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可是你没有抓住，所以那一夜，她应该哭得很伤心吧，她知道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她也知道过了那晚，她只能做新君的女人，只能为突厥国运而活。”
“即便再不甘心，再有期望，那又有什么用，反正后宫多的是摒弃初心的女人，她自幼生在宫廷，早就看多了，也看透了，做个宠妃又有多难？她有的是资本，也有的是背负，没有了情爱，身后却还有整个突厥需挂念，那天晚上，她吹熄了灯的同时，怕是也吹熄了此生的所有情爱。”
陈大愚没有再开口，只是一味摇着头，眼泪簌簌，哽咽不止。
始休怔怔盯着白瓷盘里面精致的荷叶饼，半晌才讷讷开口：“你们都知道她喜欢荷花，方之衡因此喝莲心茶，你也因此喜欢这荷花饼，大约她是真的喜欢过吧，可是乾西宫满池塘的荷花，她却从未多看一眼，倒是总喜欢对着一面破铜镜子梳发，我从前只道她是爱惜容颜，顾影自怜，但如今才知时移世易，人心转换，她也不过只是个俗人。”
“陈大愚，你知道吗？她在死前给自己画了幅自画像，画里头她穿着一袭天水碧刻丝百蝶织锦对襟宫装，身披一件不伦不类的白色纱衣，我一直都很好奇，那件纱衣是做什么用的，也不清楚她什么时候穿过这件衣裳，为什么她明明那时候都已经病体支离，都快握不住笔了，还非要画那么繁复麻烦的宫装，而且明明画这么正式华贵的宫装，偏生画上的她却是一头随意的乌发不加任何修饰，她不是最顾惜容貌的吗？陈大愚，你知道这样的一副自画像，多么矛盾诡异吗？时至今日，我才知道，她这是在人生终点给自己一个交代，她所爱的，所想的，都在那副画里。”
“对了，那画上她还亲题了一首白居易的《长相思》。”
“我一直以为，她是看透了后宫的诡谲、天子的薄情，是彻底灰了心了，时至今日我才明白，让她爱恨交织相思无度的人，从来都不是方之衡。”
“陈大愚，或许她曾经对和你的感情迷惘过，但是在她嫁入皇室、面对曾经许诺终身的少年郎的那一刻，她应该再没有任何迷惘了，方之衡或许让她怦然心动过，但是偏偏却是你陪她经历生死，是你生生断了她对方之衡的思慕，也是你让她知道了情之所至，一往而深，还是你，成了她寂寞宫廷里的唯一念想，她是有多爱你啊，以至于堂堂突厥嫡长公主、名声赫赫的淑妃娘娘，被诬恶名，她却没有丝毫反抗挣扎，她担着个荡妇的污名，还能心平气和地进了乾西宫，然后安安静静生下孩子，守着一份不为人知的相思，到死还在念着你。”
“曾几何时，她和你相拥在烈日黄沙下，她以为那已经是她的一生一世，但是后来，你却生生将她推进了一池污水中。”
……
“陈大愚，你后悔吗？”相顾无言，半晌始休问道。
陈大愚根本开不了口，他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他疯了似的扯着自己的头发，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