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早上,在【七禽城】主塔楼顶层的房间内,林七禽正在听取手下的汇报,“昨天夜里,城外南侧的岗哨发现了数批诡祟的身影,随即派人前去追踪。岂料对方逃匿的手段十分高超,不仅未能找寻到对方的下落,派出追踪的队伍中反而有数人失去了联系,暂时还无法确定对方的意图和身份。“
林七禽略一沉吟,与站在身旁的同叔神情严肃地交谈了许久,转身又交代了手下几句。说罢,便和同叔两人径直向下,来到了塔楼的地底,也就是上次焦二借用地火的大门前。但是此时在林七禽他们两人的面前,与之前焦二所见的截然不同,并没有赤红色的鎏金大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晶莹剔透的虚无镜面。这面看似透明的椭圆形镜面异常的神奇,当你的视线转向它,目光便如同陷入了旋转的漩涡之中,无法挣脱,这就是木族大名鼎鼎的【定向传送法阵】。无论你在什么地方,只要面前有一座与别处互相联通的传送法阵,你就可以通过这个法阵在两地之间任意穿梭。
林七禽心中想着:“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大人他们应该也到了。“于是便和同叔一同向虚无的镜面中走去,两人的身影直接消失在一片光芒之中。
光晕波动,两人来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一名和林七禽穿着相似的男子站在他们的面前,还保持着双手结印的姿势。此人乃是同为木使的林信,林信修习世间罕有的空间咒术,可以任意穿梭于大陆各处,正是他亲手布置了木族的第一座【定向传送法阵】。刚才便是他通过自身的空间咒力联通了【七禽城】塔楼底部的传送法阵,才将林七禽二人从【七禽城】凭空召至此地。
昏暗的环境中,只有火把的光亮让他们能够勉强看清周围,林七禽向林信点头示意后环顾四周,发现四面皆是巨大的暗红色石壁,一直向上延伸。林七禽顺着石壁抬头望去,上方是一片根本无法看到顶端的黑暗,再低头向前看,面前是一个直径足足有数百米的巨大圆形广场,而他们现在正身处这石壁环绕的广场的边缘。林七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不论是这圆形的广场还是高耸的石壁,它们的表面下都隐隐潜伏着一股莫名的力量,并且这股压抑的力量仿佛随时都会从四面八方猛地喷涌出来。
林七禽心中凛然,依他的猜测,这巨大的圆形广场下以及高耸的石壁内恐怕都暗藏有未知的法阵。要知道法阵的布列往往需要极其精准的计算,并且符咒印记的排列必须遵循一定的规律,法阵规模的扩大意味着它的复杂程度成百上千倍的增加。即使是最为普通的小型法阵,寻常人布置起来也需要花费好几天的功夫。像如同木族【定向传送法阵】一样的强力法阵,不仅对布阵的人有着极高的要求,更是需要耗费巨大的物资和精力。如果是像眼前圆形广场这等规模的巨型法阵,想必即使倾注全族之力也不是一朝一夕间所能建成的。若这一切果真是如同林七禽所猜测的那样的话,这可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
在这昏暗的空间内除了林信他们三人之外,在广场的四周还有另外三位老者。在他们右手边的那名老者银须及地,手持龙头木杖,着一身暗纹青袍端身而立,正是他们木族的族长【森】;另一位离他们最近的老者则是【火使】五老先生,他此刻正襟危坐,神情肃穆,如临大敌;最后一位在他们左手边不动如山的,便是【明殿】的现任殿主永正。
而在这圆形广场的正中,今天的主角焦二就闭目盘坐在地上,他的上身****,吐纳自如,半人高的葫芦就立在他的身边。经过将近半个月的静心调养,焦二现在整个人已经身心放空,了无杂念,做好了迎接火族传承仪式的准备。
随着焦二的一呼一吸,他的额前出现了变化,有光芒开始慢慢地从他的额头上渗出,渐渐于他的面前凝成了一颗尖棱状的红色石头,这便是焦二的【火命石】。【火命石】飘至焦二的头顶,映射出一片光幕,两排火焰形成的单字”炎二“浮现出来。同时,在“炎二”的下方另有两列名字,分别是“炎一”与“炎七”。林七禽他们身旁的那位火族老者五老先生在盘坐间化为一道火光飞速去到焦二的面前,右手指尖凝出一道红芒,心念一动,便射入焦二头顶的光幕中,光幕下方的两列名字之间便又多出了另一列火字”炎五“,“炎二”的名字如同君王一般浮于另三人的姓名之上。
同叔低声感叹道:”堂堂火使一族,自从九年前的【暗星陨日】之后,全族尚存之人皆为戴罪之身,改姓为焦。时至今日,奄奄一息,苟延残喘,全族竟只剩这寥寥数名火使,就连【传承法阵】都需要我们与【明殿】的协助才能运转。照这样下去,即使不是今日,火族迟早也要断了传承,那时使族便将只剩下我们木族这一支独苗。哎,也不知我们还能独善其身多久?“
火族的五老先生退回圆形广场的边缘,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传承法阵】就要开始运转,而另外两位老者也早已在法阵外准备就绪,三人分别立于焦二的三面。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结界从广场的边缘升起,整个法阵都被笼罩在内,同时将焦二与其余人分隔开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焦二身旁葫芦的颜色渐渐红亮了起来,融化成一滩流动的红浆,环绕在焦二的周围。
三名老者闭目凝神,各自运气,红绿银三色的光芒分别从三处汇聚到广场的中心,也就是焦二的身下。随着三位老者咒力的注入,地面上的法阵开始浮现出暗红色的纹路,整个法阵上镌刻的咒印以焦二为核心,缓缓地转动起来。焦二被法阵产生的力量牵引向上,不由自主地慢慢站了起来,随后悬浮在半空中。
过了没多久,法阵的纹路纷纷变亮,突然在一瞬间发出了刺目的光芒,然后又全部黯淡下来。广场边缘的火把不知何时已经全部熄灭,偌大的空间里,再也没有其余的光源,只有焦二身下法阵的暗红色咒印发出黯淡的光亮。一片漆黑之中,广场四面高耸的石壁上开始亮起点点星火。
“这是......”林七禽望向四周,不知发生了什么。
同叔看着四周的石壁,向林七禽解释道:”这里乃是火族的【圣殿】,石壁上的每个石窟内原先都存放着一位火使的【火命石】,被供奉在这神殿之内,这星火便是是历代火使的【火命石】碎裂后留下的一缕残魂,每一点星火就代表着一位火族先烈。”
石壁内密密麻麻的星点一个接一个地亮起,四面的石壁迅速地了变成了一片星火的海洋。
“为什么有几个和别的看起来不太一样?”林七禽心中波澜不已,他看到这片英灵的海洋中明显有一些光点显得更为明亮硕大,不禁问道。
“那想必就是他们火使一族的历代族长。”林信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副景象,环顾四面,同样被眼前的壮阔魂海所震撼。
悬浮在空中的焦二双手结出咒印,火葫融成的那摊红浆升腾为一片红雾,均匀分布在他的四周,并且随着焦二的施咒开始剧烈地波动,如同平静的海面忽然波涛汹涌了起来。焦二心中暗喝一声,红雾开始以他自身为中心向四面迅速散开,穿过了结界及众人,直至扩散到石壁之上。那些星火一接触到红雾便纷纷消散,最后只留下寥寥几点仍然闪着光亮。
火族的五老先生见此情景很是欣慰,嘴角不由地露出了一丝笑意,但他的额头已有细密的汗珠出现。木族族长也睁开双眼,深深地望了焦二两眼,然后又再次闭目。
“火族的历任族长都必须获得当世全部【火使】的认同,然后在族内三位顶尖【火使】的协助下,开启传承法阵,接受族内先灵的考验。这里是火族【圣殿】的外殿,那些熄灭掉的星火即为认可焦二的实力,同意他通过试炼,继任新的族长。能够一次获得如此之多的先灵认可,焦二果真是不简单。”林信惊讶于焦二的实力。
林七禽四下望望那些仍未熄灭的火光有些疑惑:“那这些还在的火光呢?”
“那就需要焦二他在内殿中逐个击败了...”同叔目不转睛地盯着法阵。
林七禽刚想继续问,情况又出现了变化,一点仍亮着的火光从那石壁上径直飘向焦二,没入了焦二的体内。焦二坚定沉着的表情立刻出现了变化,虽然依然是紧闭着双眼,可眉头却是紧蹙,完全无法保持像刚才一样的冷静。
“内殿在现实世界中并不存在,是一处只有火族的族人可以进入的神秘领域,想必现在焦二的灵魂应该已经身处内殿之中了,火族的历代族长都是在内殿内获得最终认可的。”同叔接着说道。
“若是无法获得认可呢?”
林七禽身旁的两个人都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但林七禽刚问完,自己其实就已经想到了答案。“形神俱灭!”
众人都知道传承法阵的运转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林七禽和其余的两人连呼吸都不知不觉地开始放缓,目不转睛地看着法阵接下来的变化。
就在这时,另一面石壁处的星火不知为何也开始飘向焦二。众人皆是一愣,然而这竟然还没有结束,紧接着石壁中剩下的几点星火也全部开始向焦二飘来。
“怎么可能!难道焦二他想与这么多族灵同时交战!这些星火中大部分可都是火族历代的族长,焦二他一定是疯了!”林信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名老者也全部睁开了双眼,现在乃是传承的紧要关头,成败在此一举。火族的五老先生明显有些吃力,他连呼吸都已经开始变得急促,但是他却仍然注视着法阵正中的焦二,布满是汗珠的面庞上写满了忧虑与不安;木族族长则是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而视线也是牢牢地盯在焦二的身上;明殿殿主永正静静地望着焦二,若有所思。
焦二在空中不停地扭动四肢,剧烈挣扎,同时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他全身的肌肉全部紧绷,青筋纷纷暴起。“轰”的一声,焦二四周的空气猛地全部被烈焰点着,开始剧烈地燃烧起来。焦二全身被火焰包围,成为这一片漆黑之中的唯一光亮。滚滚火焰越烧越烈,蹿起的火浪足足有数十米高,但就是这样还是看不到石壁的顶端。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整个阵法的结界内全是一片赤红,已然无法再找寻到焦二的身影,他的呻吟声变得越来越小,直至终于消失不见。
火焰足足烧了一个小时才终于燃尽熄灭,法阵内已是空无一物,焦二整个人都被燃成了一团灰烬,散落在法阵的中心。整个火族圣殿内一时寂静无声,仿佛这里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火族的五老先生痛苦地别过头闭上了双眼,木族族长惋惜地叹了口气,林七禽他们也都是一脸愕然的表情。
这种可怕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法阵上咒印的光亮彻底熄灭,三名老者终于同时停手起身,停止了法阵的运转。
就在这时,四面的石壁忽然全部亮了起来,火族老者连忙狂喜地向四周张望。星火转瞬又再次全部熄灭,传承法阵的正中凭空冒出一大团炽烈无比的火焰,熊熊烈焰如同太阳一般燃烧,一个人形的轮廓从烈焰中渐渐出现。焦二双目紧闭,两臂张开,身着赤甲,悬浮于火海之中。他的头顶漂浮着一团写作“焱”的火字,化为了棱状【火命石】,再次陷入焦二的额间。焦二猛地睁开双眼,一双赤目闪着耀眼的光芒,右手一挥,周身的所有火焰飞速凝聚在一起,化为火葫,飘在焦二的身旁,同他一同从空中缓缓地落下。
焱王即位!
火族老者流下激动的泪水,扑通一声跪下,喃喃地仰头说道:“天不亡我,我火族的传承总算是没有断绝......”
林七禽等人朝向法阵正中的焦二,低头单膝跪地。木族族长惊讶地说不出一句话来,而明殿殿主同样是沉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