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翎在迎风飘零,衣角被风吹绕,马上的少年很得意,他在奔向长安的路上。白衣,白马,雀翎,长剑。本该配着青山绿水,游子佳人这样的煽情风景。然而,残唐乱世,谁容得你清闲。
兵戈四起,烽火狼烟。不绝于途的只有难民。
难民经历了长安的大火,黄巢的刀兵,他们身上染着亲人的血。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而离乡路途的步履是很艰辛的。数十家难民默默排成一条长队,在黄土路上缓缓行进,他们的草鞋大多破了洞,甚至,只剩鞋底,用一根草绳栓着脚,才不至于掉落。有人背着跨篮,篮子里是他们几口人的干粮。有人抱着孩子,孩子早就没了哭闹的力气。有人推着独轮车,车上的人半睁着眼睛,一口干粮就能给救活,但就差这一口干粮,让他活不成了。
已是午后,仍有人啃着糙面窝头,面渣掉在地上,那人捡起吞下。窝头已是好的,有人剥下稍有的略嫩些的树皮充饥。
凌风不禁动容。他当书生那会也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幸亏他考中了状元。考中了又怎样,还没等皇上钦点,黄巢一把大火烧了长安,也烧了凌风的状元美梦。他一定是古今最为悲催的状元。
若不是乱世,凌风或许已是唐朝某部侍郎了,再贯上新科状元,大学士的名号,给国家谋划谋划,给难民拨些粮草,推行他自己的仁政主张,那该多好。然而,已是乱世,行人竟有饿昏死的。一家人哭一场,用草席裹了尸体,放在推车上,或用绳子拖着走。三五个行人倒下,哭声此起彼伏。荒原的秋风将哭声传进凌风的耳朵。他偏偏多金,却不舍得散些给他们。凌风看着这些难民,竟有些惭愧。他速来有侠肝义胆的。
他的马不由自主放慢脚步,凌风想加一鞭快速离开,白马偏偏在这个时候尥蹶子。
难民中有个花季少女,她本该是嫁人的年纪,却衣不蔽体。她的大眼睛盯着凌风好不自在。
凌风终于散了些银子给难民。
他忽而觉得自己称得上是侠了。他仍然记得他的恩师教导他侠字怎么写。侠字,单人旁,又一个大写的人字,再两条横线夹住两个小“人”字。寓意人与人要相互依傍,相互扶持。为侠者须以拯救苍生为己任。横线是剑,剑有两把,一为救人,一是杀人。救该救的人,杀该杀的人。
他苦读多年,也悟出了仁政治天下。他的信条,仍是仁义二字。尽管是乱世,他也要实行仁义主张的。他想了很多。
却忘了一件事,他不是朝廷官僚,只是一个杀手,后知后觉的杀手。
长安的城垣塌了半边。大火尚未熄灭。烟雨阁是否安好呢?凌风的心一颤,加快了马鞭。长安城已是瓦砾一片。黄巢的兵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长安没有兵马,只有萧条。凌风驻马废墟,呆望着出神。
他想起了陆婷的面容,又是渴望,又是焦虑。他渴望见到陆婷,焦虑他会不会与陆婷人世两隔。
忽而有白衣女问:“事情办妥了吗?”
凌风猛地回身一看,却不是陆婷,心又沉到了地底。不禁问:“陆姑娘在哪里?”
白衣女:“自然在一个安稳的所在。我问你事情办好没有。”
凌风:“好了。”他指指衣领的雀翎,“你要把雀翎交给陆姑娘吗?”
白衣女:“不必,你自己留着吧。”
凌风:“还是交给的好,我有些不大放心。”
白衣女:“有什么不放心的!”
凌风:“你能带我去见她吗?”
白衣女:“阁主告诉我,你若执意去见她,可以到桑海城风云客栈等她。不过,她什么时候到那里,就不得而知了。”
凌风:“我愿意等,愿意等。”
他已打马东去。去桑海城风云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