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汪惜昭慢慢压下怒火,但是他要求挪近步子观看,同伴们只好一边依从他,一边紧紧抓住他的左手和右手,免得他突然冲动。
那边,八皮子忽然见到了自己的老师和同学,不由一愣,倒也难免有那么一点轻微的尴尬。
于是乎,抓住阿兰的手稍微软了一软,阿兰又是猛力一挣,终于挣脱了。
阿兰坚定的往外走,另有一位成熟稳重的男人声音说道:“阿兰姑娘请止步,容本府说多两句可以吗?”说这话的正是夜玄府的一府之主杨玉东,虽然他坐在内房里,可是汪惜昭等人也能从人影空隙中看到他大概的身容,是位身穿华贵官服,圆头圆脸,面色红润,不胖不瘦的中年人。
阿兰止步,回头,道:“府主大人,请说!”
府主大人道:“阿兰姑娘,虽然九洲帝国文明昌盛,本皓月王国更乃安静之国,然而酒家终属混杂之所,加上‘边月城’地处皓月王国的西部边缘,正所谓山高皇帝远,在酒家工作的女侍能有几个干净的?尤其是高职位的女侍,本府佩服的,正是阿兰姑娘身处高位,却又如何保持‘出淤泥而不染’的呢?”
“城”比“府”又更高一级,话说夜玄府连同其它五个府,都是“边月城”管辖的。
阿兰爽朗一笑,坦然说道:“我想府主大人的真正意思应该是想问,阿兰区区一个女人,固守自己的立场,为什么还能保持高职位一直到今天吧?”只见她眉清目秀,神态坚毅,谈吐之间铿锵有力,显出峥峥之风,众人无不心中赞叹。
杨大人终于走出门来,哈哈一笑,道:“意思都一样,都一样。”
阿兰道:“当然不一样,坦白说,大人,阿兰并不在意高职位,如果触及了我的底线,女侍总管一职,我阿兰不做也罢!”
话音刚落,人群一片哗然,汪惜昭鼓掌嚷道:“好!”
阿兰向汪惜昭笑了一笑。
杨大人正视阿兰,道:“真有骨气!本府正是看好你这一点。但是你终究过于天真。”
阿兰落落大方,道:“天真?谁说女人一定要靠男人了?阿兰能有今日之地位,固然有运气因素,然而阿兰刻苦敬业,全凭自己一双手奋斗出来,决不是踩在男人堆中站起来的!”
汪惜昭又附和道:“好!说得好!”
八皮子小眼一翻,盯着汪惜昭嘀咕道:“好你个屁,你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块头。”
杨大人双手背立,眼睛眯成一条深不可测的线条,又笑道:“佩服,佩服!理想很丰满,可是现实呢?”
“什么现实?”
“当然是人生现实!”
“此话怎讲?”
“阿兰姑娘虽然洁身自好,然而社会的大熔炉,始终是男人的世界,你能有今日成就,固然跟你的勤奋刻苦分不开,但如果你是姿色平庸的女人,你觉得你干这一行,还能混出今日的模样吗?”
阿兰终于沉默,她可以否认男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强势,却根本无法否认脸蛋的作用。
杨大人趁兴道:“此为其一,第二,一般来说,女人过了二十八岁,容貌就开始渐渐失色,阿兰姑娘虽然光彩照人,却也绝非国色天香。几年之后你容颜渐衰,你觉得你还能保住地位吗?”
阿兰道:“保得住如何?保不住如何?”
杨大人道:“不要骗自己,你需要这份工作。听闻你的父母连行走都有困难了,幼小的弟弟妹妹都在读小学,全家的负担都压在你身上,因此你在工作上主动加班加点,如此拼了命工作的人,我是老板我也会请你。此其三。”
阿兰再次沉默,这话可谓击中她的要害,夜深人静之时,她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待自己老了那天,老板与客人若然嫌弃自己,或者有更年轻更能干更漂亮的女人出来,她该如何自处?
然而,不屈的性子面对残酷的现实只会更加不屈,她银牙一咬,挺胸道:“阿兰生来并非天生卖笑,到那一天我仍然可以改行,自食其力!”
杨大人道:“自食其力?随着年岁的增加,你不能再干吃脸这一行饭了,那你要改哪一个行业才能撑起你沉重的家庭负担?”
阿兰笑道:“阿兰自有分寸,杨大人有心。”话毕果断转身而去。
可她刚刚迈出第一个步子,手又被人拉住,这一手被拉得更结实,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上。
“杨大人,你放手!我最后说一遍!请你自重!”阿兰硬朗道。
汪惜昭盯着杨玉东,一只手缓缓伸向脑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瞬间,张武师的手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触摸剑柄。
“阿兰姑娘且听本府最后一言,你若还是对本府不理不睬,本府便放你走。”
阿兰见他如此说,倒也没再挣扎,任由他抓着自己雪白的手臂,说道:“大人请讲!”
杨玉东道:“你无私的把自己的青春奉献给家庭,可是你却没有顾及你父母的感受。你的父母根本不幸福。”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怎么不幸福了?”
“正因为如此,他们陷入深深的亏欠,常常在背后哭,你知情吗?他们又怎么会幸福?”
阿兰一呆,道:“大人你胡说,你怎么知道这些?”
杨大人笑道:“我要拜访你的老人家还难吗?连亲自动手都不必。”
阿兰一惊,道:“你对我的父母做了什么?”
杨大人道:“别瞎猜,本府还不屑于虐待一对残废的乡村老人,相反,本府只是派人告知他老两口,有关你打工的种种心酸,以及本府对你的心意,全程无一句虚言,如实告知他们。你觉得你的父母听了之后,有何反应?”
阿兰道:“什么反应?”
杨大人和善道:“你父母不要本府的金银财宝,看来不是贪钱的人,但是他们对我千恩万谢,强烈希望你嫁给我,否则就不会再用你一分钱,你若不信,现在就请假回去问他们。”
阿兰一听,顿时眼光泛出泪光来,却丝毫没有哭声,嘀咕道:“杨大人,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爹,娘,你们为什么又要这么做?”
杨大人终于放手,进而道:“这还不明白吗?爱是有很多方式方法的,你爱你的父母,累死累活,你的父母难道就不爱你?忍心让你受苦?”说到这里,他扫视众人一圈,扬声说道:“诸位听着,我杨玉东今天来此,不以身份压人,也不怕被人笑话,明摆着就是来追求万象酒家的女侍总管的……”话毕,他居然向阿兰微微一躬,道:“请接受我吧!阿兰姑娘!”
人群顿时鼎沸起来,杨玉东与阿兰“交流”多时,早已经吸引了许多观众走过来湊气氛,把走廊围了个水泄不通。
张武师等人愣住。
烈心也糊涂了,暗道:“这府主大人的人品,倒也不坏啊。”
汪惜昭的脸上却仿佛罩起了一层黑色。
阿兰当然知道嫁给杨玉东的后果是什么,她将家庭无忧,锦衣玉食,风光无限,然而她却冷冷道:“多谢杨大人,阿兰还没有这种福分。”话毕转身欲走,看到跟前被黑压压的人群堵塞,立刻道:“诸位客官请让路!”
忽然,杨玉东那边,走出一位衣着华丽,俊美之极的青年男子,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只听他说道:“阿兰姑娘,刚才我父亲在房间里酒意正浓,一时无法把持,说了有点直接的话,做了有点过激的动作,但总算没有失去风度,我那母亲早逝,如今我也终于长大成人,父亲是时候选择一位令他心动的女子共度余生,难道你看不出我父亲的心意吗?还是看不起我父亲来着?遍及夜玄府上下,谁能及得上我的父亲,你……”
阿兰打断他道:“杨帆公子不必多言!”
接着对旁人道:“让路!”她跟前的人群终于让出一条道路来,可人群中纷纷闪出异样的眼光,似乎对阿兰的“做法”深不以为然了。
“阿兰姑娘……你三思后行,否则机会再多,也会被糟蹋!”杨帆急道。
杨玉东压低声音道:“帆儿,让她走吧,你继续对他的父母好一点,”随即又面向阿兰,用一种不急不徐的语气道:“阿兰姑娘,你一个单身女子,我就不信你的心是铁做的,你若真的完全拒本府于千里之外,不妨立刻跑着离开,我看你的老板,从此以后也未必喜欢你的作风了。”最后这句话可谓“话中有话”,众人只觉一道精光从杨玉东的双眼中射了出来。
阿兰本意就是要快步过去找老板,表明自己的立场,此时听杨玉东这一席话,前前后后一想,忽然觉得自己的坚持到底是对还是错呢?到底是必要的,还是没必要的呢?
她头一次陷入深深的焦虑和迷茫,微低着头,缓缓前行,极慢极慢……
八皮子见状,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对杨玉东道:“表姑丈,我看这女娃几乎上钩了,不必急在一时,咱们回房喝酒,喝酒。”
杨玉东微微一笑,望着阿兰缓慢离开的青春之影,想起自己已故多年的妻子,一时竟不舍得回去。
原来这八皮子跟府主大人有一丁点儿亲戚关系。
而八皮子虽然声音说得极小,却瞒不过汪惜昭,这可把他气到了,本来阿兰不参加自己的生日就已经够让他烦闷,现在又目睹阿兰被有头有脸的人逐渐“征服”,真比万箭穿心还痛苦,他忍无可忍,似要火山爆发,早把烈心说的“沉静之心”忘了个一干二净,忽然大吼一声,奋力挣脱所有压在他身上的同伴们的手,大喊道:“阿兰!你要么像只兔子一样快点跑掉,要么就过来我的身边!”
阿兰本来就极度烦闷,忽然听到又有一个人来招惹自己,猛一回头,发觉是位老相熟,不由怒道:“可笑!原来是你这个大块头!我道是谁呢?你有什么资格逼我做选择?”
至于杨玉东等人,忽然见一个身材高大壮实,背扛巨剑的家伙“无缘无故”向阿兰大喊大叫,均不禁一愣。
汪惜昭没想到阿兰的回应如此激烈,以为她爱上府主大人了,借着八分酒意,狂笑道:“可笑!你有得选择吗?你哪怕是一只兔子,我也能追上去逮着你!”
阿兰怒不可遏,跨步冲了过来,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你敢说我是兔子……”
汪惜昭道:“你是母老虎我也照逮不误!”
阿兰道:“你这只大猩猩,吃你的香蕉皮去,姐没把你放在眼里!”
汪惜昭道:“好过你这个缩头乌龟!”
阿兰:“真过分!凭什么说我是乌龟?你才狐狸精!”
汪惜昭又怒又迷惑,凶道:“什么乱七八糟?你真是越说越离谱!大爷我堂堂男子汉!什么狐狸精啊?”
阿兰道:“那你干嘛说我是缩头乌龟?有你这样比喻女性的吗?”
汪惜昭道:“大爷说你是只乌龟,自然有大爷的理由!”
阿兰道:“姐说你是条狐狸,自然也有姐的理由!”
汪惜昭道:“什么理由?快说!”
阿兰道:“你先说!”
汪惜昭毫不示弱,道:“大爷叫你说你就说!别唧唧歪歪的!”
阿兰大笑一声,鄙视道:“你是爷们还不敢先说啊!”
汪惜昭道:“好!我说……我……”汪惜昭忽然一时语塞,到此关键时刻,却不知该不该说,关于生日令他不爽的那件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