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说还有一件高兴事?”
秦县令听了这话立刻来了精神。
“望川,这件事还和你有关系呢。”
“什么好事能沾上我,倒要仔细听大人说说。”
“这次院试你们长安县可谓一枝独秀啊!”
“原来是说这件事,刚才开会之前,我与几个同僚已经议论过了,不值得再让大人提起。”
“怎么能不提起?现在不光我这西安府,包括其它偏远的地方都知道你长安县出了个秀才之乡。”
“没想到这民间的新闻比官府的文书传达得还快,竟然都到了大人耳朵中。”
“这是好事啊!说明你秦县令教化人心有方,百姓才乐意传扬嘛,其它县怎么就没有这种情况?”
被知府大人这么一夸,秦县令有点不好意思了。
“大人,这哪是秦云的功劳?完全有赖于老师和学生的勤勉努力。”
“又谦虚了不是?对了,本官还听说你那有个什么学馆,十一个人参加考试竟中了七个秀才,可确有此事?”
“大人,此事千真万确,并非妄言,那个学馆叫石湖乡学馆,地处偏远山区,条件也极是简陋。”
“这么个地方如何能出七个秀才?”
“地方虽穷,但这学馆的教书先生可非同一般。”
“他难道长了八只眼睛,七条腿,是个怪物不成?”
“大人说笑了,虽不是怪物,但也可以算得上怪才了。”
“有何怪才?”
“这个老师叫张群,年龄不过二十岁,比学生大不了多少。他到石湖乡学馆其实还不满一年,但就是在这短短时间内,硬生生把学生的成绩给提了上去,下官也没想到这次院试能考中七名秀才,要知道那石湖乡已经几十年没出过秀才了。仅凭这一点,大人以为下官说他是怪才过分吗?”
魏知府听完后,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才二十岁,此人真的是个奇人啊!”
“还有一件奇事正要向大人禀告呢?”
“快说来听听!”
“去年秋收放忙假时,这张群偷闲到终南山去游玩,不想竟在这太乙峰上遇到了一个世外高人。大人猜猜此人是谁?”
“这我哪晓得?你也别卖关子了,一发都告诉与我吧!”
“是!这张群在太乙峰山顶之上竟然遇到了静虚道长。”
“静虚道长!”魏知府猛地一惊,既而说道:“是他!这人乃先皇老师,当年曾辅佐先皇治理国家,据说先皇的许多大政方针都出于他之手,可谓有功之臣,后来因朝中有人弹劾,便辞官做起了道士,再以后就不知所踪了。此人乃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这张群却有缘得见,确是奇事。”
“不仅如此,这静虚道长还邀请张群在其住处留宿了一夜,不知这两位都谈了些什么?”
“怪哉!想那静虚道长是何等人物,一般人想见上一面都难,竟会邀这书生在山间留宿一夜,简直匪夷所思。况且这静虚道长是道门中人物,张群乃一儒生,他们怎么能谈到一块儿呢?越发让人生疑,莫非这张群以前认识静虚道长?”
“根本不认识,他听我说起这静虚道长的来历后,也是大吃一惊。”
“这张群看来不简单啊!望川,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大人,我与他相识还有一段有趣的渊源呢?”
“快一五一十地告诉本官。”
秦县令将如何通过审案认识张群,然后怎么劝他去石湖乡学馆教书,到后来怎么和学生一起去参加院试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知府大人一边饶有兴味地听着,一边心中暗暗吃惊,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这厅内来回地踱着。
“大人,这张群博闻强记、见识超群,真是难得的人才啊!”
“此等人物如果投身仕途,为国家效力方能起到作用,屈身在你这小小学馆之中,真是可惜啊!”
“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一面让他教书,一面又催促他参加科举,这秋天的乡试他也报名了,到时如果能得中举人,则可顺利进入官场,这样就能效命于朝廷了。”
魏知府看来对秦县令的做法极是赞同,满意地笑了起来。
“望川,看来你这惜才爱才的名声果然不是虚传。重视教育,发现人才,这也是我们这些读书人必须具有的品质,本官应该向你好好学习啊!”
“大人过讲了,下官只是成人之美,如果大人发现了这等杰出人才,肯定也是爱不释手,定要抬举与他。”
“只是不知这张群是否愿意做官,像这类怪才一般都很清高,根本不大愿意为朝廷做事。”
“这张群本性确实不大热衷功名,喜欢过逍遥自在的隐士生活,不过经过下官再三劝导,他想法有了一些改变。”
“你是如何劝导的?”
“这个……下官以天下时局谕之,让其关心政治。”
“天下时局怎么了?”
“大人,这个你比我还清楚啊!下官虽身居底层,却也感受到政局即将动荡不安,你在京师待了那么长时间,朝廷大事怎么会不知道呢?”
“知道与不知道又能怎样呢?军国大事本不是我辈所能左右,你即使报国心切,却也徒劳无益。”
“卑职虽官职微小,但也知道读书人以天下为己任,难道眼睁睁看着国家陷入祸乱,人民流离失所吗?”
“这种危言耸听的话语,我劝你以后宁愿烂在肚子里,也不要与任何人说起。”
“怎么是危言耸听,这朝中大臣争权夺利,诸皇子……”秦县令老毛病又犯了,一谈论国家大事必然激动。
“秦云!”
魏知府大喝一声,示意他闭嘴。
“道听途说之事怎可信以为真?你乃朝廷命宫,要管好自己的嘴,不许乱说。”
“可大人……”
“好了!你怎么就改不了这毛病呢?”
秦县令脸涨得通红,硬是将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愣在那里低头不语。
望着眼前这位下属,魏知府不禁产生了同情和怜爱之意。虽然官职低微,却还不忘忧国忧民,拳拳之心实令人动容,只是其在政治上显得还不太成熟,这样下去没什么好处,还需点化一下。
等秦县令心情平静下来了,魏知府才徐徐开口。
“望川,身在官场之中,切忌不要愤世嫉俗,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看得最清楚吗?错了,很多人比你看得还真切,只是人家心里知道,嘴上不说罢了。这西安府好歹离皇帝远一点,如果是在京畿要地,一句话很可能就要了你的命。你在仕途上如果还想有所建树,就要牢记本官说的话。”
“下官明白了,请大人恕我无状。”
“看来你也是性情中人,这一点本官很是欣赏,但是说话不要图一时痛快,需知祸从口出,一旦别有用心之人抓住了你的把柄,恐性命不保。这官场的血雨腥风你是没经历过,我在京师待的时间长一点,看见多少人因此折了身家性命。有些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的古训你懂吗?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啊!”
“下官惭愧,多谢大人教诲。”
“你我虽是同一年中的进士,但是本官从来只认才学能力,不讲私人关系,所以也并没有特别照顾你,不要怪我不给情面。”
“大人为国家选材,岂肯为一己之私坏了清誉,我秦云学识虽无过人之处,但也不是那种曲意逢迎,一心谄媚之徒,这点请大人尽管放心。”
秦县令这几句话说得理直气壮,正义凛然,既展示了自己的骨气,也表明不愿与那些小人同流合污的决心,魏知府也深感佩服。
“这征收赋税之事,你那长安县还算顺利吧?”
“禀大人,去年的已经缴纳完结,今年的也在有条不紊开展。”
“如此甚好,只是不知百姓反映如何?”
“百姓确有些个怨言,下官为此下了很多力气去解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基本上说通了,加上这两年粮食丰收,百姓也还能承担得起。”
“如果都像你长安县那就好了,可偏偏有几个县工作一直也做不好,弄得本官也头疼不已。这赋税乃头等大事,朝廷的各种支出用度全赖于此,一旦赋税出了问题,国家马上就会陷入瘫痪。别的不说,单是这前线将士的军饷就得停发,那还打什么仗啊?”
“大人说的对,只是这赋税年年增加,百姓确实苦不堪言,下官就怕人心有变,不利于国家稳定。”
“唉!本官如何不知?但是没有法子,国家也面临着各种难题。这黄河、淮河连年决堤,治理水患要花钱吧?北面为了防止蒙古人入侵,大规模修筑加固长城也需要花钱吧?这几年东南沿海倭寇的袭扰也愈加厉害,治理倭患还得要花费大笔银子!凡此种种不靠赋税靠什么?望川,我和你一样都同情百姓,但是也要分清什么是小节,什么是大义啊!”
“大人良苦用心,下官感同身受,一定尽力分忧,不辜负大人期望。”
“这件事务必放在心上,我还有事情要忙,不送你了!”
“下官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