不舒服，也洗不干净，但看到那两个女孩子站在卫生间门口等着洗漱的时候，我也只好识相点离开，嚼上一片口香糖就算是刷过牙了，和张飞一起下楼，吃过早饭后再次分手。
分手后不久黄牛来电话，让我去电子厂报到，他跟厂里面已经打过招呼，到时候联系X老师就行，随即又把X老师手机号发过来。看到短信，不免舒一口气，该来的总该来的，虽然面试那天X老师的话还在耳边萦绕，为此还不舒服了几天，好在一切都过去了，虽然在厂里工作不是第一选择，但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总好过失业在家，所谓理想，可以在稳定之后再去完成。
赶去公交站，一颗心已经扑向那电子厂，等手续办完我就可以给父母打个电话报喜，也让他们减少对我的担心。为人子女，最不孝的地方就在于总是让父母操劳担心，这一点我做的尤其不好。
还是那天的几个门卫，虽然这只是第二次见面，但他们对我的印象倒比较深，客客气气问道：“又来了？”“嗯，再来看看。”回答的时候又拿出手机来，然后问道：“这里是有个X老师吧。”我将手机短信拿给门卫看，门卫回答是的，那我就放心了，给X老师打了电话，先做了自我介绍，再表明来意，电话那头X老师说九点左右会到，让我等。
看时间还早，坐等在那里怕耽误门卫工作，进去是不可能的，无处可去，只好在门口等。煎熬着，不时看时间，好不容易熬到九点，却并没有人出现在我眼前，我不晓得是该再打个电话给她还是戆等，打过去，生怕她不高兴，急什么急，迟到个几分钟都等不及还有什么耐心去工作，不打吧，其实个人挺讨厌迟到的，做人做事要讲诚信二字，守时是必须的，这一点都做不到，如何服众？无形之中，那种厌恶感已经产生，夹杂在对工作的渴求中，痛苦，却说不出来。
又等了半小时，终于不再犹豫，给X老师打了电话，X老师回答我她看到我的报名表了，至于是否录用几天前面试时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我说是X老板介绍我联系您的，她回答应聘的事情是她说了算还是中介？我明白了，不再强求什么，挂了电话。
仔细看了一眼工厂大门，冷笑道：“有啥了不起的，不要就不要，大爷我不稀罕。”扭头离开，走向斜对面的公交站。
当然不会放过黄牛的，打了电话过去，语气也跟之前不同的，简单的说就是讨这三百块钱的，黄牛哪里真想给钱，先是拍胸脯说我一定帮你搞定这份工作，我说不用了，人家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接着又说那帮你看看别的工厂，在常州找份厂里工作还不容易嘛，出于对黄牛的不信任，我的倔强脾气上来了，不用了，还钱就是了。黄牛彻底急了，“别，兄弟，有时好商量，这不是砸我饭碗嘛，说给你找到一份工作就一定帮你找到，你要相信我。”“谢谢，不用劳烦你了，约个时间把钱送过来就行了，你看今天下午怎么样。”“我现在人不在常州，过两天吧，到时候联系你。”随后黄牛挂了电话。
我气得差点骂出三字经来，真以为我找不到你人在哪了，不行我先去哥那里，你要还想在这行混，吃我的总要吐出来。
先坐车回到张飞住处附近，给哥打了电话，告诉他下午我会去他那里，具体什么事到了那再说。原本准备给父母的电话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给姆妈通了电话，有些事瞒是瞒不住的，还不如坦白，只是这样下去父母心里实在是不好受，我唯有早点找到工作才能抚慰他们受伤的心。
没心情，没食欲，但总归要吃饭，吃了饭才有力气找工作，这么简单的道理当然晓得，可当面条端到我面前，却一点都吃不进，没食欲就是没食欲，只能硬性要求自己将这碗面条吃进去，吃到一半时，差点吐出来，眼眶已湿，不晓得是热气熏的还是其它。
最后还是用力吃下最后一根面条，从小父母便教育不能剩饭碗，除了那次绝食剩了两次饭碗，很少有剩饭情况发生。
起身时只觉得肚子饱饱的，有点撑，但还是出了门，排队的人很多，太多的人需要座位了，我又何必占着座位不走？
三月的江南还是冷的，旧棉袄挡不住风，原本就不长的头颈缩在领子里，哆嗦着，走在街上，风停的时候能感受到一点点温暖，空气中是湿润的，毕竟要比在盐城温暖些，真想留在这座城市，但是能留下来吗？
不晓得答案，只有前行。
公交站台冷冷清清的，此刻大多数人还在吃饭，上了车，车上空空荡荡，找了位子坐下，看着窗外的一切，来这里好多天了，坐过多次公交车，却没仔细看过这座城市。相较盐城，常州市区大而干净，新楼旧楼交错，道路宽敞，国内第一条BRT线路，新奇无比，无奈我坐的线路是没有的，要不然倒是好尝试一下。
道路上车流稀少的时候，车速也快了很多，驾驶员将这道路当成上赛道，向着长途客运站飞驰，尚未看够窗外的风景，已到了长途客运站。
所谓意犹未尽，大致如此，给自己多一个留下来的理由，但仔细推敲，又觉得不够充分，我并非是来旅游的，而是求生。
中介所向来冷清，只有等发布新的招聘信息后才有人驻足，我很好奇为什么中介所会开在角落里，旁边挨着小旅馆、足浴店等等，或许那些才到常州来的外地人在附近落脚时会格外注意这家中介所吧。当然，也许仅仅是因为房租低廉一些罢了。
看到我进来，哥放下手中的活，笑着说：“别看平时里冷清，实际上事情很多，这一本厚厚的本子上登记者求职者的资料和求职意向，这本本子上全是企业单位的应聘信息还有联系人的电话，哪里有需要招人了，会有单位跟我联系，这几天又有些单位联系上我了。”哥的语气里充满了得意，这意味着他的生意很红火。
突然话锋一转，“对了，那边是怎么回事，你来之前我就跟他说过了，我弟弟，一定要帮忙搞定，他可是跟我打了包票的，搞到最后搞的什么东西。”说到最后，不由自主用泰兴话讲了起来。
“我现在也不晓得怎么办，这家厂也不打算去了，只要他把钱给我就行了，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的企业要招人的。”说是不打算去，一是无奈之言，第二确确实实对这个厂没什么想法，就算是动用了各方关系进了去，说起来也是某某某是动用了关系才进的，在里面又有谁能看得起？特别是遇上那天一起去面试最后被录取的那些人，太尴尬了，也抬不起头来。
“我会帮你再看看，有合适的就联系你。”
“那麻烦你了。”
“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
此时已经有离开的想法，也许哥能帮我找到合适的，但拖下去确实不是办法，先回盐城看看吧，哪里跌倒的就哪里爬起来。
告别了哥，告别了中介所，没回头，大步走向车站。
3月9号，下决心离开了，这天给黄牛又打了电话，这钱必须马上给我，我不可能再等下去的，黄牛还想拖下去，我不依不饶，最后黄牛挂了电话，再联系他，已经关机了。
我不晓得该不该给哥打个电话，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打，给他发了条短信，告诉他我要离开盐城了，感谢他帮的忙。他回短信说什么忙都没帮上，实在是很不好意思。
都是自己人，不用不好意思，有机会再见。我晓得离开了就不会再见。
只是离开前有些不甘，不仅仅是三百块业务费的事，最重要的是这些日子来的失落，无法用金钱衡量。
不愿再等下去，尝试过再次给黄牛打电话，但已经无法联系到他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耗下去，只当是这钱拿来喂狗了。
走的时候，张飞送我去的车站，很不舍，但该分开的还是要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