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牧马人开得不快，刚刚让杨枫不至于跟丢，仿佛是逗弄老鼠的猫儿。
司机一直从后视镜看着杨枫，用车速保持彼此的距离，不经意的一瞥码盘，指针居然指着六十，司机只觉得头皮一麻。但是，他依然踩下油门，指针顷刻间甩到八十。
一车一人出了小区，直奔中山街。
中山街在北平街的另一头，属于老县城城区中心，分布着县城的博物馆和书画院，青砖碧瓦，一水的仿古建筑。
白天里人声寂寥车马稀，晚上更是人迹罕至。
青砖铺就的宽阔街面，昏黄的路灯，牧马人停了下来。
杨枫追了一路，一口气跑了近八公里，肺管子都要爆炸了，他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根本顾不上叱骂。
约莫过了五分钟，杨枫方才喘匀了气，然而他刚刚直起腰，指着牧马人，牧马人二话不说，加速向后直倒过来。
“操！”杨枫低声骂了一句，还是选择闪避。
牧马人猛然停住，再一次全速朝他撞来。
刺眼的大灯没能让杨枫闭上眼睛，他握着双拳，慢慢调整呼吸频率，然后，迎着车头冲去……
牧马人再次提速，杨枫单手在引擎盖上一拍，身子已经落在车的后方。
直到这会，杨枫依然没能弄明白怎么回事。
牧马人又是一个加速直倒，势要将杨枫碾成肉饼。
杨枫扭头跑了几步，双腿在侧墙上一踏，身子便落在牧马人的顶部，然后用力一踏，任由车身如何扭摆，他自岿然不动。
牧马人开到博物馆门口的广场停下了，杨枫声音冰冷：“事不过三，懂吗？如果不是神经病，就把话说清楚，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
车门一开，穿着迷彩背心裤子高帮军靴的靳正宇跳下车，寸发如同钢针一般立在头顶，背心被贲起的肌肉撑的紧紧的。
“原来是你？”
靳正宇戗指杨枫：“王八蛋，给我下来，我要好好教训你！”
杨枫索性在车顶坐下来，居高临下看着这个一面之缘怨气冲天的男人，摇摇头：“哥哥，我哪里得罪你了？要教训人，总得给个理由吧！哦，让我猜猜，是因为华紫嫣？”
“看你不顺眼，教训了再说。”
“那好，我倒要看看谁教训谁。”杨枫从车顶一跃而下，二人如同斗兽一般撞在一起。
靳正宇虎背熊腰，力量不可小觑，杨枫身子没有那么魁梧，可是这一撞居然是旗鼓相当。
这一下的对碰，靳正宇又是一惊。
严格算来，这是杨枫给他的第三惊。
酒量、速度，还有这一刻的力量。
二人对攻了一阵拳脚，拳拳到肉，当然，起码的规则还是遵守的，比如避开头部和下身。
一阵疾风骤雨般的对攻，二人噔噔倒退七八步，打量着彼此。
第一次交锋不分胜负，二人都有些吃痛，却不影响战力。
“小子，有两下子，不过，很快，我就会让你跪地求饶。”靳正宇咬牙切齿道。
“是你挑衅在先，到底多大的仇恨，居然想要我小命，所以，我也不会客气。”
两人再次撞在一起，靳正宇居然使出了刚猛绝伦的十二路谭腿。
中华武术博大精深，这十二路谭腿杨枫只是有所耳闻，听说是南拳北腿中的北腿，经过几十代英杰的反复锤炼，几乎没有破绽。
功夫是没有破绽，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练到元转如意无懈可击。
杨枫只有程咬金的三板斧，不过，他却掌握着一个“快”字。
天下武功，无有不破，唯快不破。
非但如此，在间不容发的腾挪闪躲中，靳正宇的每一个动作都会经由他的瞳孔，在脑海中留下投影。
靳正宇越打越惊，十二路谭腿是他的看家本领，便是依仗这个绝技，他打遍军区无敌手，而且，从来没有将十二路用尽。
可是今天，靳正宇已经踢到第二遍，他都有些气喘吁吁腿脚发软了。
“孬种，你要龟缩到什么时候？”看到杨枫闪过来躲过去，如同泥鳅一般滑不留手，靳正宇气不打一出来，于是出言激将。
“怎么？强弩之末了？”
“你可以试试？”
再一次让过一记刚猛绝伦的腿击，杨枫气势一变：“看我现学现卖。”
“什么？”
接下来，靳正宇就看到了瞠目结舌心头发寒的一幕，杨枫居然用十二路谭腿反攻回来。
靳正宇惊骇莫名，自然失了先机，一路忙于招架，节节败退。
终于，杨枫一记鞭腿抽中靳正宇的肩头，将他魁梧的身躯砸在牧马人越野的车身上。
紧接着，又是一下劈腿，擦着靳正宇的耳朵，砸在车身上。
两个男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对，像拉风箱一样喘气。
终于，靳正宇开口了，只是语气充满了不确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杨枫一下子忍俊不禁，惹来一阵咳嗽，他将腿拿开，皱眉道：“你是金大侠的小说看多了吧。”
“那你怎么可能……”
“你看我学得还行？”
“莫非你本来就会十二路谭腿？”
杨枫摇摇头：“都说是现学现卖了。”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靳正宇摇头晃脑。
杨枫突然出手，一脚踏着靳正宇的胸口，将他压在车身上，目露凶光：“不忙说这个，先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狠？”
“这算个屁，我就知道弄不死你，早知道带把枪。”
“你……”杨枫摇头苦笑：“哥哥，咱们也算有过一面之缘，上车喝酒多尽兴多愉快啊，怎么几天没见你就反目成仇，还非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
“你真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如果因为华紫嫣，你也不能这么狠吧！”
“你知道华紫嫣什么身份吗？”
杨枫摇摇头：“是不是很**？”
靳正宇仿佛不信：“你真不知道？”
“我为什么必须知道？”
靳正宇点点头：“这就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
“喂，你不要转移话题，快说，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因为，因为你是个花心大萝卜。”靳正宇瞪着杨枫吼道：“我是看着小天长大的，在我心目中，她就是应该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小妹妹，你跟她都那样了，怎么可以又同华紫嫣有染，而且还不止华紫嫣一个。”
杨枫顿时哭笑不得：“原来因为这个，可是，我把你家小天怎么了？我没把她怎么样啊！”
“没怎么样？都开房了，还没怎么样？”靳正宇红着眼睛道。
杨枫摇摇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你说什么？”
“我说我倒是想那样，你没看到每一次高晓雨都虎视眈眈地守在门外？”
靳正宇摇摇头：“总而言之，你们已经不清不楚，除非小天对你没感觉，否则你就必须负责。”
杨枫摇头道：“这算什么？人家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小天虽然不是皇帝的女儿，但是凭着她的容貌家世，也必定是个抢手货……”
“什么？小天在你眼中只是货物？”靳正宇瞠目欲裂。
杨枫马上投降：“算我怕了你了，我只是这么打个比方。”
靳正宇叹了口气：“那你跟华紫嫣又是怎么回事？”
杨枫轻轻一笑，目光有一丝迷离：“萍水相逢，陌路邂逅，她是女人中的君子。”
“什么意思？”
“她说，君子之交淡如水。”
靳正宇点点头：“这就是真实的她。”
“你很了解她？”
靳正宇马上摇头，身子一滑，靠着车身坐在地上，杨枫看了看，也在一旁坐下。
一阵夜风袭来，两个汗流浃背的男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噤。
靳正宇在屁兜里掏了掏，掏出一盒皱巴巴的烟，烟盒都被汗水浸透了。靳正宇抽出一根嗅了嗅，栽在杨枫嘴上，自己又叼了一根。
靳正宇爬上车，发着车子，用点烟器点着了烟，又爬下来，狠狠吸了一口，才递给杨枫。
杨枫接过烟看了看：“小熊猫？”
靳正宇微微一笑：“要不给你整两条，市面上买不到的。”
杨枫摇摇头：“我极少抽烟。”
“烟酒不分家，你那么能喝，居然不抽烟，还真是稀罕。”
杨枫深深吸了一口小熊猫，感觉的确跟以前抽过的不一样，他道：“特供？”
“对头。”靳正宇竖了竖大拇指。
杨枫又吸了两口，将半支烟掐灭，道：“喂，你知道耽误我多大的事儿吗！”
靳正宇笑道：“我当然知道，过生日，看电影，开房，日。”
“你……”
“我盯你很久了。”
杨枫用手点着他：“怎么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这样！”
“我不想小天难过。”
杨枫抱着头：“哥，算我求你了，我跟那个小天真没什么，只是给她治过病，连朋友都算不上。你放过我，行吗？”
“呵呵，求我啊？”
“别逼我。”
“怎么，威胁我？还想再打？”
“我不喜欢暴力，你应该知道，我是个医生，擅长中医，最拿手的是针灸……”
靳正宇脸色一变，马上露出憨笑：“兄弟，你得走了，可别真耽误了你的大事，夜还长着呢。”
杨枫点点头，扭头就走，没走几步，猛然转身，大步朝靳正宇走去。
靳正宇不由咽了口唾沫：“兄弟，你又干什么？”
杨枫一把抓住他背心吊带：“干什么？送我回去。”
最终，杨枫只是让靳正宇将他送到了小区入口，一路脚步虚浮好似踩在棉花上，远远地，看到大切诺基旁边，一抹倩影在路灯下抖动着肩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