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水城内九门皆封,连十四卫府的巡卫亦比平日多了不少,虽是极力隐瞒,可姜水城中亦多多少少出现了不少风声,内容各异,却也引起了不小的慌乱。
刑部上下更是各自忙碌,便是曳邕,亦有两日未好好休息,而桌案之上,亦是这两日审讯而来供词和一些调查的文案。
“大人。”成殷疾步走近,见曳邕并未抬头,却也直接道:“最近买卖婴童的人,找到了。”
曳邕眉宇一挑,冷言道:“现在何处?”
“已押入大牢。”
“可问出什么?”
“那人亦是倔骨头,刚抓到时便想自尽,被制止了,可至现在却未言半句。”
“倔骨头?”曳邕冷哼,黑眸中亦泛起些许冷意,扬袍起身,却也道:“本官倒要见识一下,他倔到何种地步。”
昏暗的监狱内,幽暗的灯光微微晃动着,一间充满腐味的刑囚室却被血腥味覆盖,四面墙倒像是一块完整的石壁,石壁潮湿,阴森异常。
十字刑柱上布满了倒刺,一名囚犯俨然已被折磨的奄奄一息,肩胛骨被锁链穿过,每一个关节被钉下一枚手腕粗细的铁钉,皮开肉绽,白骨森森。
“拔舌剔骨,开膛破肚,本官自可在你身上来一遍,可本官不想与你浪费时间,你当真想好了不发一言?”曳邕一袭黑衣站在原处,随意的把玩着手中自他怀中得来文案,清冷开口。
虽是小册,却也将姜水城及附近城镇有婴童孩子的地方标了个详细。
观刑着不比受刑者舒服多少,与突如其来的刑法相比,犹如地狱传来的催命符更是让人胆寒。
而观刑已是一夜的人却已面色苍白,两名刑部的人站至他身后,犹如勾魂的牛头马面吧!只等如何勾去面前人之魂。
那人瘫软的坐在地方,闪烁的眸紧紧的落在刑柱上的人,那人并未死而是昏厥,似疼痛让他的呼吸也加重了几分,满是血迹的脸低垂着,混着汗的鲜血沿着脸颊滴滴落入那枯草之上。
咽了咽口水,那人有些惊恐的眸子却也撇向了一旁神色淡然的曳邕,虽素问曳邕狠绝,亦做好了死的准备,可如今他却并不对自己用刑,反而让自己当一个观赏者,刀刀裂骨之声犹如催魂毒药,痛苦之下,竟也让他心生了些许怕意。
无尽恨意的眸却死死浸入此时掌管他命运之人的身上,那人似鼓足一生的勇气,吼道:“我已说过,我不过是贩卖婴童的窃贼,你要杀便杀,何苦废话。”
“倒有几分骨气,说话只需用舌便好,看来这双眼也是无用了。”曳邕云淡风清的开口,两名刑部的人却也会意上前,只听一声惨叫,两颗血淋的眼珠便也落在托盘之上。
此时的曳邕亦没了之前的耐心,到多了几分血腥之气,只见他款步上前,委身,满是细茧的手指轻轻触碰那还是温热的血液,却也在瞬间虎口用力,迫使那带着两个血窟窿的容易朝向自己。
“知晓本官最恨的是什么吗?明明满是谎言闪烁不定的瞳,却生生逼着自己的嘴说出不一样的来,本官不常给人机会,你当真以为你不说,一切就可以被隐瞒?你用命守护的秘密,不过是刑部举手可取之物,你若不说,刑部也只是费那抬手之力罢了,可你,却会痛不欲生,永世不得轮回。”
“哈哈,素问曳大人公正,最也不过是屈打成招,这刑部的冤魂只怕也不会差我这一条了,死不死,又有什么区别?”
“是吗?”曳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接过成殷递上来的湿帕拭,满是血迹的长巾亦被厌恶的丢弃在了地上,黑色的长靴亦无情的踏上。“即不差你一条,想来也不会差你八岁儿子的,此案乃皇上亲命,牵连者,夷九族……”
成殷背脊一寒,虽明白自家主子不会真的让一个孩子受牵连,但在此情此景,拿一个孩子来作为要挟,亦是够狠的。
那人满是血痕的脸更是一白。“大人,我说了,只是偷盗买卖婴童罢了,与你说的案子并无干系,你放过我儿子。”
“毫无干系?”曳邕眼底亦多了一抹恨意。“既如此,你本月盗了多少孩子,又转手卖给了何人?这些,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那需要本官帮你长长记性,还是你的儿子……”
“大人!”那人身子一颤,却也挣脱了两名刑部的官员,跪在地上,两个空洞的血洞有些骇人,只见他重重在地上一扣,方道:“大人,我招,我招,只是此事我真的不知内情,我只是奉命行事,求你,求你不要为难我的孩子。”
“说!”
清冷之声开口,曳邕虽为人狠绝,可一诺千金,此言一出,亦是答应了他的。
“是……是草民远房表舅,一直……一直在太子府上做事。”
话至此处,已然明了,成殷微顿,看向眸光已寒的曳邕,不敢言语。
只听那冰冷的声音道:“说清楚。”
那人微顿,却也继续道:“表舅虽没有什么职位,可好歹也是在东宫做事的,向来不屑与草民这种鸡鸣狗盗之徒有所牵扯,故少有交往,可前段时日,他却忽然找到草民,说……说要四十九个孩子。”
那人顿了顿,见周围并未有人说话,却也继续道:“草民当时亦有些疑虑,可他出的钱极高,草民一时被蒙了心,这才答应,可具体他要做什么,草民是真的不知晓的。”
“事情过了两月,本以为无事,可不想表舅昨夜竟再次找到我,给了我一瓶药,说若有人找我,便服下,否则大难临头,之后……之后的事大人你也知晓了……”
曳邕眼眸微眯,虽不愿相信,可眼前的人不像是说谎,手指不由握紧,难道太子,真的牵连了此案。
“你表舅,何名?任东宫何职位?”
“屈华,只是东宫普通园丁。”
园丁?曳邕眉宇越渐蹙紧,这是掉头的大事,即便太子要做,亦不会交给自己不信任的人,可就是因为交给这样的人,才容易被怀疑。
太子,当真是你吗?
“买卖婴童,你亦是死罪,本官会奏明皇上,你的罪行。”说完,亦疾步离开。
成殷亦快步跟上,此时的大人脸色已骇到极致,大人虽为人处事狠绝了些,但却也见不惯朝堂阿谀奉承之流,只是生在曳家,考虑的自然不能少了。
如今的太子乃曳贵妃之子,是整个曳家的殊荣,亦是曳家唯一的筹码,若太子真的在此时出事,那所牵连的,便不止是东宫了。
“此事暂不要声张。”久久,那低沉的声音还是传来了。
“是。”成殷亦点头。
而就在此时,一刑部的官员却也疾步走了过来,行礼,道:“大人,落颜殿有宫女松口了。”
曳邕眉宇一挑,看着眼前的人,道:“说了什么?”
“宸妃生前甚少接见他人,与天机府的司巫到走的近。”
“天机府……”意味深长之音缓缓传来,前几****不是未去过天机府,可那女子并不像说谎的样子,难道是哪里看错了吗?
“还说了什么吗?”
“并未再说了,只一个劲儿的为宸妃喊冤。”
“知晓了,退下吧!”
“是。”
见那人走后,成殷亦道:“大人,现在如何做。”
“先去天机府走走。”
“是。”
天空意犹未尽地低云暗压,冷风扬扬洒洒卷起夜间积下的薄雪,偶尔一紧,打在衣袍上似是能听到细微的破碎声。
姬云翊身披一袭银狐裘斗蓬,风帽半掩,明黄衣衫磊落。
一婢子站在他的身后,打着一只青竹油纸伞,遮于他的头上,白雪纷纷,飘飘洒洒的落在伞顶。
有细小的风从远处吹来,卷起地上的积雪,在角落里转着困,形成一个个细小的漩涡,扫过他洁白的靴子和大氅的衣角。
“王爷。”沫非款步行来,接过那婢子举过的油纸伞,却也示意她退下,并未有过多言语,只道:“曳大人已然查到太子处了,而落颜殿亦有婢子供出,那段时日,只有司巫大人常去。”
姬云翊如若未闻,只是静静的站着,目光只落在那暗沉的天间。“曳邕呢?”
“曳大人虽顾忌太子妃和曳贵妃,但此事甚大,想来他是不敢多隐瞒的。”沫非顿了顿,看了看眼前的人,亦道:“曳大人亦遣人去了天机府。”
跟在主子身边多年,却也能看出主子最近的变化,主子向来不会参与这些,未成想这次竟牵连其中。
初雪那日,他不知主子为何出去,又为何将那天灯收回,主子的心思常人向来猜不透,可如今死更不一样了,只因那天机府的人吗?
他的眼神宁静,悠然如水,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
长风陡起,手中的竹伞一掀,就被吹飞,沫非一惊,转身就要去追竹伞,遍天的大雪簌簌洒在姬云翊的肩头,尽管穿着厚厚的大裘,仍日觉得是那般的寒冷。
“走。”
薄凉一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沫非抬眼,那人却也只留下一抹孤绝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