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曼张口结舌,因为他不懂日语。长景赶紧接过来“花姑娘的没有,死啦死啦地!”鬼子哈哈大笑,也跟着踢两脚。用日文说道:“兄弟是哪的人?”“我是北海道人,你呢?”“太好了,我们是老乡呀!在支那遇到老乡真是太不容易了。”“老家的樱花该开喽。”长景神往地说。“在老家的时候,每到樱花节我们全家都到公园赏樱花,公园里人山人海,举国皆醉!”说着回忆起了当时的盛况。
太阳渐渐西斜,落到地平线下面去了。月亮上来了,半勾新月挂在东方。趁着天黑,两个人骑了车子直奔宗留佐村,七吉村离那有二十里地,骑车子十五分钟就到了。远远看见一片片沟火,随风飘来鬼子的说话声和汉奸的叫骂声。
两个人转到西面,走进军营,离多远,岗哨就发现了大喊 “什么人?口令!”“八嘎!”长景背着枪来到军营前,给了两个岗哨一人一个耳光!用日语说:“你们刘队长呢?我要见他!”一边说一边往里走,伪军哪里还敢拦着,一个在后面跟着,一个飞跑去报信。刘得标接到信,赶紧迎出来:“太君,你往里请!”长景也不理他,和二曼径直走进队部。然后对着跟进来的伪军挥挥手,伪军就出去了,二曼关上门站在门口,长景说:“刘队长,家里给你捎了一封信,你母亲病重,要你回家。”“我母亲得的什么病?”“半身不遂,要你务必回家一趟。”长景说着把一只玉佩递上,玉佩上刻着一条青龙。
“同志!”于得标大喜,“我正为被困的同志们发愁呢,你们来了真太好了。”
于是当天夜里,长景便到了宗留佐村,王梅等队员一见长景和二曼回来了,登时一扫死气沉沉,直接问道“怎么出去?”“西面的伪军中队长是咱们的人,马上集合队伍,趁着夜色,从西面出去,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于得标同志派人接应。”这件事马上向王进学汇报,王进学一听大喜。立即带人趁着月色,悄悄打开西门,向伪军的营盘摸索过去。
对面传来三声狗叫。
长景也叫了三声。对面于得标带着一个班的伪军来接应,说:“同志们快走吧,鬼子要发起总攻了,传令的日本兵刚走!再晚不来不及了!”长景一听,好险!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长景刚想到这,突然从侧面传来枪声:“快打呀!别让游击队跑了!”随着喊声枪声响成一片。
不好!中计了!
那位说了,怎么回事?难道张得标通敌,故意引游击队出来,消灭他们?不是。原来二皇军王洪半夜起来上厕所,无巧不巧,正碰上张得标送长景走,这小子觉得不对头,偷偷在后面跟着,发现张得标送长景出了伪军军营,直奔游击队驻地去了。这小子也没声张,偷偷集合起便衣队,准备打长景的伏击。
所以当听到双方对暗号,心说,原来奸细是他!这会我可立了一件大功!长景带人快到伪军大营了,他立即命令开枪堵击:“抓游击队,别让他们跑了!”一时枪声大作,打破了寂静的夜空。众人遭到突然袭击,立即趴在地上,几名战士不幸中弹牺牲。张得标冒着呼啸的子弹爬到长景面前说:“队长,咱们的行动让王洪这兔崽子发现了,你们快走!我掩护!”王梅一听,哥哥在对面,不由心中一动。张得标带着士兵架起机关枪,向王洪的便衣队开始还击。
过了一会儿,游击队这边枪声渐渐稀落下来。王洪心中大喜,游击队被我们消灭了。他想过去看看,又怕中计了,于是大喊:“对面的游击队听着,你们跑不了了,识相的快快放下武器投降!”王洪大喊。
“王洪,你这个卖国贼,你冲这开枪!”王梅大喊。
“妹妹!是你吗?你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别再执迷不误了,共产党给你什么好处了?”王洪尽管知道妹妹就在包围圈里面,但不见面什么都好说,一见面他才发现,真狠不下心来打死她,那是他的亲妹妹呀。父亲曾经一再叮嘱他:“照顾你好妹妹,你妹妹在共产党那边也好,生逢乱世,苟且偷生,谁知道将来是谁的天下?要多留条后路。”
王梅和王洪兄妹感情其实很好,只不过一个当了汉奸,一个成了抗日的志士。
王梅带着人向前冲去。一个便衣队对着游击队开了一枪。
“混蛋!伤了我妹妹,我毙了你!”王洪怒吼。
月光下看不清谁是谁,只见一支队伍在前进。王洪怕伤了妹妹,不让手下开枪。游击队有惊无险地走出了重围。张得标带着一班的人也跟着一起走了。
无巧不巧,这一枪正打在长景的胳膊上。长景咬着牙,没吭声,怕影响战士们的情绪。
众人拥着队长,问这问那,说不出的高兴。半路上又碰上了白天突出来的麦收带着十几个人,魏振堂带的一队战士全部壮烈牺牲了,魏振堂生死不明。
队伍急行军,趁着夜色,消失在茫茫大平原上。
阳光照在院子里,院子仅有的一棵柳树,长出了嫩绿的叶子。这里是游击队临时驻地。从外面看,只是几间破败的屋子,和周围的房子连成一片。
二曼检查过长景的伤口后说:“队长,你的枪伤都化脓了,必须立即动手术。”“那就动吧。”长景说。“咱的麻药用完了,也没做手术的工具。”“想办法,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盐水煮生白布,穿入伤口里把烂肉拉去。再上药包扎。”长景心里也犯嘀咕,这用布拉肉的滋味可不是人受的,但是他并没露出害怕的样子,而是说:“领兵打仗的人还能怕痛吗?”
二曼立即让人准备盐水、白布。又叫来麦收,于得水,让他们帮助按住长景的胳膊。长景喝退二人:“手下几十号弟兄都在这儿看着呢!要是我在这儿哭爹叫娘的怕痛,以后还怎么带弟兄们打仗?来吧”。“行吗?”王梅关切地问了一句。“哪那么多话呀,不说话还当哑巴卖了你!”
长景掏出自己的手巾,团成一团塞入口中,伸出左臂扭过头去。二曼为难地望着政委。王梅说:“做吧。”扭身出去了,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二曼先用锥子穿透伤口,再把白布条穿过来回磨擦,没拉几下,她先受不了了,哆哆嗦嗦地晕那了。最后还是王梅咬着牙拉动白布,她一边拉着白布,一边心里念叨: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别晕过去,千万别晕过去。直至磨去碎骨烂肉,流出鲜血。“好了!二曼,快拿药、拿纱布。”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地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
长景虽脸色蜡黄,豆大汗珠直落,却自始至终一动不动。王梅从他嘴里掏出手巾才发现手巾已经咬烂。她把手巾紧紧握在手里,失声痛哭。众人无不佩服队长是个钢铁硬汉,可比当年刮骨疗毒的关云长。麦收从心里服了自己的队长,真是铁打得英雄汉!
这一天长景正在休息,一支胳膊用绷带吊在膀子上。不知谁说了一句:“队长,你被撤职了。”
“撤职了好,撤职?”长景刚才还阳光灿烂的脸,转眼间就阴云密布,他把眼睛立即瞪圆了:“谁敢撤老子的职?老子崩了他!谁呀,谁呀?”
王县长在一边听见,笑容立即僵在脸上,一会儿转为尴尬,一会儿又变得铁青。
王梅连忙拦他,长景却并不害怕,跳着脚的喊:“老子不管,敢撤我的职,反了天了!”
王进学拿他还真没办法。队员们一会儿看看县长,一会儿看看长景,都默不做声,静观事态发展。
“魏长景!不要以为自己立了功,就敢犯浑!”蠡县公安局长老起怒喝。
长景立即把枪从腰间抽出,顶上火,瞪着血红的眼珠子说:“老子认识你,老子的枪不认识你!”
老起气得嘴唇直哆嗦,用手指着长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要为你说的这句话负责任!”王进学脑上青筋蹦起多高,厉声喝道。
王梅和众人拉走了长景,王县长心里也有点后悔,这样一员虎将,用好了,是自己的左膀右臂,用不好,成了自己的克星。他顶着一脑门的晦气布置工作。天渐渐黑了,因为敌人扫荡的部队还没撤走,为了预防敌人包围,也为了隐蔽行踪,众人吃了晚饭,把脚印都用笤帚扫掉,把灶坑都填了,地面小心地复原,检查没暴露行踪的地方,在黑夜里又悄悄转移了。那年代不敢在一个地方多呆,三天两头转移。白天不敢走,只在夜里行军。
部队行军二十里,来到了一片杨树林,这片树林有五百亩见方,临着小白河,是三年前,为了冬天青纱帐倒了队伍藏身特意种的。杨树这东西,没别的长处,就是窜得快,才三年,树就长得枝繁叶茂,成了气候。眼下虽说叶子都落了,但仍然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战士们摸着黑,一头钻进了树林,四周放出岗哨,交待口令,队伍开始宿营。炊事员埋锅淘米,打水劈柴,急着做饭。战士们则席地而坐,擦枪的擦枪,收拾衣物的收拾衣物。
一弯新月挂在中天,星星眨着眼睛,同志们围着火堆烤火,一块块红薯,放在火下烤熟了,从火堆灰烬里扒出来,麦收把一块最大的、烤得最好的、外焦里嫩的红薯递给王进学:“县长,尝尝咱红蠡县的烧山药甜不甜。”王县长接过来,掰开,一股红薯特有的香味迷漫开来,冒着腾腾的热气。
第二天,县长王进学告别游击队,带着一小队八路军战士直奔桑园村,那里是县委驻地。
王进学为什么要离开呢,他也没跟众人说,也没宣布恢复长景和王梅的职务,就这样走了。
他只跟麦收说有重要事情需要向上级汇报,要马上赶回桑园。王梅猜想,大概是要召开县委会,讨论关于地下战线送来的情报的问题吧。
对了,长景忽然想起桑园村,徐书记布置的任务,说道:“麦收,你带一个人,化妆到县城去,设法和咱们地下战线的同志取得联系,建立起咱们的交通站。”
“你现在不是队长了……”
“扯蛋,到什么时候,这支队伍也抡不到你当家!”
“这是上级的命令!你不要胡搅蛮缠!”
“麦收,你翅膀硬了?忘了当初你打枪是谁教你的了?”
麦收气得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长景又缓和下来说道:“要不咱选举,同意你麦收当队长的举手?同意我老魏的举手?”
“你蛮不讲理。”麦收也知道自己这个政委是靠着写黑信来得,众人不服。现在王县长走了,没人替他撑腰,他无力地垂下了脑袋。没想到长景又小声加上一句:“要不要再告我跟女人睡觉?”
麦收惊惧地呆住了。
其实长景也是没办法,现在队伍减员过半,得好好整顿一下,自己这个队长虽然被撤了职,但是麦收冲锋打仗是把好手,说到管理队伍,那他还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