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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故乡
逃走的那会儿，我二十五岁，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虽然我看上去也象个小母亲一样喂那吃奶的孩子，甚至也会在村口的老树下，掀开上衣，并不在意那些上工男人的粗野玩笑和牛样的眼睛。也或许有点故意坦露呢？年轻吗，正好时候。但其实我心里，还是有点羞涩的，我的脸上也流露出来了，这不用他说（后来他跟我讲过），我也知道，毕竟是新媳妇刚做娘，那****自己摸着都软侬得吓人。但我只是想学着那些邻居妇女一样粗鲁，不在乎。认命吧，做一个象母亲象奶奶象所有邻居妇女们一样的乡下妇女吧？但是，我越是这样劝自己，我那藏在心底的魔鬼越是踢得心疼。我心疼孩子，又忘不了另一个他。随时随地都会想起来，一想起来就想要他，就想死。
那年过端阳节，是他们俩个小兄弟来接我去过节的。那时乡下，每逢过节，都要接媳妇去过节。如果不来接或者接了不去，都意味着这亲事有了曲折。这将是男女双方家庭都愁怅的。那年我刚二十三岁，他十八岁，刚下学。小兄弟还上着学。他哥哥，也就是我的未婚夫，没来接。在乡下，还有点封建，未婚夫是不好意思去接未婚妻的。他们家兄弟四个，老大光棍，老二是我的未婚夫，没有女孩。只能派他这俩个小兄弟来接未婚的嫂子去过节。我这婚事也就当年正月里刚定的，也就是我妈带一帮女亲戚们和我一道去男方“瞧家”，吃一顿午饭，包了百十块钱的见面礼回来，就算定了。
当时，在外人看来亲事定了也就是男女双方都相中了。认为我大致差不多算是安心了。一个不识字的女孩子能有什么不得了的呢？找个差不多的乡下男子结婚是命中注定的。邻居们也都是这样想的。母亲早已接受了这现实。哪怕知道那男子稍稍有点太老实也就是拙口笨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乡下只要能干活种庄稼就行了。穷人家的女子，乡下女子，生儿育女扒一辈子土坷垃是逃不掉的宿命。可我的真实情况，现在说起来虽不是相反，也差得很远啊。但我为什么还是匆匆定了这门亲事呢？用我母亲的话说，也是该因（命中注定）。我小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可能怕羞可能家穷，反正父母没叫去上学，自己也没想过去上学，甚至还不想上学。等长大了不识字，才后悔死了。但没用了。也因为这睁眼瞎，此前择了几门亲，都没成。我母亲很着急。乡下熟人，纵横也就二三十里，知根知底的好男孩都快被挑光了。她天天念叨，女儿好要，婆家难寻。甚至还说我太挑，除了有个好脸蛋，还有什么呢？家里又穷，一个高考几年没考上的二哥，都二十五六了，还没定亲。我父亲一辈子，直脾气，人家私下都叫他大牛。一辈子都皱着眉，没看他好好地笑过。对子女事，他也不在意或者说没办法吧。我母亲在队里，一张嘴就是钢枪，看不惯的事她非要放炮，有时吃亏了也不忍，就大闹，很少人不怕她。这样的名声在外，总有人要说，到他家做媳妇或做女婿不受气那真是老天爷开眼了。这样也就多少影响了二哥与我们姐妹的亲事。加之，这时父亲又得病了，那咳嗽就快把三间茅屋都撕破了。母亲天天一边熬药，一边诅天咒地。我们姐妹就成了母亲最大的出气桶。那个骂啊，都是她在生产队稻场上跟人骂战的那些粗话，根本不考虑我们姐妹的感受。父亲有时气急了，连药罐子都摔了。我母亲就故意说，你死你死吧，别害我们一家人都跟着你那臭脾气受罪。我们几个劝也劝不住发了疯的母亲，只能躲到屋后的竹林里。等屋子里没有了咳嗽没有了诅咒，我们才进屋。没考上学的二哥更不用提了，天天躲在西头屋里，不见人。那脸整天看书熬得就芋窖里的山芋苍白如纸，一点血色都没了。父母本来指望他能光耀门楣，扫除多少年来都聚在我们家的霉气，谁知他竟然快成家里的灾难与羞耻了？我们姐妹知道二哥学习苦，家里重活也都是我们娘三个干。生病的父亲强撑着犁地，耙田。挑稻捆子，拉粪，割麦，沤红麻，赶集买卖都是我们姐妹。也因此邻居们说我们姐妹象两个男劳力。也是没办法，二哥复习高考一年，我们就有希望一年，哪怕那三间草屋里，天天以泪洗面，我们家我们父母还有希望，我们姐妹也将会跟着好好扬眉吐气一回。可最终二哥放弃复习，那个能治疗父亲痨病、母亲心病的考大学美梦破碎了，那多年来一直盘旋在三间草房屋顶的铁饭碗的泡影破灭了。父亲没有一年多，病重去世了。虽然母亲坚强，从没哭过，还是赶快托亲友，帮着二哥定亲，苦劝二哥，安心务农，好好种地，生儿育女，以后让小孩考。她还斗笑话似的鼓励二哥说，我就不信邪，姓华的家里不能出个状元。就在那一二年，二哥匆匆忙忙定了亲结了婚。我们姐妹也都在那一二年出嫁了。（顺便说一句，大哥成家了种二亩地，生了三个小孩也穷得叮当响。加之生性沉默寡言，也很少过问我们家事，也许是用他自己话说也是自身难保，无可奈何吧。）
也就是在家里那片愁云惨雾里，又有人来提亲了。我几乎是乞求着愿意了，只要男子不疤不麻不呆傻，我就嫁了算了。我真的想逃走了，哪怕躲躲在说，走一步算一步吧。至少，我出嫁了可以让母亲减少一份嫁不出女儿的羞愤。在乡下，女孩大了全家愁啊。我虽然强装无所谓，毕竟对自己长相还满意。但是一听母亲把邻居们的看法或可能的风言风语在我耳边反复唠叨，我简直都想一头撞墙死了。你看，至今我一说起这些往事，还是乱糟糟的。哎，那时年轻又骄傲又无奈啊。
刚才我已说了心里话，当初定亲并不是真心愿意的。当初见面时，对自己的未来丈夫并不是一见钟情。现在让我坦个白，其实是很不情愿。但我家恶名在外，我又不忍心再让我的母亲着急和辱骂，就赶快答应了。这也是姐姐的意见，姐姐长相粗糙些，脾气虽好，但一直也没遇到合适的，也是天天愁嫁。这两个黄花大闺女在乡下没人提亲，那是母亲的心病和耻辱啊。就这样，为了开个好头，我就乘着还有个脸蛋，赶快定了亲结了婚。
其实，从最初见面，我就劝自己认命，一个目不识丁的乡下女子，能有什么条件去选择好男人呢？那年两个节，端午与中秋，我都强迫自己去未来的婆家。那三间破旧的草房，我看得辛酸，与我娘家一样，整个乡下也都那样，比赛着看谁穷。父母常劝，穷就穷过，富就富过。穷富是天注定的。老百姓有碗饭吃就是修得的了。想想既然都穷也就算了。反正人家能过，自己也应该能过。想那富贵的，自己也没文化也没家势，那只能是痴人说梦。
那时乡下年轻男女，有活泼的，也有老实巴交的。我的未婚夫就是典型的老实人，一说话脸就红，也没上过学，从小就放牛，没有与那些同龄的放牛子学会调皮捣蛋，倒是学会了赌牌。不过，还好，只是小玩，打骨牌只玩几块钱，从不赌大。从第一眼就看得出来，他喜欢我，但不会说。他说过他不知怎么说那意思。见我去了，他只是卖力地干活，挑水，嘻嘻笑。比他还木讷的婆婆，也只是傻傻地笑得眼都眯起来了，一句话都说不全。只是一味地让我坐着，让我喝水，让我吃桃子什么的，啥也不要干，要么就叫我与两个小叔子打打扑克。显然，他们把我捧得象个宝，在乡下，穷家能说好一门亲，那是全家的骄傲。而我呢，越是被这样看重，越是心烦。但不能也不忍流露出来，还装作懂事地样子拉几句家常。我反复劝自己，结婚算了，如果退婚，名声更坏。母亲又不知如何着急与咒骂呢？我把去婆家过节的感觉跟姐姐说，她也劝我不要与母亲讲，凑合一家人算了。她已随便答应了另一家亲事，姊妹赶快嫁了算了。我们姐妹白天跟着父母下地蓐草、浇粪水、赶集卖红薯什么的，晚上就躲在门前的一间防震棚里说这些心事，有时听门口那鸡圈里鸡叫几遍了还没瞌睡，看着那天上的星星月亮都落了，还睡不着，对面三间破旧的堂屋里，父亲的痨病咳嗽有时能一夜不断，有时还能听到母亲在旁边唉声叹气，那有气无力象是在梦里的叹息声，一次次从那纸糊的窗子里传出，在乡下的夜晚，真的是太凄凉了。那境况逼着我们姐妹赶快嫁掉，好去掉母亲一块心病。我那下了学的二哥还等着结婚。
哎，本来是为了逃出那个快让我出不过气的家，我才结的婚。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到了婆家，其实又掉进了另一个让我出不出气来的新家了。在娘家，我不忍母亲伤心，忍着不发火，还把自己嫁了。在婆家，我也忍着不发火，对丈夫也不再有什么想头了。好吧，就这样混吧，混一辈子算了。可那闷气越来越让我难受，我不知什么原因或不愿意承认内心的渴望吧。
我想着死了算了，可又不想死啊。一辈子竟然没有好好快活过，多么可怜。我一次次地背着丈夫问自己，我想要什么呢？我不知道吗？我说不出来吗？现在，过往了，我坦承，我是想要那个能让我激动的人，能让我感觉快活的人，能让我甘愿拼死相争的欢乐。而丈夫从最初到最后都不是，都没有给我一点点那样的感觉。
我结婚几个月，跟丈夫也没好好说过什么话。因为我内心里，说真的，从第一次相亲“瞧家”就是不喜欢的，是凑合的。一次次自己劝自己，自己欺骗自己，随便嫁了也就算了。可结婚后，一想到这样毁了的人生，我就胸闷，就堵得快炸了。一般人象我这样，大概也都忍了，认命了。农村，好多象我一样没有文化甚至还很漂亮的女子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我知道这些道理，可我越想这些道理，越痛恨这样的生活，我越觉得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我知道我见了什么人都提不起精神，也不想说话。甚至内心里还觉得被人看不起。原来挑三拣四要找个好点的男子，到头来只不过找了个窝囊废闷死驴。这乡下的比喻多难听。当然也许没有人这么说，只是我心里想说，借口外人说的。那种事与愿违，那种丢人显眼，让我抬不起头。我走在田里，象丢了魂，常常不想回家，盼着那日头永远不要落。当然姐姐知道我的心事，知道我原来多开朗，多自信，现在竟然闷闷不乐，那种阴沉的脸色让她都害怕。她就背着人想着法子劝我，还象当年没出嫁一样。可是我就是没办法咽下这口气。我只能忍着，装着，一天天挨着数着熬日子。
我反反复复地问自己为什么越想忍受越呕愁呢。其实我是明知故问。我心里最清楚，我的丈夫是没错的，是无辜的，他在队里干活时，人家一说到他娶了个好脸儿的老婆，他都开心。他曾经说过，人家一夸他老婆，他高兴得要死。人家说他吃了块天鹅肉，他承认那是实情。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会看上他，还给他生了孩子。他甚至用他那不太会说的舌头说过，只要我觉得开心，干什么都行。这话是他后来说的。我知道他说这话的原因。那是他隐隐约约感受到了我的一些奇翘事。直到最后，他都没打过我，也没骂过我。而只有我常常对他发无名的火。我渴望那种想象的快活，我又不知今生会不会有那种快活。
可当我发了疯地快活了一段日子后，在那村子里，再也没法呆下去了。
与我有那事儿的就是他的兄弟，那个第一次接我过节的兄弟。这在乡下，在城市，从古到今也都是见不得人的啊。
出事那年，他兄弟已二十岁了。
自从那年端午节，他兄弟俩接我，我就注意了这个小叔子。他刚下学，一说话脸也会红。他兄弟们都有这毛病或特点吧。他比较秀气，也会说话。过那条大沙河时，他兄弟俩不好意思背我，我就脱了鞋拎着过去了，他们在河岸上一边玩一边偷看我等着我。结婚后，乡下难得有放电影的，丈夫有时去，有时不去。他好赌，好多年轻人去稻茬田里看电影，他竟然会跑到破牛屋里与几个老放牛打牌，一打就半夜。我问他，为什么那么好赌，他说也不知道，就喜欢。除了赌，没啥爱好。电影里的城市人生活和打扮，他也羡慕，但总觉得那是人家的天堂，自己是老百姓老冤一个，生来赶牛屁股的命，也不愿意多想多叙。丈夫不去，我就与邻居大姑娘小媳妇一块去看电影。在干活时，有时就会讲电影里的故事，丈夫不知，小叔子知道，又有点文化，还会分析分析。我也就大方地谈谈。渐渐的，竟然很奇怪地想听他讲话，想时时看到他。我知道这是罪恶，很恨自己会有这样想法。但三间草房，一个防震棚，早上不见晚上见。有了这心思，越是害怕，越是想。我怕自己会泄露心思，就开始注意隐藏自己，特别是在家人面前还尽量避嫌。但那小叔子也觉察了，看到我的眼神就躲闪了。家里人也都没在意。毕竟这在乡下是不可想象的。何况小叔子也还小。但一次挑秧苗时，小叔子来接我的秧篮子，没在意抓到了我的手，我身上象触了电，惊得脸发烧，肯定红到耳根了，愣在那田埂上。小叔子愣了一下，赶紧挑秧走了。本来就睡不着的夜晚，就更加睡不着了。与丈夫同房时，总是闭眼想着另一人。本来此前，同房总是没趣味，这下因为想象有了神奇的感觉。此前，天天郁郁寡欢，日子其实象死了一样，这下有了担心有了说不出口的愿望，更有了可怕的渴望。我的耳朵里到处都是他的声音，眼睛里遇见的全是他的模样。这个念头真是动不得啊，越是害怕这想法，这想法就越强烈。而对丈夫的厌倦越是羞愧不忍，越是觉得耻辱灰暗，越是恨自己当初嫁错了人，越是觉着活得没意思，想死的念头更加强烈。可真的想死时，又心有不甘。其实我知道自己，从那年端午第一次见到他清秀的模样时，就有一种朦胧的情绪了。只是不敢承认不敢多想又不能不想罢了。
有一次，丈夫去西大岗搞建勤工去了，要两个星期。我就借口回娘家，跑到那河边的柳林里痛哭，想心事又想着怎么死法。就在这时，小叔子说是去河那边玩路过了柳林。在那当初过河的地方，我与他好上了。他一边快活一边叹气。我也是。可是，我跟他说，我本来就觉得活着没意思了，就打算凑合过日子，也就这样过了。但我闷得发慌发晕，闷得都快死了啊。但一旦想死的时候，就不忍心死去。为什么还想活下去呢？其实还是最初那个原始天真的梦想，想遇到一个能让自己心甘情愿快活的人。不是吗？那电影里不是说出了女人的心里话吗？那唱书的不也说出了古代公子小姐的花前月下吗？就因为我不识字，就不该有吗？心里苦起来，就愤愤不平。可现实中上哪里去找呢？何况已经结了婚，在乡下结婚了的女人，很快就会变得粗俗碎嘴不讲究了。想着自己从定婚都是自已骗自己。本来以为今生能骗下去呢，或者哪天真的能坚决地去死呢？谁知，心底的魔鬼那么要人命呢。我一古脑儿无所顾忌前言不搭后语地一边哭一边倾吐了我藏了一年多的心思。小叔子就说，自己不是人，不该犯下这不道德的罪。可他也说，从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好。但怎么也不敢想象。要不是在这荒无人烟的柳林里，他怎么也不敢。
可人世间的欢乐，一旦尝到甜头，又岂能瞬间断除呢。那些天，我与他在火麻地里，在柳林里，在苇丛里，在老坟滩里到处相好。越是荒野，越是尽情。一回回分手，都发誓不再犯罪。可一个眼色就前后脚溜出了村子。为了避人，我们去那个最偏僻最凄凉的老坟滩，那儿除了有人会在早上将几只羊栓在那儿啃草外，大白天没有任何人去那儿了。我们就躲在那儿的一片草丛里，光天化日下偷欢。周围的坟茔成了最安全的围墙。从那以后，在三间大屋里，我们装作正常，私下里却靠眼色交流。那种犯罪的快感，真是没办法形容。一次次再恶毒的誓言都会经不起一个手势一个眼神的勾引。甚至有时还喜欢这种堕落的感觉，在心底里要看自己能邪恶到什么程度。反正已经背上骂名，那就彻底放纵一回吧。心里就这样破罐破摔。他也是太沉醉于我的肉体了。他不知从哪弄来的古书，上面有文字我不认得，他会读给我听，听得我都心跳加速，还有插图我见了都脸红。那几个月，我与他过得是世间最无耻的最胆战心惊的生活，可我们又一次次要重复那种隐秘的死亡般的快乐。死了都愿意，死了也值。反正那时就那样想。更因为都知道那不可能长久，所以每一回都是一种争分夺秒的恐惧抢夺，那种在阎王面前抓紧偷欢的感觉。
就在我觉得隐藏得天衣无缝的一个晚上，我闭着着眼跟丈夫同房，他说只要你觉得开心，干什么都行。我一惊但没吱声，只是完事后，翻身睡了。我一直记得那晚窗外透进的月光清亮寒冷，我听得清丈夫那沉闷的呼声。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满村子的谣言开始传开了。丈夫也许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还有人绘声绘色地讲出我那毫无羞耻的下流动作，讲我如何引诱小叔子，讲我们如何钻麻地睡坟地。这时我的心里很奇怪的，一方面羞愧得似乎抬不起头，但走在村子里，恰恰是头昂着，甚至还有一种骄傲的，舒服的感觉。跟那心满意足的快活相比，众人的一切风言风语都可笑又滑稽。我甚至还忽然同情起那些象我从前一样隐忍生活的男男女女了。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多么不对，可就是控制不住不去这样想。真的没办法，有了那种甘愿死亡的欢乐，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唯一担心的就是那种将要失去欢乐的日子的到来。我知道，那一段日子里，我是正在过着邻居说的那种不要脸的生活。可我再也不胸闷了，我还有种说不出的发自内心的舒坦。那张瞎子唱书时夸张的唱叹我算是明白了。小时候听书听了瞎子唱到这样的段落时，我们小女孩就羞得低头偷笑。我内心里不停地问自己，这结果是我一直隐隐期待的吗？我等待着这样的坏名声来撕毁我的生活骗局吗？那几个月，说来奇怪，我似乎真的一直在等待这风声的到来，我喜欢这种破罐破摔的感觉啦。有了这名声，我也似乎放下了所有的伪装，我有了立即离婚的理由，有了立即离开乡下的狂喜。我对得起母亲，我结了婚。对不起母亲，让她有了个坏名声的女儿。婆家的事情，当然更糟糕，甚至是悲惨，那是我的欺骗造成的。这一点，我内心从来都承认。本来意为会凑合一生的，没想到还是不能凑合。那当初为了嫁出去的冲动毁了丈夫也毁了他们家的名声。当然是否也毁了我呢？或者说我当初随便嫁了自己就是在毁掉自己？
我带着这份罪孽离开了村子，婴儿留给了丈夫。小叔子也羞愧得逃到远方。我知道，不能与他再见面了，那种不道德的阴影一旦形成，就永远挥之不去，似乎一直在跟随着我，就象当初嫁给丈夫时的不甘心难以根除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