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福州城外二十里外,虽为官道,但这时辰本应无人,却有二人百般无聊的行走在写格桑花丛中,漫无目的,随意闲逛。
一人一身雪白倘领衣袍,衣料光滑,蚕丝而成,打扮倒是有些隐世谪仙之风貌。
他玉冠束发,一丝不苟,眉目俊郎,面容英气逼人,身材匀称,更是有武人之气势,文人之风采,不乏为一个翩翩少年郎。
同行另一人,身量略高,高挑劲瘦,苍绿交领,衣着打扮也就干练许多,简单明了,不多加修饰,可这人外貌极为出色,容颜堪称精致,站于白袍人身旁丝毫不为逊色,出其意料的登对。
“牧兄,难不成咱们推测错了?这荒郊野岭,怎会有人约见夜半三更。”
云礼贤,也是那白袍飘扬,宛若谪仙的男人,他虽在夜里也有极好的视力,可按时的作息,让他实在撑不住,倦意十足。
牧沅清想来也是为难养尊处优的六王爷了,四处寻望,见那不远处一大树做南朝北,地势极好,估却能够大致观看这周边格桑花花海。
于是指向那地,轻声询问,眉目温柔,“六爷去那树下休息可好?”
云礼贤迷迷糊糊的,对救过他一命的牧沅清是极为信任的,倦意十足,由着牧沅清带着他到那大树下歇息。
背靠大树,双手交叠在小腹前,眼帘放下,在月光下,睫毛在眼底下打出淡淡的阴影,面容和煦。
牧沅清不同于云礼贤的娇身惯养,习惯于潜伏,甚至可以做到盯住一个猎物几日不眠,自然撑得住。
三更越发接近,牧沅清的精神越发警惕,背靠粗壮树干,凝视前方,离着云礼贤很近,若是有个什么万一,也好及时护着他,自己受伤根本无碍,而云礼贤不过常人人体。
突兀,云礼贤猛然睁开眼眸,朝着牧沅清的方向扑过去,将他压倒在地。
说那时也快,一只箭刺啦的穿透空气,掠过格桑花的顶尖,又狠又准的射进大树粗壮的树干上,箭头进入大概有一寸之深。
云礼贤即便是睡着了,天生对外界的敏锐感却没有因此降低,在感知到有人于远处拉弓射箭,立刻明确其方位,从而躲避开。
“谁?”牧沅清此时也顾不得男人在怀,安全为重,立刻高声质问,甚至要站起来,前去查探一番。
云礼贤拦住了他,摇了摇头,穷寇莫追,这个道理是他皇兄一直教导他的,若是出门在外,好奇心莫重,闲事莫管,他也一直听从着。
“那人不见了,感觉不到气息波动。”这时的云礼贤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傻,也没有半天不见反应,对于人的武功他是极为有天赋的,这大概就是术业有专攻吧!
牧沅清也就作罢,方才瞧见那插进数身约摸一寸的玄铁箭箭尾,绑有一纸条。
想来也是有事相告,用这种方法也是掩人耳目,那也不必多追,若是人不想见你,费劲功夫也是无用功。
取下尾羽的纸条,展开,不过五字——速救醉仙阁
这也是让人疑惑不堪,假设这纸条为安定王云河所写,从上午醉仙阁里的争论,打斗,再是三盏茶杯,格桑花,那就可以一一对应,那需要速救的人也就是安定王妃。
那么安定王攻克福州就不是传闻那般原因,并非造反,也就难怪大雨初停,也没有任何举兵之意。
一切就是理所当然了,但,如果将事情更加阴谋化,那就不怎么确定,这是否为一个局,等着他们踏进去呢?
如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醉仙阁便是极为凶险的。
“六爷,安定王若是当真有难,去醉仙阁也无妨,可若他被人挟持做出这些事——”牧沅清并不赞同冒险前去醉仙阁,毕竟现在情况未明,线索太少,不能断定此事不为他人做局。
云礼贤目光灼灼,凝视牧沅清,超乎往常的执着,一字一顿,“要去的,他是皇叔。”
牧沅清也是呆怔住了,云河对于云礼贤似乎比重太大了,他到底是想起了什么,前后的态度那么明显,只不过幼年相助罢了,至于如此吗?
这是公事,自然由不得他多加质疑,云礼贤是王爷,是他要尊敬的人,怎么能够反驳,即便再怎么想。
“是,夜半探路,最为合适,还是王爷思虑周全。”昧着心,逼迫自己说出一些违心的话。
对,云礼贤越是在意一个人,他便越厌恶,那人凭什么得到云礼贤的在意,连他自己都没有被在意。
牧家人的本性就自私,对谁都能狠下心,唯独除却那心头的朱砂痣。
牧沅清如此,牧沅赤也就是红衣也是如此,就算用自身性命,也是千辛万苦甘受不辞。
正如京城里的红衣,就算可能是别人的局,她也心甘情愿的去取那心头血。
从那太子东宫,脚步迅速,去寻很多事情都明白的云羽。
她的长生之力,云羽一直都在彻查,最好是拿到曾经射穿她胸膛的箭,不然也没办法取得那心头血。
刚经过影卫暗道之上,就见着云羽云征匆匆忙忙的,不知道是在找什么人。
“云羽!”红衣也没多加在意他们二人神情欣喜,直接是上前抓住云羽,对于云征跟没看到似的,让云征错愕不已。
云羽见她只是神情焦急,没有半分不对,也安心很多,不急不缓的启唇询问。“怎么?可有什么事?”
“三年前,或者前些日子可以让我受伤的武器,随便哪一个,给我一样。”红衣心里急切的很,如今抓住救命稻草,死活也不愿意放手。
云征多多少少有些自责,出声调侃,缓解了心里的那分难堪。“红衣,我与云羽同在,你就只看到了他?真是让人伤心啊,我们共事这么久哎!”
“云征,你莫要插话!”云羽一向漫不经心,面目神色更是像江南水乡那般温柔,让人如沐春风,如今严谨,甚至严肃,凝视红衣,想从那妖魅异眸中看出端倪,可惜枉然,有的只是拼死一搏的决然,坚定。
“所为何事,给我一个理由,自杀?还是你遇上了什么人?”云羽句句紧逼,一次次猜测,眼神清明,像似堪透人的内心,让人无缘故惶恐。
云征住了嘴,并没有多问,却也发现其中气氛的紧张,云羽质问红衣,红衣却半天不语,像似争执,他却始终不明白所为何事。
前些日子,云羽从他手上掉影卫去查三年前东宫刺客的武器,还在怪异,那么久的日子了,即便是还存在,也早就被融化重铸了,哪里还查得到什么。
“我在东宫梦见了一个女人。”红衣也明白云羽看似温文儒雅,面目含笑,可会究根结底的人也只有他这么有耐心的人,他会等,等到你说为止,红衣并不想再耽误时间,从实而来。
“心头血,我的心头血可以解世间所有的毒。”一旦认知这可以实行,就会奋不顾身的去做,就算取心头血在红衣的认知里,象征着死亡,也在所不辞,因为承诺以命相护,所以无所畏惧。
云羽上前一步,捏住她的肩,直视她的眼眸,严肃至极,一字一顿,“红衣,听着,那是梦,也只是梦!爷的毒,碧心会想办法的。”
红衣轻笑,低眉垂眼,从腰间拿出那一寸大小的物品,姑且称它令牌,递给云羽,目光坚定,“也许对于你们来说这不可思议,我的确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那个女人给了我这个,可如果当真是梦,这东西就不会依然在我手边。”
“真也好假也罢,总是得试上一试。”
原以为云羽会劝说她,会告诉她,这有可能是一场局,却只听到云征惊讶出声。“云羽,这令牌上的花纹竟是和皇天后土二剑一般模样。”
云羽更是盯上了这令牌,思虑起来,曾在六王府,那傅戚也是因为看到六爷的佩剑后土才会转移目标,去夺后土,后被后土所伤的伤口无法复原才会离去。
如今红衣当真是做了一场梦?梦中之物虚无缥缈,自然是当真不得,可梦里的东西出现在人前,就会让人怀疑,那到底是不是梦了。
“云羽,如今我说出了理由,你可给我?”红衣几乎是在哀求,只要能救云程,就算骄傲尽失也无所谓,就算让她跪下来都情愿。
云羽也并非是执意为难她,这事太大,若是爷被蒙在鼓里,日后知道大怒这又如何是好,更何况——“没有了,三年前那些刺客的武器早就融化重铸了,那刺穿你胸膛的箭头,是因为涂抹了不知明的东西,在刺入你胸膛后就只剩下残余,碧心研究数日,都不知道那是何物。”
所以,不是不给,只是无能为力。
红衣踉跄几步,几乎是不可置信的后退数步,强颜欢笑,不敢相信。“云羽,你骗人,怎么会这样呢?”
脑海里一片空白,是痛苦,是悲哀,她咬着唇,面容苍白,眼眶里的水,一点一点的流出来,滑过脸颊,溃不成军,明明只要心头血就可以了的,只要心头血,云程就永远是云程,无所畏惧,堪若谪仙的云程。
脑海突然间有个人影清明起来,他的一颦一笑,总是很淡很,不仔细是很难发现他的高兴,不高兴,难过,还是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