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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各自的未来

"那我们就告辞了."虎千代与又四郎二人说罢,起身欲走.

"有劳二位了,和子帮我送送客人."星昂吩咐道.

"二位请吧."和子冷冷说道,任何人都听到出她语气中的不满.

"和子,对客人怎能如此无礼?"星昂怒斥道.

"哼."和子气呼呼地扭过头去,一言不发.

"抱歉,都怪我平日太过溺爱,把这孩子给惯坏了,二位多多包涵."星昂见状赶忙给虎千代二人陪不是.

"无妨,无妨,是我们打扰太久了,怪不得小姐生气."虎千代笑道,一边忍不住上下打量着和子.

"假如换上男装,分明就是个帅气的青年嘛."虎千代心中暗自嘀咕道,和子也察觉到对方正在打量自己,满脸厌恶地瞪了对方一眼.

"走狗."虎千代二人刚刚走出大门,和子就小声骂道.

"够了,和子,他们只是来执行公务,你这是什么态度?"星昂责备道.

"可是父亲,那个虎千代是何等样人,您又不是不清楚.身为中土人,居然帮助北人反过来屠杀自己的同胞,结果霸邪政变,他又背叛了帝国,成为了其的刽子手,朝三暮四,毫无节操.现在世人提起他来莫不齿冷,都叫他"倒戈将军",和这样人打交道,我都感觉恶心."

"人各有志,何必强求.我都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们是观星家,在意的是天道,人世间的纷争与我们无关.对了,最近总有些形迹可疑的陌生人来找你,你不会又在外面招惹什么麻烦了吧?"

听父亲这么一问,和子的表情立刻有些紧张:"没...没有啊,都是些普通朋友而已."

"但愿如此吧,你如今也长大了,想交什么样的朋友是你的自由,为父不会干涉,但要掌握分寸.刚才虎千代他们的话你也听见了,最近朝廷对于逆党抓得很紧."

"那些才不是逆党呢,大家都是热爱中土文明的热血志士,为了实现自己野心,打着复兴中土旗号的霸邪才是中土人的败类.,"

"哦,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这...这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星昂闻言一笑:"听说的?传闻这种东西往往是最靠不住的.孩子,你是为父一手带大的,你在想什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为父只是提醒你最好不要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之中."

"父亲,您为何总是这么胆小怕事呢?"

"为父并不是胆小怕事,只是我们身为观星者有自己的使命,不能因为其他事而受到干扰,所谓人世..."

"人世变换不定,唯有天道永恒.父亲,您这话从小我都听了几百遍了,可是您也曾教过我,我们观星者之所以存在,就是要把上天的意志传达给世人,以便指引他们前行的方向.这难道就不是卷入俗世的纷争了吗?那我们现在依靠自己的行动去改变这个国家又何尝不是遵从上天的旨意呢?这又有什么错?"

"孩子,你太年轻了,还不明白世事的复杂.仅仅凭着理想或者正义感是什么事都做不成的."

"父亲,在我看来并不是我太年轻,而是您太过古板了,您一生都沉浸在头顶上这片星空,为何不能低下头看着周围活生生的民众呢?我可不想您一样麻木不仁,在这观星台里度过一生,我要追求自己真想的人生,请您放心,无论将来遇到什么结果我都会自己承担,结果不会给您添麻烦."和子说罢转身离开,重重地带上了房门.

星昂默默地注视着房门许久许久,不由得长叹一声,缓缓收拾好房间,再次走到自己站了一辈子的观星台前,抬头看去,红日高悬,晴空万里.

"话说那位和子小姐似乎很讨厌我们啊."路上又四郎说道.

"嗯,看出来了,早就听说她是个极端的中土复兴主义者,在她眼里我们俩或许是民族的罪人吧."

"说来她和星昂大人的反差真大,人们总说这位老先生只知道观察星星,对于其余的一切都毫不关心,简直就是块木头."

"说这话的人其实才长了颗榆木脑袋,星昂当太史令已经将近三十年了,算上霸邪总共历事两朝,五个皇帝,中间无论外界如何变幻,他始终安然无恙,其实这样的人才真正读懂了这个世界,那个和子小姐如果能有她老爹那么聪明就好了."

"听这话你似乎挺关心那位姑娘吗?"

"我只是不忍心看那么美的一朵鲜花过早凋零而已."虎千代说着不禁面露忧色.

"这样真的好吗?"康夫问道.

"你说什么?"和子枕着对方宽厚的胸膛问道,康夫明显能闻到对方头发上的香气.

"我是说你离家出走的事?再怎么说你们也是父女啊."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们俩之间真的已经无法沟通了."说到这里和子抬起了头看向了身旁的男人.

"所以康夫,我现在只有你了,你绝不能再背叛我."

"那怎么可能,我们可是战友啊."康夫边说边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脸颊.

和子笑了,笑得很甜:"那我们何时准备起义?"

"快了,应该就在最近,对了,关于宫中参与起义的人员名单你准备好了没有?盛夫那边催着要呢?"

"嗯,早准备好了,我今晚就去交给他."

"名单在哪?一定要注意保密,此事一旦泄露不知要连累多少人."

"放心,我把名单缝在了风衣里,保证万无一失."

"这就好,但愿天随人愿,这次能够推翻霸邪这个魔头,到时我和你就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了."

"嗯."和子高兴地再次扑到对方怀里,两个年轻人紧紧相拥,不知不觉陷入了梦乡.

"起来!"当和子再次睁开双眼时,迎接她的并非爱人温柔的笑颜,而是...冰冷的刀锋.

"你们是什么人?"和子的头被狠狠摁倒在桌上,身躯暴露在初春的空气中,只觉寒意刺骨.

士兵们在房间里到处翻动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此时和子已经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报告大人,没有发现."士兵小声向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报告着.

"好,把人犯押回去."

"是!"士兵闻令抓着和子的头发往外便拖.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我?"和子忍着剧疼问道.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军官冷冷地回答道,接着便将和子丢进了囚车.

监狱外,星昂来回渡步着,为了女儿的安危,事隔十年他再次离开了观星台.

"如何?"一见虎千代出来,星昂赶紧迎了上来.

虎千代挠了挠头,面露难色:"恐怕不太好办,这次事关叛乱,上面抓得很紧,而且人证物证俱在,恐怕令爱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就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虎千代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我能见她一面吗?"

"这个应该不难,我替您安排一下."

对于官场上这一套,星昂从内心感到反感,所以平时他也尽量不与权贵们来往,可这次女儿和子被打成乱党,随时有性命之忧,他这不得已四处求人,可毕竟事关叛逆,许多人避之尚唯恐不及,又有几个肯自找麻烦,最后万般无奈之下星昂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找到了虎千代,没想到却得其大力.

不久,虎千代回来了.

"都安排好了,请随我来."

"有劳."星昂随着虎千代进入了那扇黑洞洞的铁门.

巴士伦狱,其名称取自普世教经典>,原意为神话中天国关押邪神之地,其历史甚至比京都城更早,几百年来这些不住关押了多少重犯,甚至连空气中都透出一丝压抑.星昂随虎千代来到了地下一层,这里长年潮湿阴暗,连窗户都没有,全靠一个黑洞洞的通风管道换气,两旁的火把忽明忽暗,身在其中让人不觉有置身地狱的错觉,一般只有重犯才会被关押在这里,终于虎千代在一间牢房面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其实原本该给你们换个更好的环境,可惜上头抓得很紧,叛党不能离开半步,所以只好委屈您了."

"哪里,能这样老夫就已经很感激了."

"我去把守卫支开,贤父女只管畅所欲言."

"大恩大德,老夫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您客气了,我只是看令爱年纪轻轻,遭此横祸未免可惜而已.你们慢聊."说着虎千代转身告辞,星昂深施一礼,转身来到了铁窗之前.

"和子,和子,你在吗?"星昂呼唤道,黑暗中依稀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爸爸,爸爸是您吗?"当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之后,和子爬行着来到了门边,声音虚弱至极,可却透出无比的激动.

借着火光一看,星昂只觉心头一沉,眼前的和子早已面目全非,浑身血污,星昂无法想象这些日子她遭遇了何等酷刑.

"和子,你受苦了."星昂紧紧攥住女儿冰凉的手,父女俩相对泣下.

"爸爸,对不起,我没听您的话."

"傻孩子,这世上哪有父亲会和孩子计较的."

"您怎么来了?莫非...您也被卷进来了?"

"没有,我这个太史令在朝廷里无足轻重,他们就是想罗织也未必记得起我.我这次是托关系才进来的.孩子,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详细告诉我爸爸."

和子叹息一声,才简短向父亲介绍起了经过,原来由于霸邪上台后,虽然对北人采取高压政策,可人们并没有忘记他昔日镇压自由军的事,所以在中土的年轻人中逐渐形成了一批对霸邪不满的存在.和子一向是中土极端主义者,所以和这些人一拍既合,来往甚密,几个月前他认识了出自"归化贵族"的盛夫,康夫兄弟,由于大家理念相近,当即一拍既合,和子甚至与其中的弟弟康夫发展成了恋人,一群年轻人计划发动兵变,推翻霸邪的统治.由于父亲的原因,和子时常出入宫禁,于是便借此招揽人马,传递消息,可不知怎么事情提前泄露,所有参与人员被来了个一锅端.

听完女儿的叙述,星昂陷入了沉思,此案关系重大,一旦坐实,和子必死无疑,身为父亲他非救不可,但又该如何下手呢...

"和子,那你被捕之后认罪了没有?"

"认了,我们是为国为民,有什么好隐瞒的."

"傻孩子,你这样一来让为父如何搭救于你?"

"我们为国家民族前途而牺牲,死而无怨,只可惜不能推翻霸邪那个暴君."

"胡闹!"星昂闻听至此,不禁一声怒喝,和子从没见父亲发过如此脾气,不禁一愣.

"你们这群孩子怎么事到如今依旧执迷不悟,你们以为政治是什么?儿戏吗?一群头脑发热的年轻人凑在一起就以为能改变世界了?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人心险诈?经没经历过血雨腥风?你们如今这样除了连累更多的无辜,制造更多的不幸之外还能给这个国家带来什么?死而无怨,说得轻巧,你们有没有考虑过那些活下来亲人的感受?你总说为父只问星辰,不问苍生,可你们自己又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

星辰的一番话说得和子哑口无言,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发现父亲的头脑是如此清醒,而对自己的爱是如此深沉,可自己以前却从末真正试图去体谅他的心情.连自己的骨肉至亲都不了解,却想着改变世界,第一次,和子觉得以前的自己居然是如此可笑.

看着女儿的表情,星昂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心急把话说重,他隔着栅栏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就好像她小时候那样.

"孩子,你长大了,为父并不是干涉你,只是希望你能够真正认清这个世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放心,为父会尽一切可能救你出去,只是今后面对审讯你绝对不能再透露一个字,至于监狱方面我会出面打点."

和子默默点了点头,父女俩又相对多时这才洒泪分别.

"如何?"楼梯口虎千代早已恭候多时.

星昂明白想要营救女儿,虎千代无疑是个关键人物,于是一出监狱就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毫无保留.

"将军,老朽生平只此一女,贱内过世也早,一直是我们俩相依为命,此番无论如何也请您救救小女,大恩大德我们父女终究报答.

"这个..."虎千代闻言面露难色.

"大人,不是卑职不肯帮忙,实在是此案关系重大,令爱又系主犯,叛党得名单是从她衣服里搜出来的,又有人证,根本无从下手,卑职也是爱莫能助啊."

星昂明白虎千代所言俱是实情,可事关女儿性命,也只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忽然他想起虎千代贪财好色,之前见到和子曾有垂涎之意,假如以此为饵,或许能得其死力也未可知.所以此举未免卑鄙,可事已至此,只要能救女儿性命,其余都在其次,星昂主意已定,当即说道:"老朽也知此事困难非常,可骨肉至亲不能不理,还望将军无论如何想想办法,如不嫌弃,老夫情愿将女儿许配于将军,为奴为仆任凭差遣."

"这如何使得,大人言重了.不过令爱如此年轻,因此而死未免可惜.也罢,卑职就冒险一试."

"怎么,将军有办法?"

"办法倒是有,只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失败,大人切莫埋怨."

"这点请放心,我们尽力而为,成与不成自凭天意,老朽绝不埋怨."

"那就好,如今想要直接有罪变无罪恐怕是做不到了,不过死罪变活罪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哦,愿闻其详."

"这样,大人你只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再去四处求情,关键是想方设法透露一个信息,就说卑职曾经追求过令爱,结果不成,因此结怨,传得越广越好."

"将军这是何意?"

"现在还不便透露,总之大人依计而行便是,至于能否成功只有看天意了..."说到这里虎千代的脸上掠过了一丝苦笑.

几天后,案件的相关卷宗出现在了霸邪的眼前.

"参与的人倒是不少吗,连达官显贵都有."看着名单霸邪不住冷笑.

"这些家伙永远都学不乖."雪月在一旁附和道.

忽然霸邪的目光停住了:"嗯,这个和子不是太史令星昂的女儿吗?她也参与其中了?"

"嗯,不错,宫中嫌犯的名单就是在她衣服里搜到的,许多人都指证她为此在宫中奔走积极."

"哦,她父亲知道吗?"

"应该不知情,星昂此人一贯明哲保身,不问政治,而且他与女儿一向不和,这点众所皆知,前不久父女俩还大吵了一架,既而离家出走."

"哼,年轻人总是这样."

"谁说不是呢,不过星昂最近四处求情,说女儿年轻不懂事,受人蛊惑方才误入歧途,希望陛下能够网开一面."

"哼,朕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已经算是仁慈了,胆敢反对朕的通通消灭,绝不姑息,这是原则."

"遵命,不过说起这个还有段小插曲."

"哦,说来听听."

"这次办案虎千代那人特别卖力,上下活动,多方托人力求治和子姑娘得罪,甚至还想将星昂也连坐其中."

"怎么,他和这父女俩有仇?"

"哦,这个为臣也打听了,似乎虎千代之前曾追求过和子,结果被拒,因此由爱生恨,这次抓住机会,似乎想公报私仇,他为此还特意上过奏书."

"哦,奏书何在?"

"为臣夹在卷宗里了,有黄色书签的那张就是."

霸邪闻言抽出奏文,仔细看了一遍,其中详细列举了和子参与此案的种种证据,以及星昂的种种嫌疑,言辞慷慨,语多激烈,霸邪看罢不禁眉头一皱.

"这个和子原本定什么罪?"

"因为她被列为主犯之一,所以定为车裂."

"就说她年幼识浅,受人蛊惑,其情可悯,降为从犯,发配北疆,与披甲人为奴."

雪月闻言不禁大感意外,惊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虎千代以为可以把朕当枪使,朕偏不让其如愿."霸邪说着一把将虎千代的奏文丢到桌上,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

"今后为父不在身边,要学会照顾自己,别再那么任性了."押解出发的当天,星昂特意赶来为女儿送行.虽然父女俩从此势必天各一方,不过和子这条命总算是暂时保住了.

"我知道,爸爸您也多保重.别总熬夜,您毕竟也不年轻了."和子笑着答道,可眼泪却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我已经做了安排,半路上就放令爱逃走,到时只要向上面推说是跳崖自尽,尸首下落不明就行了,这种案子有司不会太过追究,只是令爱今后恐怕是不能再回京都了."见父女俩说得差不多了,虎千代不禁上前说道.

"能捡回一条性命,我们父女就很满足了.只是我始终不明白陛下为何会突然回心转意对小女从轻发落."

"嗨,其实这说穿了也没什么,咱们这位陛下刚愎自用,多疑好猜,我故意制造假象让他以为我追求令爱不成,因而故意借机报复,以陛下的个性肯定不会如此轻易让我趁心如意,所以多半会对令爱从轻发落."

"原来如此."星昂闻言连连点头,不禁对虎千代此人另眼相看.

"其实现在想来此计太过冒险,能够成功实属侥幸,也是令爱命不该绝吧."

"将军客气,如果没有您从中出力,此事也万难成功,和子还不谢谢将军救命之恩."

"你为何要救我?"没想到和子对于父亲的嘱咐毫不在意,反而冲着虎千代冷冷问道.

"因为令尊答应,事成之后把你嫁给我啊."

"你..."

"开个玩笑而已,姑娘何必激动.在下也知道姑娘对我成见甚深,没办法,年轻人看事情总是比较肤浅,这没什么,不过我对您的仰慕之心可是发自真心."

"那我可消受不起."和子气呼呼地扭过了头.

"那是你还不懂得如何识别男人,总会被那些小白脸所迷惑,其实这种轻浮地家伙才最不靠,比如你的那位康夫大人."

"胡说!"和子对虎千代素无好感,此番实在是因为受了对方的恩惠,这才不得已和其攀谈几句,没想到对方辱及自己的心上人,和子当即勃然变色.

"怎么,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见和子一脸茫然的样子,虎千代不禁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

“呵呵,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我终于明白那位康夫大人怎么忍心抛起你这样一位大美人了,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这样的女人恐怕哪个男人都不敢留啊。”

“什么,你的意思是康夫他出卖了我?”

“你不相信?”

和子满脸狐疑。

“难道你在监狱里就没想过这次叛乱为何会提前暴露,又为何会暴露地如此彻底?”

虎千代这句话正好问到了和子心事,自从被捕之后她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明明己方的计划如此机密怎么会这么快就被曝光?从审讯中她发现官府对于己方的计划是了如指掌,许多细节只有组织里的少数骨干才清楚,当时和子就怀疑组织里也许出现了叛徒,而此时听虎千代的口气,莫非这个内奸就是康夫?这不可能,他明明是组织的核心成员之一,而且整件事的首脑盛夫更是他的手足同胞,难道他会出卖自己的亲兄弟?可是。。。自己以前似乎是听别人谈论过这兄弟俩私下不睦,盛夫自幼在各方面都超过康夫,又是长子,被视为家族继承人的不二人选,相比之下康夫则一直生活在兄长的阴影之下,这次为了起事兄弟俩还多次发生争论,有次康夫甚至当众拂袖而去,当时和子也在场,亲眼目睹。私下里和子也曾见康夫提起盛夫时流露出不屑的表情,一般人不会在床上对自己的恋人作伪吧?这么说来官府抓捕自己那天又是怎么知道名单在自己风衣里呢?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自己和康夫两个人,这点和子早已隐隐觉得不妥,不过她总是暗自安慰自己,官府可能事先并不知情,只是搜查的比较细致,可如今想来所有矛头都指向康夫。又比如那天俩人亲热之后,和子就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倦,不久就沉沉睡去,这种情况以前从末发生过,而当自己醒来时康夫又并不在房间里,难道说。。。此时明明是春季,可和子此时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就知道你不信,拿去。”虎千代见状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叠卷宗递给了和子,打开一看不由得和子是大吃一惊。

“看清楚,这是你那位康夫君告密时所做的口供,里面把你们如何密谋,计划如何行动,以及主要参与人员等内容交待地是清清楚楚,最后还有他按的手印和亲笔签名,这可不是我能伪造的。”

“我知道,里面许多细节确实只有他才清楚。。。”和子说这番话时声音不住颤抖。

“你可以留意一下最后那段自白,我自问不算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也接受不了这么肉麻的话。当然比起后来我审讯他时所听到的,这些只能算小意思."

"够了,别说了。”和子打断了虎千代,此时的她脸色煞白,愤怒,悔恨,失望种种情绪在她心中交织着。

“他都得到了些什么?”默然许久,和子才淡淡说出这么句话。

“高官厚禄,以及整个家族,当然是在他为家主的前提下。”

没有歇斯底里地哭喊,和子表现地异常平静,平静地让人毛骨悚然。

“对不起,爸爸,我错了。”当临别拥抱时和子在星昂的耳朵轻声说道,那一刻星昂忽然发现女儿的背影似乎变得有些陌生。

“这孩子其实很坚强。”虎千代淡淡说道。

“我知道。”

“在如今这样一个时代只有坚强的人才能生存下去,令爱未来大有可期。”

“但愿如此。”

“不过陛下这个人虽然生性多疑,但并不傻,我这点把戏只能蒙骗一时,估计很快他就会反应过来,所以您最好尽快离开京都。”

“不必了,您的好意我领了,可我在观星台待了一辈子,无论如何不会离开那里,这是我作为一个星学家的责任。”

“责任?”

“不错,将上天的意志传递给世人。”

“上天的意志,那种事真的存在吗?”虎千代不屑地笑着,抬头看向天空。

“那将军你准备办?”

“去南僵当守备使(注一),申请已经递上去了,估计这两天就会批下来。”

“那里各种势力犬牙交错,环境异常凶险,您此行恐怕要多加小心。”

“多谢关心,不过对于我这种人而言越危险的地方就意味着更多的机会。”

“这么说你走了?”玉颜的脸上满是失望。

“嗯,调令已经下来了,月底就出发。”次郎根本不忍心去看对方的表情,毕竟他们才刚刚成为朋友。

玉颜正处于发育的年纪,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可比起俩人刚认识时,如今的玉颜无论身材,外貌,乃至气质都发生了明显地变化,秀美之余更多了几分艳丽,次郎如今每次靠近她都会感觉脸红心跳。

“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清楚,这次是驻防,也许要好几年也说不定。”

“这样啊。。。”

“不过我会尽量争取回来看你的。”看着玉颜失落的样子次郎感觉心仿佛都要碎了。

“没事的,其实我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了,只是感觉你要不在了,今后可能会很孤单吧。”玉颜苦笑道,她在这里并不算特别合群的孩子,尽管自从认识次郎以后性格开朗了许多,可还是无法交到什么朋友。

“对不起。”

“噗。”看着次郎抱歉的样子玉颜忽然乐出了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次郎你每次一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总是满口的对不起。”

“嗯,哪有。”次郎感觉脸上似乎在发烧。

“不过。。。”玉颜话锋一转。“我觉得这是因为次郎对别人总是很温柔。”

看着那张笑脸,次郎感觉仿佛时间都彻底凝固了一般。

“哦,对了,我送给你一件东西。”过了许久次郎才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赶紧在身上摸索了起来。

“弹弓?”玉颜有些诧异。

“这是我小时候爸爸给我做的,我一直带在身边,当初我从村子出来的太急,身上没带多少东西,这恐怕是唯一一件纪念品了。”

“那岂不是很珍贵?我不能收。”

“没事的,我在外行军带着这东西多有不便,不如你暂且替我保管着,等将来咱们再见面时你再还给我,万一有人欺负你,你可以拿这自卫啊。”

"就用这?”

“你可小瞧它,当年我可用它击退过山贼。”

“真的?”

“。。。当然虎千代也帮了不少忙。”

玉颜笑了,手摸着那把弹弓,默默发愣。

“怎么,你还是不肯收?”

“不会啊,既然这把弹弓这么了不起,那我就暂时替你保管着,看见它就好像看见次郎君一样。谢谢。”玉颜望着次郎郑重说道,那一刻次郎感觉人生是如此美好。

“你这小子今天怎么回事,一直傻笑个不停?”乐平吐槽道。

“没什么啊。”次郎掩饰道。

“过几天就要出发南下了,一定要站好最后几班岗,明白吗?”

“了解,对了,今天来的究竟是什么大人物,这么隆重?”

“怎么,你不知道吗?是少府(注二)加隆大人啊。”

“加隆,是以前跟随恩佐,后来倒戈而来的城主?”

“对啊,就是他,这人是有名的墙头草,最初是绍武大人的家臣,结果兵变之后立刻投靠了恩佐,之后陛下北伐,他又第一个主动来降,所以各派势力背后都不齿于其为人。”

"那陛下还这么重用他?”

“没办法,谁让人家善于盘剥呢?如今连年征战,朝廷钱粮告急,这个加隆虽然人品不堪,可搂钱却是一把好手,据说就是一只蚊子到了他手里都能榨出油来,故此陛下才委任他为少府,如今可是京都里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呢。”

“那他来集中营干么?”

“说是做慈善,给妇女小孩派发粮食以及衣物。”

“啊,这种人也会做善事?”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也许是坏事做多了,良心不安故而来寻求点安慰,可能也只是为了沽名钓誉。反正这也不是我们该管的事,只好保护好他的安全就行了。”

“了解。”次郎说罢,抖搂精神前往了自己的岗位。

“喂,大哥,那件事不对次郎说合适吗?”此时一旁的奇妙丸神秘兮兮地凑了上来。

"什么事?"

奇妙丸看了看左右无人,凑到乐平耳边小声说道:"就是那个关于加隆大人恋童的传闻啊."

"那当然,次郎还是个孩子,这种事怎么能告诉他,万一口风不紧非惹出麻烦不可."

"不过真不明白这些贵族怎么想的,居然会喜欢这种调调."

"他们爱怎么样是他们的事,我们只管站好自己的岗就是了,反正这些北人如今和牲口也没什么区别."二人说罢,看了眼排队准备领取食物的孩子们,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江南城,地处河中与南疆交界之处,自古以来就是水陆交通的枢纽,客商来往频繁,富甲一方,同时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如今这里处于义元的控制之下,自从南北的交通被隔断之后,这位原领主借机崛起,成为了此地的霸主,连自由军余部与北人复国军也对其忌惮三分.起初听闻朝廷派兵南下,义元也感觉有些惶恐不安,而当得知这支军队总共只有区区三千人时,义元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

"想我江南城拥兵过万,地险而国富,区区三千人何足道哉,我等可高枕无忧了."

'哈哈."此时一出在场群僚不禁哄堂大笑,唯独一个人脸露忧色.

"大帅,此时高兴未免太早了."

义元正自高兴,听闻有人当众泼自己冷水不禁心头不悦,扭头一看说话这人大约三十多岁,面黄饥瘦,乍一看仿佛长期营养不良,只有一对三角眼不时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哦,是半介君,你何出此言啊?"半介,河西人,少本无赖,走私为生,后加入自由军,官至百夫长,自由军失败后,其率数十骑侥幸逃出,后来便投靠了义元,此人骁毅有谋,只是性格孤僻,持才傲物,故而自义元以下都不太喜欢他,如今只得充任行军司马,虽能参与议事,但并无实权.

此时只听半介言道:"此番朝廷方的主将乃是虎千代,卑职昔日在自由军中曾与其共事,颇知其能,诚世之骁将,其手下亦多百战余生,堪称劲敌,军队贵精不贵多,还望大帅切莫轻敌."

"嗯,半介君所言不无道理,那本帅就主动出击,将其一举歼灭,到时京都方面也要对我另眼相看了."

"大帅此举万万不可."

"为何?"

"虎千代所部长途远来,利在速战,我方兵马虽多,素无纪律,假如野战争锋,诚无胜算.倒不如坚壁清野,据城固守,时间一久,虎千代所部必定松懈,到时我方趁势追击,不患不胜."

"这..."义元闻听不禁心头一动,顿时陷入了沉思.

正此时忽然从一旁站出一人,高声言道:"大帅,休听他胡言乱语!"

这一下声可震殿,在场众人无不侧目,只见说话的非是旁人,正是义元的堂弟,都尉义真.此人身高七尺,力大无穷,号称江南猛将,义元崛起,其出力甚多,故而颇得信赖.

"义真君这又是何意?"

"回禀大帅,自古兵来将挡,如今我们江南城拥兵过万,钱粮充足,外敌来犯理当主动出击,决战于国门之外,区区三千人就吓得固守不战,传扬出去岂非令将士泄气,诸侯耻笑?更何况虎千代所部长途远来,必定疲惫不堪,又不熟悉地形,正是击败他们的最佳时机,如果久拖不决,万一让他们扎下根基,只怕到时反而难以对付.半介长他人的威风,灭我方的志气,夸大其词,莫非是要为虎千代做内应不成?"

半介与义真素来不和,所以一开始见其反对,倒也并不惊奇,可他最后这句话实在出乎半介意料之外,他并非义元嫡系,在军中又无根基,所以最怕别人说他别有居心,此时赶忙辩解道:"都尉大人切莫信口胡言,我与虎千代只不过是军中同僚,并无私交,更何况我自从投奔大帅尽忠竭力,从无二心,内应之说从何谈起?"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若是问心无愧,你何必紧张?"

"强词夺理..."

"好了,都给我住口."眼见二人吵得不可开交,义元当即制止道.

"半介所言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他的忠诚本帅从末怀疑.不过义真所言也不无道理,以三敌一,优势在我.本帅决定主动出击,争取消灭虎千代于国门之外."

"大帅英明."

半介见状心知义元之意已决,万难更改,而且其这番话看似中立,其实偏袒义真之意明显,是非不分,公私不明,料难长久,自己又何必陪其寻死?思想到此,半介的内心不禁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大帅之见自然高明,不过江南城乃是我等根本,不容有失,属下自请留守,以防不测."

义元哪里知道半介此时已存歹心,只道他是因为自己偏袒义真,心存不满,故而难免心存歉意,于是安抚道:"难得半介一片忠心,有你留守,本帅还有何忧?从即日起本帅就任命你为虎贲中郎将,江南城一切防务俱归你指挥."

"多谢大帅,卑职一定尽忠竭力,万死不辞."此时的义真并没有察觉,半介的嘴角掠过了一丝冷笑.

春去夏至,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有些人认为这是生命的赞歌,而在某些人听来这却是一种噪音.次郎离开已经整整两个月了,一直没有来信,为此玉颜始终有些放心不下,听闻其所部在江南打了一个大胜仗,只是不知道次郎现在安危如何?自从他离开以后玉颜在集中营就显得越发孤单了,说来这几个月营内的女孩子似乎减少了许多,听说是被好心人带回去暂时领养了,可从大人们谈起这事时讳莫如深的表情来看,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开饭了."午餐铃响了,玉颜按照惯例感到大院准备领饭.

"今天又有人来行善啊,这回又能加餐了."孩子们兴奋地议论着,玉颜抬眼看去,果然大院里又一次搭起了天棚,最近隔三差五就会有达官显贵前来集中营视察,同时派发些食物衣服,毕竟这里关押的基本都是领主贵族的子女,朝廷似乎想借此以示怀柔,不过玉颜对此并不领情,更何况最近这种活动似乎也进行得太过频繁些了.

猪排饭加乡下浓汤,外带餐后水果,对于集中营里的孩子来说这样的午餐堪称奢侈,多数人似乎都很兴奋,毕竟对于小孩子来说吃喝玩乐永远是最重要的.按照惯例每个人领完午餐之后要到一旁向主办者表示感谢,与以往不同,这次一众官员大多是陌生面孔,玉颜唯一认识的只有那位加隆大人,他几乎每次都会来,玉颜不喜欢这个人,并非是她不懂感恩,而是每次这位大人打量孩子们的眼神总是令她不寒而栗.

"诸位大人,贵安."玉颜出身关东大族,之前又曾作为人质出入官廷,在礼仪方面根本无可挑剔,在场众人见状莫不眼前一亮,此时的玉颜正处在一个微妙的年纪,加上以前的经历,所以在气质上显得比同龄人略成熟,可身材相貌依旧尚未发育成熟,显露出一种特殊的美感.以瞬间玉颜似乎从对面投来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丝恶意.

"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那个孩子,感觉如何?"玉颜听到那位加隆大人小声和身旁的几位贵族说道.

"太棒了,太棒了,简直是极品."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胖子不住点头道,他说话的语气让玉颜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恶心.其余几人也纷纷表示附和.

加隆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冲一旁的随从耳语了几句,之后那人便找到了集中营的管理者.

"玉颜小姐."很快集中营的几位首脑以及那位随从就来到了玉颜面前.

"诸位大人有何吩咐?"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涌现到玉颜的心头.

"您刚才表现良好,深得那几位大人的欣赏,都说如今像您这么优雅知礼的小姐已经不多见了,所以他们希望您到府上给诸位小姐讲解一下礼仪,当然食宿全包,结束之后另有赏赐,机会难得,劳您走一趟吧."

"诸位大人缪赞了,我出身乡野,年幼识浅,哪里懂什么礼仪,到时只怕让诸位小姐见笑,大人们的心意我领了,不过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先告退了."玉颜以自己的方式做着抵抗,只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徒劳.

"抱歉,只怕这件事由不得您."对方一把抓住了玉颜的胳膊,从这些人的眼神中玉颜明白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另一场恶梦,只是她没有想到这场恶梦居然会如此漫长.

"这...这不可能..."义元喃喃自语道,身体不住地在颤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义真愤怒地摇晃着逃回来的士兵.

"大军出发之后,半介就在城中排除异己,密布心腹,整座江南城仿佛成了他一家的天下.一听闻大军失败,他立刻率领手下将全城洗劫一空,临走时还放了把火将带不走的统统焚毁,军民死伤无算,小人们也是侥幸逃出,特意前来抱讯."

"唉."听完逃兵们的讲述,在此将士莫不泄气,有不少当即跺脚唾骂.

看着自己辛苦营造的江南城如今变成了一堆废墟,义元仿佛失魂落魄一般在原地呆立许久,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把领起了一个逃兵的衣领.

"那家眷们呢?"

"小人不敢说..."

"说,本帅挺得住!"义元歇斯底里般地吼叫道.

"小人出城前,看到半介领人杀进了居城,男丁据说全部被害,而女眷们....那景象太惨了."

"啊!"此时只听义元一声惨叫,整个人摔倒在地,居然当场气昏过去,义真等人见状不好,赶忙上前抢救,折腾许久义元这才悠悠醒转.

"苍天啊,我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义元痛哭失声道,同时不住用拳头捶打着地面,在场众人无不唏嘘.

"大帅节哀,想那半介带了全城财物,此时不会走得太远,我们速速追赶,定可杀他个措手不及,为家眷们报仇."义真此时语带激愤道.

义元闻言摆了摆手:"不可,半介那厮狡诈多谋,此行必定有备,尔等智勇皆非其敌手,更何况大军新败,士气低落,切不可自投罗网.想我义元一生纵横南疆,没想到最后竟落到家破人亡,如今前无出路,后有追兵,尔等随我多年,本帅实不忍看大家受我株连,赶紧各自逃命去吧."

"大帅,大帅."大军一路败退,中途叛逃者不计其数,如今尚追随在侧的莫不是义元的心腹,此刻闻听此言莫不下泪,可无论众人如何哭喊,义元还是逼上了眼睛,不再言语.几天后追兵在附近的一条河边找了一座简易的新坟,墓碑是用木头临时赶制的,上面刻着"江南城主,安南将军义元公之墓",墓碑的正面恰恰对着江南城的方向...

虽然自小长在南方,可雅美始终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尤其是夏天潮湿闷热,还有闹人的蚊虫,雅美已经快忘记自己上一次一觉到天亮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尽管如此她还是必须强打精神,毕竟如今的她肩负着太多人的希望.

"郡主大人,您又起的这么早."刚出房门,雅美就见到了自己潇洒干练的军师.

"火墟你也起得很早啊,最近一段把你忙坏了吧?"尽管头脑还有些昏沉,可雅美还是摆出了招牌式的微笑.

"为早日复国,些许微劳何足挂齿."

"如今帝国风雨飘摇,难得还有你们这些忠臣义士."

"我等受帝国厚恩,理当效死."

"话不是这么说,你看看各地那些领主,昔日谁不是把"忠君爱国"四字挂在嘴上,可如今要么变节投敌,要么独霸一方,有几个真正还肯效忠于皇室?昔日皇兄在日常和我说人心险恶,我如今才算真正体会到."

"郡主不必气馁,如今我们的同志不是越来越多了吗?神武皇帝是主宰宣扬福音的使者,上天决不会轻易抛弃他的子孙.请您一定振作起来,领导大家打回京都,重整山河."

"嗯,我一定会努力不辜负大家的期望."雅美微笑着点点头,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郡主,军师..."此时从远处飞快跑来一人,似乎是由于过于激动,中途还险些摔了一觉,听声音雅美二人就已经猜到来者是谁.

"小爱,郡主面前岂可如此放肆!"火墟申斥道,那个叫做小爱的少女闻言顿时狼狈地低下了头,火墟平日执法严明,御下有威,故而复国军上下莫不敬畏.

"好了,火墟,小爱还是个孩子,何必苛责."雅美见状赶忙出面打起了圆场,火墟见郡主有言这才退到一旁不再追究.

"那小爱,这么着急找我们究竟有什么事?"雅美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小爱的头顶,仿佛一个温柔的大姐姐在安慰犯错了的妹妹.

"哦,麻里姐姐要我前来通报,说山下发现敌情."

'你说什么?"一听到"敌情"二字,二女的神经立刻紧张了起来.

"多少人,是何来路,现在到达何处?"火墟宛若连珠炮般地发问道.

"据探子回报大约有上千人,从东北方向大本营靠近,具体是哪路人马尚不清楚,麻里姐姐已经带着龙骑兵前往侦察,特地让我前来通知郡主大人."

"是官军,还是半介?终于发现这里了吗?"火墟眉头紧锁,喃喃自语道.自从义元衰败之后,原本已形成均势的江南顿时又陷入了混乱之中,官军主力自从击败义元之后声势大振,可毕竟是外来者,尚无法彻底控制局势,以义真为首的义元余部又在各地不断骚扰,当然最让他们头疼的还是半介,此君不但趁乱接收了原先义元的大部分势力,更利用本地人对于霸邪政权的猜疑恐惧一举招揽了大批人马,隐然有与官军分庭抗礼之势,而夹在二者中间的北人复国军处境就变得日渐艰难,为此火墟与麻美等首脑最近都处在高度紧张之中,而此刻她们最担心的事似乎真的要发生了.

"小爱,你负责保护郡主的安全,我去通知所有人进入战备状态."火墟边说边往山下跑去.

"遵命."小爱憨态可掬地行了个军礼,拉起雅美就走.

"不行,我要到前线去."雅美推搡着.

"郡主姐姐放心,打仗的事有我们就足够了.军师姐姐让我保护你,一旦有失,小爱我可承担不起."小爱奶声奶气地答道,可看她身材娇小,相貌甜美,十足一个萌少女,可气力惊人,雅美根本挣脱不开,最后只好目送火墟缓缓去远.

"麻里大人回来了."正在此时忽然从远处寨门处传来了嘹亮的呼喊声,接着大门开启,居然是之前派去侦察的龙骑兵回来了.

"麻里回来了,我要下去看看."趁身旁的小爱一愣神的功夫,雅美快速挣脱,往山下跑去.

"郡主姐姐,你不要跑,等等我."小爱见状可慌了神,赶忙追了上去,那惊慌狼狈的样子和那身神力真心不太相称.

广场中,人们聚集在龙骑兵们的周围,七嘴八舌议论着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雅美快速地冲进人群,直接找到了那匹最为神骏的白色战马,马上端坐着一位英武的骑士,混身甲胄,面具背后的那双眼睛刚毅,坚定,同时似乎又流露出一丝淡淡地忧郁,配上胯下的白马,简直就是史诗中出现的上古英雄.

"麻里大人,您回来了."雅美喜悦地呼唤道.

骑士一见是郡主,赶忙翻身下马,姿势潇洒至极,几步来至雅美面前,摘下头盔,单膝跪地.

"参见郡主大人."富有磁性的嗓音,栗色的齐耳短发,轮廓分明的五官,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这都是一张极具北人特色的脸.

"麻里姐姐真是帅气,要是男儿身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孩子了."雅美在心中暗道,其实即便明知其是女儿身,在复国军中依旧有大批"麻里殿下"的仰慕者,人气之高甚至在雅美本人之上,毫不夸张地说有许多人是为了她才加入了复国军.

"外面的情况如何?"一旁的火墟赶忙问道,似乎在整个欢乐谷,只有火墟在麻里面前依旧能够保持从容冷静.

"是半介的人马,已经被我们打退了."

"抓到活口了吗?"

"这正是我想说的,是条难以想像的大鱼."麻里意味深长地一笑.

"轻点,轻点,这样很疼得,伙计."此时远处士兵牵来了几匹马,上面的骑者统统被绳索捆在了一起,看着装似乎是霸邪军,为首这人看上去最多不超过三十岁,可却是一身将军装束,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感到莫名,不是说对方是半介的人马吗?怎么抓来的俘虏却是官军,而且军衔还不抵,然而最最惊讶地还要属雅美和火墟.

"虎千代!"雅美惊呼道.

军官闻言一愣,似乎没有料到在这里居然会有人认识自己.

"真的是你."雅美几乎是欢呼着扑倒了虎千代的马前,激动地看着对方?"

"你是..."

"我是雅美啊,在京都被你救过的那个."

"哎呀,原来是你."虎千代仔细端详了半天方才认出,不禁失声惊呼.或许是由于久经风霜,现在的雅美看上去比当初明显健壮了不少,肤色也渐趋小麦色,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成熟干练了许多,唯有见到虎千代时眼中的兴奋依旧保留着昔日天真烂漫的影子.

"快一年不见,你的样子全变了,不说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有吗?在这山野之地风吹日晒的,大概是变丑了吧。”雅美不无失落的说道,看得出她对这点很在意。

“哪有,比以前漂亮多了,十足是个大姑娘了。对了,你怎么会在这?”虎千代问道。

“唉,这就说来话长了,你随我到山上,我细细为你道来,来人,快给虎。。。快给这位大人松绑!”

"郡主大人,麻烦过来一下."此时火墟忽然将雅美拉到了一边.

"怎么了?"

"这个人不能放."

"为什么?"

"他现在是霸邪派来的守备使,乃是我等仇敌啊."

"就为这?那您不用担心,虎千代救过我一次,不会伤害我们的."

"只怕知人知面不知心,属下很早就同这人打过交道,十足的兵痞而已.他最早投靠自由军,后来又归顺朝廷,结果霸邪兵变,他又做了叛贼的帮凶,就连先皇之死都和他有直接的关系.虽然救过您,可焉知他存得什么心?此番霸邪派他南来就是为了镇压我们这些割据势力,先是义元,接着是半介,不知哪天屠刀就有可能架到我们头上.所以依属下之见此人断断不能放,即使不明正典刑,也应得扣为人质作为将来谈判的筹码."

"这..."雅美闻言顿时有些为难,于公火墟所言不无道理,可于私虎千代搭救过自己毕竟是事实,一时间雅美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郡主大人不必为难,你们要如何处置只管悉听尊便."此时一旁的虎千代突然主动开口,他虽然没听到二人的谈话,可察言观色也猜出了大概,他深知雅美的为人,怕其难做,于是便主动开口.

雅美闻言顿时脸上一红,心中更觉过意不去,扭头冲火墟说道:"火墟姐姐你所言不无道理,可无论虎千代是何居心,他当初搭救过我毕竟是实.我身为皇室,理当知恩图报.还是先将其松绑,打听一下具体态度,假如他非要与我们为仇做对,到时再作打算不迟.许他恩将仇报,咱们说什么不能忘恩负义."

"可是郡主..."

"没有可是,我现在不是和你商量,而是在以郡主的身份命令你."见火墟还要辩解,雅美当即出言呵斥道.

见郡主如此正言厉色,火墟也是一惊,犹豫了片刻,这才悻悻然答道:"属下遵命."

众人到了山上分宾主入座,雅美就和虎千代聊起了过往的经过.

"对了,之前那些半介的人马为何追杀于你?"

"唉,这就说来话长了."虎千代闻言不禁一声苦笑.原来自从击败了义元之后,半介就成为了虎千代在江南的主要对手,只是此人狡猾异常,一直采取游击战,虎千代几次想围歼其主力全都扑了个空,这次好不容易掌握了其行踪,虎千代率众倾巢而出,欲毕其功于一役,没想到中了对方的伏击,队伍被打散,虎千代率众侥幸杀出,结果敌军尾随而至,苦苦追赶,正在危急时刻,遇上了麻里统率的龙骑兵,半介军猝不及防,损失惨重,加之不明情况,以为是虎千代的援军,这才仓皇退去.而虎千代等人则成为了麻美的俘虏.

"对了,说到这里,雅美你..."虎千代话说了一半,忽然发现在场麻里等人纷纷对自己怒目而视,他何等乖觉,立刻就明白在臣下面前直呼主人的名讳是无礼之举,虽说虎千代一向不屑于武士阶层的那套繁文缛节,可毕竟如今在人家的地盘,于是当下改口道.

"郡主大人您又是怎么到这来的?这里的诸位又是怎么事?"

"哦,这个就说来话长了."雅美模仿着刚才虎千代的语气.

"自从离开京都之后,我根本无处可去,又举目无亲,后来一想我从小长在南疆,于是就想到回到自己最熟悉的这片土地,结果中途恰巧遇上麻里."说着雅美看了眼对方,而麻里则按武士的规矩欠身表示敬意.

"她以前是河中领主的家臣,出身于武士世家,由于是独生女,所以其父从小就把她作为男孩子培养,麻里姐姐也不负众望,成为了河中首屈一指的精英武士."

"这点早有领教,果然好手段."虎千代不禁接口道,同时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似乎还没有忘记之前被对方生擒之耻.

雅美会心一笑,接着说道:"河中城后来被自由军攻破,包括领主在内全城将士大多战死,唯有麻里姐姐率领数十人侥幸杀出,原本得知领主战死的消息,她是准备以死殉葬,结果被我们好心劝住,没想到大家就此奉我为主,说要光复帝国,起先我是不答应的,可见大家如此挚诚,最后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原来如此."虎千代闻言点了点头,他猜测雅美大概是怕麻里等人再行寻死,这才勉强答应,否则以这位郡主的性格,实在想像不出她会有这样的宏图大志.

此时只听雅美接着说道:"其实起初我只想带着大家找到个栖身之所,逃避对于北人的追杀,没想到后来大家听说我在这里就纷纷从各处云集而来,队伍越聚越多,于是就形成了现在这样的规模."

"那也真不容易啊."虎千代看了眼外面山谷的布置不禁点了点头.

"其实整座山寨都亏火墟和麻里在打理,我根本没帮上多少忙.对了,听说你们俩以前认识?"

"认识,"冰之火墟"嘛,当初在河西城的一箭之仇我可始终没有忘记."虎千代冷笑说道.

"可惜当时没要了阁下的命,否则不知要省去多少祸患."火墟也冷冷答道,二人之间的气氛越发紧张.

"对了,你的那位好搭档妃茵来了没有?可有她的消息?"虎千代突然想到什么,赶忙开口问道.

火墟不知道以往的经过,听对方突然问及妃茵顿时颇感奇怪,含糊1道:"没有,自从河西城破之后,我保着明暇大人杀出重围就和妃殿失散了,之后就没有关于她的消息."

虎千代闻言点了点头,暗想妃殿果然没有来这里,自从反出自由军之后,自己也与她断了消息,至今生死未卜,不知其情况如何,当初其是与自己一同被捕,全军不少人都知道自己与她关系密切,而自己这一反叛,不知上层会如何对她...想到这里虎千代的脸上不禁掠过了一丝忧色.

"嗯."虎千代微一抬头忽然发现对面有个少女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虎千代不是个腼腆的人,可那少女的眼神还是让他有些为毛,不知为何虎千代忽然感觉自己就像一盘出现在饿鬼面前的...烤鸡.

"这位小姐是?"

"哦,忘了介绍,这位是小爱,是松竹城主之女,别看她年纪幼小,力大无穷,堪称我们这里第一猛将.来,小爱,和虎千代大人打个招呼."雅美说道.

"嗯,你很厉害吗?"结果小爱蹦出这么一句,虎千代顿时有些尴尬.

"小爱,客人面前胡说什么?"雅美责怪道.

小爱没有搭理,只是继续盯着虎千代说道:"当初第一个登上统万城的勇士是不是你?"

"啊,是我."虎千代含糊答应道,小爱似乎很兴奋.

"果然,我就听说过你,人家都说是了不起的英雄,我还一直期待和你交手呢.不过本人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吗?"小爱满脸失望.

"那还真是抱歉啊."虎千代差点没气乐了.

"小爱,你很失礼知道吗?"雅美这回可真急了,将小爱拉倒一边训斥了一顿,这才回归原位.

"那你们今后有何打算呢?"虎千代问道.

"光复帝国,除此以外,别无他念."雅美还没有开口,一旁的麻里早已语气坚定地答道,虎千代冷眼上下打量着对方,虽然容貌也算俊美,可却透出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刚毅气质,从任何角度来说这都是个标准的武士.

"郡主大人,你,我不算外人,所以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北人帝国统治中土二百余年,倒行逆施,民怨沸腾,之前自由军起事,天下响应就是例证,其灭亡不能不说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不是我泼诸位冷水,所谓"复国"已不可能,我劝诸位还是及早打消这个念头为好."

"你!"闻听此言在场的许多激进派顿时坐不住,拍案而起,顿时就有围攻之势,可虎千代见状不慌不忙,微一摆手.

"诸位稍安勿躁,容我把话说完再动手不迟.我知道刚才这番话诸位或许很难接受,可这是事实.如今霸邪杀恩佐,破关东,戈登一世雄豪,被活活逼死,其子香格斯上表称臣,三分中土霸邪已得其一,其势方张,一时难以撼动.至于其余各地的领主虽然各怀鬼胎,可有多少还心怀你们的帝国呢?就说有像你们这些忠义之士,可无权无土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不说远的,就说在这江南诸势力中诸位自问能算是独占鳌头否?比之自由军余部如何?比半介如何?甚至假如我的人马大举来攻,诸位又能保证取胜吗?"

"混帐,我等武士誓死为帝国效忠,无论何种敌人来犯都无所畏惧.你身为阶下之囚,居然敢口出狂言,莫非以为我等不敢杀你吗?"此时一旁的激进派早已群情激愤,有几人甚至已经佩剑出鞘.

"住手!"此时只听有人一声断喝,众人扭头一看说话的不是旁人,竟是麻美.这支复国军名义上以雅美为首,可这无非是因为其出身皇室,地位尊崇,实际上雅美性格天真随和,虽然讨人喜欢,但并无统御之才.真正负责领导全局的其实是总管麻里和军师火墟,尤其是前者在一众武士中极具威信,其声望甚至在郡主雅美之上,此刻众人见她开口,当即不敢造次.

"让他说下去."麻里淡淡言道,众人闻言俱是一愣,可也不敢当众顶撞,只好强忍怒火,退到一旁.

虎千代见状得意地一笑:"麻里君果然是个明白人,气度就是和旁人不同,那咱们继续,当然我知道想让诸位听命于霸邪明显是不可能的,我只是希望你们明白想仅仅依靠着信念在这样一个乱世生存下去根本是不可能的."

"那依阁下之见,我们又应当何去何从呢?"火墟问道.

"与我合作."

"和你这个阶下囚?"

"只要诸位肯释放我,那我依旧是江南守备使,虽然我的队伍这次吃了亏,可实力犹存,依旧可以成为你们强而有力的盟友,当然假如你们想杀了我或者怎样我也无力反对,不过从此之后诸位在南疆一带只怕再无宁日."

火墟等人当然能听出对方话中的威胁,也明白其并非大言欺人,一时间不禁心中一动.

虎千代见有机可趁,当即进一步分析道:"自由军原本就与诸位势同水火,而这次搭救在下又直接得罪了半介."

"可我们并非有意."

"可半介会相信吗?那些追兵亲眼看见我是被贵方的龙骑兵带走的.当然,诸位可以选择把我交出去,可你们觉得半介会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盟友吗?到时迎接诸位的只能是四面受敌."

"那阁下又怎么保证自己会是个值得信任的盟友呢?"火墟问道.

"我无法保证,即便让我冲着灯起誓又如何?无非是空口许诺,将来真要反悔各位也不能把我如何?这就是一场赌博,如何选择全凭诸位自己的判断."

虎千代这番话出乎在场许多人的预计,可仔细想来却又颇近情理,麻里等人不禁对他大胆妄为的作用感到另眼相看.二人思索良久,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抬头对视了一眼,双双把皮球踢给了雅美.

"郡主大人,您意下如何?"

雅美的内心此时也很矛盾,一方面虎千代于他有救命之恩,她吧不得立刻就把对方释放,可要与官府合作,在感情上她首先就无法接受,更何况这并非单纯是自己与虎千代两个人之间的恩怨,更牵扯到复国军上下千余人的性命,她不能不慎之又慎.

"你所说的合作是要我们听从江南城的指挥?"雅美疑惑地问道.

"不,既然说是合作,那双方的地位肯定是对等的,我的设想是双方今后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对方内政,攻守同盟,互通有无,在南疆实现互利共存.当然这只是一个框架,具体细节今后可以慢慢协商."

"也不要求我们承认霸邪?"

"当然,不过相对的诸位也必须放弃"复国"的口号,至少不能再公开宣传,以免我难做."

"万一京都方面追究起来怎么办?"

"这点不劳费心,只要我们双方合作,南疆反掌可定,到时山高路远,霸邪又能奈我们如何?"

雅美咬着嘴唇,她毕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有些事实在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然而看看在场众人翘首以待的样子,她明白自己必须坚强,对于这些人而言她就是一面旗帜,支持大家继续前行的象征与希望,这是她无法推卸的责任.

"此事关系重大,容我们商议一下."

"可以,不过最好尽快,半介或者我的军队随时都有可能找来."

雅美点了点头,吩咐道:"来人,把这几位带下去,好生招待."

"遵命."众人虽然不满虎千代这样的阶下囚竟被待若上宾,可郡主之命不敢不听,于是便将虎千代等人带了下去,雅美与麻里等一众首脑留下讨论下一步的对策.

客房,下人们送来了茶点了,被俘的其他人此时根本无心饮食,唯独虎千代谈笑自若,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地,小爱虽然号称军中第一猛将,可性格天真烂漫,所以并未参与雅美等人的讨论,而是被派来"陪同"虎千代,看着对方大快朵颐的样子,小爱的脸上满是艳羡.

"要吗?"虎千代拿起盘子里最后一块羊羹问道,并非他想这么做,实在是一旁小爱垂涎欲滴的样子让他不觉得不这么做自己会有性命之忧.

"可以吗?"小爱咽了口唾沫,满眼期待地问道.

"真好吃."看着小爱满脸幸福的样子,虎千代甚至有些怀疑她和自己刚才所吃的是否是同一样东西.

"你们平时不太吃羊羹?"

"嗯,山上条件差,大家平日都是吃挖来的野菜,羊羹全都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小爱边说边盯着虎千代右手边的千层酥,虎千代见状笑着把盘子推了过去.

"这孩子真的是个武士吗?"看着眼前一派孩子气的小爱,虎千代暗暗想道.

"小爱你今年多大?"

"十四岁,不对,到下个月就满十五了."小爱一脸天真地答道.

"上战场时会害怕吗?"

"不会啊."

"为什么?"

"因为我从来没有输过啊,别看我这样,力气可是很大的."小爱满脸得意地说道,同时吃完了虎千代眼前的蛋卷.

"可你有没有想过那样自己随时有可能会死?"

听到死这个词,小爱的手忽然停下了,之前的兴奋立刻被一股浓浓地忧伤之情所取代,这倒出乎虎千代的预料,见对方似乎随时要哭出来的模样,虎千代的心中也不禁感到一丝愧疚.

"对不起,大哥我说错话了."

"没事.不怪你,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小爱轻声说道,虎千代明显看到其眼角闪过了一丝泪光.

"松竹城被攻陷的时候,我眼睁睁看着爸爸,妈妈,哥哥...他们一个个地战死,明明刚才还在和我说话,可一转眼间大家都不再说话了,无论我怎么呼喊,甚至摇晃他们,没有一个人回答.我满手都是血,滑腻腻地,那感觉很恶心.自从那天起我发誓绝不再让任何一个重要人死在自己面前."

"比如雅美?"

"嗯,所以即便是大哥哥你,假如敢伤害郡主姐姐一根头发,我也决不会放过你."小爱的语气异常坚定,那一刻虎千代从她眼睛里似乎看到一种异常熟悉地东西.

"哈哈,放心,放心,有你小爱大人在我怎么敢啊,巴结你还来不及,我知道一家京都的老字号,他们做的羊羹堪称天下一绝,假如今后我能出去,一定请你吃."

"真的?"听到羊羹,小爱顿时来了精神.

"骗你是小狗."

"那咱们拉钩."说着小爱便伸出了手.

"行,一言为定."虎千代笑着与对方勾住了小指,那是一只小巧的手,可却异常有力.就这样俩人很快混成了朋友,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有人前来传话,让虎千代到大堂一叙,显然商议有了结果.

黎明,清白色的光从铁窗外缓缓透了进来,玉颜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这场噩梦开始了多久?一个月?一整年?还是一个世纪?玉颜已经不记得了,她只感觉一切是如此漫长,微微一动,下体立刻传来一阵撕裂般地疼痛,那个叫做直人的胖子动作总是特别粗野,还有光夫,他总是喜欢先用皮鞭抽打,仿佛只有少女的哀号才能给他带来快感.这群平日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贵族在这些女孩子面露尽丑态,简直如同一群禽兽.不,连禽兽都不如,他们就是一堆垃圾,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眼泪早已流干,玉颜明白无论自己再怎么哭喊,再怎么祈祷一切都不会有所改变.一开始她想过寻死,可很快就发现那些"客人"们连自杀的力气都不会给自己留,然而现在她已经改变了主意,她要活下去,只要活着就一定还有希望,总有一天自己要离开这个牢笼,然后向那些伤害过自己的恶魔们复仇,甚至是这个抛弃自己的世界.玉颜忽然想起以前枫婆婆给自己讲过的那些中土传说,总有一天审判者将降临,用鲜血洗尽这个肮脏而腐朽的世界.玉颜觉得自己似乎就是预言中的审判者,既然这个世界抛弃了我,那我就同样抛弃这个世界,邪恶的种子似乎透过那些男人在玉颜身体里生根发芽.

她缓缓抬起手从枕头下摸出了自己藏起来的那把弹弓,那是次郎送给她的,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进来时居然没有被收走,如今这几乎已是玉颜生命中仅有的一丝光明,让她有勇气去面对一个个噩梦般的夜晚.有时她甚至只有将那些恶魔的脸想象成次郎才会觉得不那么痛苦,为此她觉得自己很肮脏.

"次郎,你现在究竟在哪儿?过得还好吗?还会记得我吗?"看着弹弓,玉颜默默地想着,这是她眼下为数不多还能觉得自己像个活人的时候.

"咔."铁门又一次被打开,玉颜赶忙将弹弓藏好,她知道又一场噩梦即将开始,"加隆俱乐部"如今在京都上层社会名气越来越大,成员也越来越多,被抓来的玩具们只能被迫不停地接客,有个女孩居然不眠不休地被玩弄了整整三天,最后当场猝死.其实不止是她,这样的女孩死亡率很高,有的是因为外伤导致的感染,有的是因为脏病,尽管加隆也聘请了专门的大夫,可根本杯水车薪,于是他们只好不停地找来更多"玩具",集中营里不够了,就去找那些人贩子处收购,连玉颜都不清楚如今与自己有种相同命运的人究竟有多少.

"三十六,该出场了."看守冷冷地说道,在这里女孩们没有名字,有的只是一个个冰冷的编号.

天渐渐亮了,可对于玉颜而言噩梦远末醒来.

次郎缓缓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你醒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老者,看年纪大约五,六十岁,脸上皱纹堆垒,弯腰驼背.

"这里是哪?"

"云中谷."

"那离盘蛇岭岂非很远."次郎渐渐回忆起自己原本应该身处战场.

"盘蛇岭?那可不近,往东走至少也有三,四十里.

"我居然逃了这么远..."次郎心中暗道,他记得己方遭遇伏击,部队被打散了,他跟随乐平等人杀出了重围,结果遭遇敌军苦苦追赶,路上自己与众人失散,之后的事他就记不清了.

"三天前,你浑身是血倒在谷口,人事不省,原本我还担心你这条命就不会来了呢."

"三天!?"听到这里次郎猛地想坐起来,可微微一动浑身就如同散架般的疼.

"别动,别动,你的烧还没退呢,现在必须在床上静养."老者赶忙过来安抚次郎躺下,同时递上一杯热热的饮料,此时次郎才注意到炉子里正在煮着什么.

"这是..."看着对方递来的饮料,次郎不禁有些疑惑.

"哥特...我记得北人似乎是这么叫吧."

"啊!"次郎顿时有些惊讶,他知道这是用一种名叫"哥特豆"的植物磨成粉,然后蒸煮而成,香浓异常,并且提神醒脑.这种饮料最初产于北陆,后来随着大量移民进入中土,由于这种植物对于生长环境要求苛刻,所以在中土并不普及,产量很少,故而主要也只是北人贵族阶级能够享用,次郎以前也只是在京都时曾见那些达官显贵饮用过,没想到在这南疆蛮荒之地居然也会有,提鼻子一闻,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与自己昔日闻到的分毫不差,次郎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选择泯了一口.

"怎么样?感觉舒服吧?"老者笑了,露出一嘴黄牙.

次郎感觉似乎有一股暖流拥进自己的身体,整个人说不出的舒服,而且口感异常地滑爽,甚至带有一丝香甜,可据自己所知这种饮料应该带有浓重的苦味,不是任何人都喝得惯的,虎千代就曾吐槽过那玩艺喝起来就像毒药.

"那些北人的口味与我们中土人不一样,所以我在里面加了一点牛奶."似乎是看出了次郎的疑惑,老者淡淡地解释道.

"谢谢."次郎红着脸小声说道.

喝完哥特,次郎的精神感觉好了好多,开始仔细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非常简陋的小木屋,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似乎就是普通的山野乡民.

"还没请教老人家您尊姓大名?"

"哦,我叫瓦努阿."

"呃,您莫非是法兰特人?"次郎惊问道.

"怎么,你也知道法兰特人?"老者的语气中半是得意,半是惆怅.

次郎怎么可能不知道,在众多的英雄史诗中法兰特人永远是出场率最高的反派角色,他们是中土地原住民之一,传说几千年前中土大陆遭遇了一场前所末有的严寒,中土先民中的一支为求生迁移到了相对温暖的南疆,之后在此定居,并建立了南疆最早的城市--法兰特,而这些人的后裔自然而然就被称为法兰特人,与南疆众多其他蛮族不同,法兰克人在文化上更接近早期的中土文明,奉行敬天爱人,与万事万物和谐共存,所以当北人强迫全体中土居民皈依"普世神教"时遭遇了法兰克人的坚决抵制,之后便是持续了数百年的战争,最终在北人的坚盔利剑之下,法兰特人几乎被消灭殆尽,只留下极少数人躲进了南疆的深山老林.次郎始终以为他们已和精灵,恶魔等等一样成为了传说,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在这里见到,此时他才注意到老者的肤色较中土人更黑,五官轮廓也更加立体,这些都是传闻中法兰特人的特征.

"外面世界的人们恐怕以为我们早就已经灭绝了吧?"面对老者的提问,次郎不知该如何回答.

老者见状一声苦笑:"这也难怪,人们原本就是喜新厌旧的,比如现在大家都喝哥特,有多少人还懂得喝茶呢?似乎什么都是北人的好..."

次郎羞愧地低下了头,其实就在几年以前自己不正是这么认为的吗?说着北人的语言,信仰着北人的宗教,崇敬着北人的英雄,对于自己本身的文化却知之甚少,直到认识玉颜,从她那里听到了许多关于中土人自己的历史传说,他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祖先曾经也有过自己的光荣.

"您一个人住吗?"次郎决定岔开话题,避免气氛继续尴尬.

"不是,还有亚树茶和白雪,其实最早发现你的就是她们."

"啊,她们是..."次郎的话尚未出口,门忽然开了.

"我回来了."这是个有些黑瘦的少年,眼神锐利,表情刚毅,看起来似乎与次郎差不多大,身旁跟着一团白色的东西,等次郎看清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那居然是只狼,一只白色的狼.

"回来啊,收获如何?"瓦努阿老人表现地的颇为热情,伸手接过少年手中的长矛以及背囊.

"只打倒几只野兔,我下午再去看看."少年的语气冰冷异常,似乎不带丝毫感情.

瓦努阿老人点了点头:"最近附近老是打仗,大牲口全都被吓跑了,等过一阵子就好了,你也累了,先进来休息吧,午饭一会儿就好."老人说着便自顾自去处理少年带回来的猎物,此时少年才注意到床上的次郎,似乎没想到他已经醒了,顿时一愣.

"你好."次郎主动打起了招呼.

少年愣了愣,表情颇为微妙,可最终还是没有说话,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此时那只白狼似乎也发现了次郎,顿时就扑到了床边,吓得次郎顿时往后边退.

"白雪."少年见状顿时呵斥道,那只白狼似乎颇通人性,听到命令顿时便蹲坐在原地,不再行动,只是眼神依旧盯着次郎不住打量.

"你不用害怕,白雪是个乖孩子,只要你不激怒它,它是不会主动袭击人的."此时瓦努阿老人从厨房走了出来.

"哦."次郎干笑了两声,他尽量说服自己相信老人.

"好了,都别愣着了,开饭,开饭."老人招呼道,山里的伙食很简单,无非是各种野味加上窝头,那是一种中土传统的主食,不过如今已普遍被北人带来的面包给取代了,次郎也只是听老人说起过而已.

"给,你身体还没痊愈,饮食要清淡些."老人说着给次郎端来了一碗热粥,似乎是专门为他做的.

"谢谢."次郎说罢,吃了一口,香甜可口,那一刻他忽然涌起了一股想家的冲动.

"慢慢吃,不够还有,我在里面加了几味草药,对你身体有帮助."老人笑着说道,那笑容朴实无华,却让人感到无比亲切,一瞬间次郎感觉自己的眼角竟有些湿润,毕竟这种感觉对他而言真的是久违了...

之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不知是因为有次郎这个外人在的关系,少年与老者都没有说话,用完饭,老人收拾起了桌子,而少年则又一次拿起了墙角的弓矛.

"我出发了."

"哦,路上小心,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白雪."少年一声招呼,那只白狼便乖乖地跟了出去,由始至终那少年没有和次郎说过一句话.

"别在意,那孩子不擅长与人接触."似乎是猜到了次郎的疑惑,老人便擦着碗边解释道.

次郎含糊答应道,其实他内心确实对那少年有几分好奇.

"他似乎不是法兰特人..."

"嗯,她是北人,似乎还出身于武士之家."

"啊."次郎惊讶道.

"十年前,我在谷外发现了她,当时这孩子浑身是血,昏迷不醒,手里紧紧握着一柄长剑,情况和发现你时差不多,后来我把她救了回来,她的伤倒是不重,主要是受了惊吓,没多久就痊愈了,只是始终不肯开口说话,后来我在附近的山谷里发现了一辆马车以及几具尸体,看模样都是死于他杀,我猜测可能与这孩子有关,于是就把现场捡到的几件东西带了回来,结果这孩子看到之后一把夺过,抱在怀里嚎啕大哭,后来我才知道她出生于一个武士之家,父亲从北方过来做官,结果中途仆人们见财起意,杀害了她的父母,最后把这孩子也给生生逼下了悬崖,没想到中途被藤蔓阻拦,居然让她捡回了一条性命.我见这孩子可怜,就安葬了她的父母,之后我们俩就在这山谷里相依为命.只是这孩子经过这件事就对人类产生了戒心,除我以外不愿意与其他人说话,相反倒是和动物打成一片,也许仆人们的背叛对她打击实在太大了."

次郎静静地听着,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原本他觉得自己背井离乡,身世已够可怜,可和这少年一比似乎要幸运地多,毕竟妈妈与乡亲此时还有可能活着...

"抱歉,突然和你说这些,很无聊是吧?"

"不会."

"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再睡一会儿,等用晚餐时我再叫你."

次郎躺在床上,琢磨着这几天来发生的事,看起来瓦努阿老人对自己应该并无歹意,否则就没必要搭救自己,假如能从这里出去,一定要好好报答对方的救命之恩,只是不知眼下战局如何,大伙是否平安,也许正在到处找我也不一定.当然出现最多的还是那个叫做亚树茶的少年,不知为何次郎总觉得他的身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自己最初认识的玉颜.

"果然他也很孤单吧..."次郎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休养了将近半个月,次郎渐渐可以下地行走,对于瓦努阿老人的救命之恩自然是感恩戴德,闲暇时也帮着老人做些家务,山里的生活异常清苦,可这老少二人却似乎甘之如饴,这让次郎早已被俗世折腾得疲惫不堪的内心感到了久违的宁静,唯一让他在意的或许就是那个叫做亚树茶的少年,尽管尝试了多次,可对方始终没有与自己说过一句话.

这天瓦努阿老人到附近的村镇办事,家里只剩下次郎与亚树茶两人,次郎觉得机会来了.

"这狼是你养的?"见亚树茶正在门口逗弄那头叫"白雪"的狼,次郎主动搭讪道.

对方白了次郎一眼,没有说话.

"毛色真漂亮,它真的不会伤人吗?"次郎厚着脸皮继续追问道.

对方居然无视中,气氛有些尴尬.

"我能摸摸它吗?"次郎依旧不死心.

少年上下打量了次郎一眼,让到一旁,似乎是同意了,次郎心头暗喜,赶忙凑了过来,虽然这不是次郎第一次见到狼,可如此面对面毕竟还是前所未有,一时还真有些手足无措,忽然他想起以前赫苗教给他训狗的方法,他感觉狗和狼长得差不多,应该行得通,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对方的头顶.

白雪坐在原地没动,表情似乎很享受,次郎顿时心中有底,接着撩拨起了对方的下巴,结果...假如不是次郎反应快,那他的右手恐怕就要成为白雪的点心了.

"噗."此时一旁的亚树茶见状不禁低头偷笑,看着对方的表情次郎恍然大悟,难怪对方表现地这么大方,原来是故意出自己的洋相,一时不禁又羞又气,可一看对方的笑容,次郎又不禁感到心中一动,这还真是个俊美的少年啊,一时间次郎瞧着不禁有些出神.

亚树茶见状立刻收起了笑容,收拾好弓矛冲着白雪招呼了一声,对方似乎深通人性,当即便乖乖跟随在少年身后.

"去打猎吗?带着我行不行?"次郎决定豁出去了.

对方依旧没有说话,这种情况很微妙,既可以理解为厌恶,同时也可以理解为默许,次郎决定将之理解为后者.

"搭讪,厚脸皮永远是第一位的."次郎忠实执行着虎千代的教诲.

此处山势险恶,多亏次郎从军有年,这才勉强跟上亚树茶的步伐,一路上他总是想尽方法献殷情,而对方对此始终不置可否.

"我来,我来."又打到一只野兔,次郎主动请缨去捡,不巧兔子正倒在一处悬崖边,次郎小心翼翼地去够,结果一脚空,整个人便滑落悬崖,幸亏次郎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旁边的一根树枝,这才没有摔下深谷,可树枝太细,无法承受他整个人的重量,眼看即将折断.

"咔吧.'清脆的一声,树枝折断,许久之后次郎才敢缓缓地睁开眼睛,结果发现自己没死,抬头一看,亚树茶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臂膀,就这样他又被对方救了一次.

晚上回到小屋,瓦努阿老人听闻这件事将二人训斥了一顿,亚树茶低头不语,次郎感觉过意不去,就将整件事承担了下来,老人见状也就不再深究,倒是吃晚饭时,亚树茶神情不定,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找什么呢?"老人问道.

亚树茶看了一眼次郎,略微迟疑,终于还是开口说道:"镜子."这是次郎第一次当面听到他说话,可能是因为害羞,声音很轻.

"是你一直带在身边那面?"

亚树茶点了点头,老人似乎也感觉事态严重,赶忙站起身,帮着对方一同寻找,次郎见状不禁问道:"那面镜子很重要吗?"

"哦,那是这孩子父母留下的遗物,从小就一直带在身边,背面还有他们家族的家徽."

关于亚树茶的身世,次郎曾听老者提过,顿时明白这面镜子对于少年而言意义如何,当即也帮忙找了起来,可三人将屋里屋外翻了个遍,依旧一无所获.

"会不会打猎的时候掉在山里了?"老人问道.

亚树茶闻言当即去拿外套,可此时屋外响起了阵阵雷鸣.

"要变天了,这种时候上山太危险了."老人劝阻道.

"可是..."亚树茶依旧有些不甘心.

"若是中途发生意外怎么办?何况又不能确定镜子肯定掉在山上,等明天早晨再去不迟."老人语气坚定,在亚树茶心目中瓦努阿无异于其父亲,当下尽管内心百般不愿,可也只好悻悻然回屋.

"抱歉,因为我给你添麻烦了."见亚树茶整晚闷闷不乐,次郎不禁感到颇为内疚,可对于其的道歉,对方依旧横眉冷对,看得出依旧在生气,那一晚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亚树茶,快起来."天才刚亮,亚树茶就被瓦努阿给急急摇醒.

"次郎不见了."

"啊."亚树茶顿时清醒.

"什么时候的事?"

"不清楚,早晨我起床就发现人没了,床铺得好好的,看来昨晚就出去了."

"他会不会是提前下山了?"

"应该不会,他的身体尚未完全康复,而且行李什么都在,昨天下了整晚的雨,山路湿滑,我怕他发生意外,你赶紧带着白雪前去搜寻."

"真是麻烦."亚树茶不禁埋怨道,可话虽如此,其依旧赶紧钻出被窝.

雨已经停了,老少二人外带白雪在山谷里四处寻找,可始终没有发现次郎的踪迹,正当他们担心之时,忽然白雪似乎发现了什么,一边叫着一边向山路上飞奔而去,老少二人扭头望去,远处晃晃悠悠出现了一个人影,靠近仔细一看正是次郎!只见他满身泥泞,模样极为狼狈.

"次郎,你这究竟是上哪去了."瓦努阿老人既高兴又不禁有些埋怨,次郎淡淡一笑,从怀里抽出一样东西递给亚树茶,居然就是那样失落的镜子.

"你..."亚树茶满脸惊讶地看着对方.

"总算给你找回来了."次郎憨厚地一笑,此时云开雾散,阳光似乎将一股暖流注进了亚树茶的内心,原来次郎冒雨上山为的就是替自己找回这面镜子,看着对方满是泥污的脸,亚树茶的眼角湿润了.

"谢谢."第一次,亚树茶主动对瓦努阿以外的人开口说话.

次郎笑了,笑得很灿烂,然后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昏倒在地,由于淋雨受了风寒,次郎二次病倒,不过这回的待遇与之前不同,亚树茶或许是感觉内心有愧,终日对次郎嘘寒问暖,体贴备至,在其悉心照料之下,次郎的身体恢复极快,两个年轻人也就此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瓦努阿老人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又过了半个月,次郎身体彻底康复,这天晚上月明星稀,几个人坐在门前烤肉,次郎就与亚树茶说起山外面的世界如何丰富多彩,亚树茶听了表情复杂,即有些向往,似乎又有些犹豫.

"外面不是在打仗吗?你还要回去?"

次郎闻言不禁一愣,低头苦笑:"话是不错,可外面还有许多有趣的事,还有许多我的朋友."

"比如你说过的那个玉颜?"不知为何次郎觉得亚树茶的语气似乎有些异样.

"也算吧,我们约定好了,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回京都看她."

"她很漂亮?"

"嗯..."次郎红着脸点了点头.

"你喜欢她?"

"噗!"次郎刚喝了口汤,闻听此言当场喷了出来,把衣服都给弄湿了,亚树茶见状默默递来了毛巾.

"果然..."

"喂,喂,你那什么表情,我们就是普通朋友而已."

"鬼才信."亚树茶说罢气呼呼地转身离开,弄得次郎一阵莫名.瓦努阿老人在旁见状笑而不语.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次郎疑惑道.

"没事,那孩子只是长大了而已."老人笑着坐到了次郎身边.

"次郎君,你能答应我件事吗?"老人的语气忽然严肃了起来.

"您对我有救命之恩,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替您办到."

"那好,带亚树茶到外边去吧."

"嗯,您的意思是..."

"那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原本我觉得让她留在这里,远离外界的纷扰是保护她.可自从你出现以后我发现自己错了,我的想法太自私了,这孩子还年轻,她有权去接触更广宽的世界,我不希望因为自己而让她错过人生中那么多美好的事,所以次郎君,我希望把亚树茶拜托给你,请你一定照顾好她,带她再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好吗?"

"哦,我尽力..."次郎含糊答应着,他不明白老人为何突然变得如此郑重,他甚至觉得整件事有点好笑,当时的他并没有料到这番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第二天,一切如常,次郎把昨晚的话都当成了一次玩笑,亚树茶收拾收拾就准备出门捕猎,忽然原本乖乖蹲坐在一旁的白雪坐了起来,警觉地望着山路.

"白雪,怎么了?"亚树茶问道,同时赶忙向山路上望去,不久之后远处传来了人喊马嘶.

"不好,次郎快跑,是半介的人."瓦努阿老人第一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可是你们俩..."

"我们自有办法,你带上行李赶紧走,后面有条小路,你往东一直走,到一个葫芦形的池塘边往右拐,再走五,六里就是官道."老人不由分说,就将次郎君从后窗户推了出去,等一切安排妥当,那路人马早已来到了小院近前.

"有喘气地没有?"对方叫门的方式极为粗鲁.

"来了,来了,各位军爷有何贵干?"瓦努阿打开了门,若无其事地招呼道.

"你就是这的主人?"一个看起来似乎是头领的人问道.

"正是,老汉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

"就你一个?"

"还有一个孙子,亚树茶还不给各位军爷见礼?"瓦努阿老人招呼道,亚树茶冷冷看着这些强盗,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来过?"

"没有啊,这里是深山老林,方圆数里除了我们祖孙就没有别的人家了.要是有外人早就发现了."

"口说无凭,最近这一代土匪横行,我们奉领主半介大人之命前来维持治安,现在我怀疑你们这里窝藏悍匪,必须搜查,动手."头领说罢,冲手下的喽罗们使了个眼色,众人当即不由分说一把推开老人,冲进院内.

"各位军爷留情啊,我们可是安善良民,哪里敢窝藏悍匪啊,各位手下留情,唉,我的鸡窝."瓦努阿老人坐在地上半天都没站起来,一个劲地哀求,看起来似乎就是个毫无抵抗能力的老迈猎户.

"小子看什么看,想动手不成?"一个喽罗冲亚树茶挑衅道,瓦努阿见状赶忙连使眼色,亚树茶见状只得强压怒火,无奈地退到一旁.

很快小院里就被弄得一片狼藉,瓦努阿老人表面啼哭,心中却成竹在胸,只有次郎不在,即便被这些人发现曾经有第三人居住过的痕迹,只要自己矢口否认,对方也不能把自己如何.

"报告队长,我们把小院搜遍了并没什么发现."一个喽罗回禀道.

"怎么可能,之前确实有人看到朝廷的败军逃到这一带,方圆数里就这一户人家,除了这里他们无处藏身啊."队长沉咛道.

"也许情报有误,或者那些人的尸体都被野兽吃了也说不定,反正就是几个逃兵能掀起多大风浪?队长,我看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好了,在这穷乡僻壤待了这么久,弟兄们都快无聊死了."

"我也知道最近委屈大家了,可军令如山,我也不好违抗,弟兄们加把劲,等把这个山头搜索完,咱们就收队."

正在此时,一个喽罗忽然兴奋地从里屋跑了出来:"头儿,您看这个."众人抬眼看去,莫不大吃一惊,原来他手里拿的竟是一支带血的竹笛.

那名队长的脸色当场就变了,端详许久,扭头问一旁的瓦努阿:"老头,这是怎么回事?"

瓦努阿老人此时总感觉整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这支竹笛本是次郎的东西,刚才送他离开时由于太过匆忙,居然给遗忘了,不过心里虽然吃惊,老人脸上依旧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哦,那是我孙子的玩具,亚树茶,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自己东西别乱扔."

"哦,知道了."亚树茶心领神会,当即接口道.

"那这上面的血迹是怎么回事?"显然对方对于这样的说辞并不满意.

"我做笛子时不小心划破了手,所以滴上去的."亚树茶说道.

"那这么巧..."对方满脸狐疑.

"头儿,我们在屋里发现三个人用的碗筷还有被褥.茶杯里的茶还是热的.这家人肯定有古怪."此时又一个喽罗小声嘀咕道.

队长思索了一下,冲着瓦努阿冷冷说道:"老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们这最近究竟有没有收留过陌生人?要是再不说实话,休怪我们翻脸无情!"

"军爷,我对天起誓,最近我们家里真没有来过外人,您可一定要相信我."

"哼,老家伙戏倒演得挺像,弟兄们,动手!"只听队长一声令下,一个喽罗立刻飞身上前,冲着瓦努阿老人胸口就是一脚,老人猝不及防,当场被踢出去好几米,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爷爷."亚树茶见状立刻扑了上去,只见老人满头大汗,脸色铁青,显然痛苦已极.

"你们这些家伙,凭什么胡乱打人?"亚树茶怒喝道.

"凭什么?就凭这老家伙不说实话.小子,识相的乖乖说出来逃兵在哪儿,否则今天大爷们就让你们祖孙俩体会体会什么叫做生不如死."打人的那个喽罗说罢,其余众人顿时报以一阵狞笑.

"强盗!"亚树茶愤怒地握紧了拳头,正欲起身动手,忽然被人一把拉住,低头一看居然竟是怀中的瓦努阿,只见老人艰难地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必须忍耐,亚树茶无奈之下只好强压怒火.

此时只听对方说道:"强盗?不成,大爷们就是强盗,可你能拿我们怎么样?如今这个年头,谁拳头硬谁就是大爷,我再问一次,你究竟说不说逃兵的下落?"

"不知道."亚树茶冷冷答道.

"好小子,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今天大爷就给你一点厉害尝尝."对方说着,便磨拳擦掌向二人走来.

"住手!"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然只听有人高声断喝,在场众人无不惊骇,扭头一看从屋后走出一人.瓦努阿老人见状不连连跺脚,原来出现的非是旁人,正是次郎!

"傻小子,你怎么又回来了!"

"抱歉,辜负您老人家一番好意,可我实在不忍心让你们俩受我牵连."原来次郎跑到中途,越想越不对劲,自己这一走是安全了,可不是把那祖孙俩往火坑里推吗?他们对自己曾有救命之恩,假如因此而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于心何忍?思想到此次郎不禁热血上涌,当即决定宁可豁出自己这条命,也不能让这祖孙俩受株连,故此他这才去而复返.

此刻只见他昂首阔步来到众人面前说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整件事和这祖孙俩无关,你们别为难他们,我跟你们走."

队长犹豫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世上居然2会有这样的人,过了片刻这才说道:"好,痛快."接着扭头冲喽罗们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当即上前将次郎五花大绑,次郎根本未作抵抗.

"队长,那这祖孙俩怎么办?"

"哼,这俩居然敢窝藏逃兵,说不定是政府的眼线.一起带走!"

"是."众喽罗闻命当即便扑向了一旁的祖孙二人,次郎见状不禁大惊.

"住手,你们不是答应过别伤害他们吗?为何言而无信!?"

那名队长闻言一阵冷笑:"哼,小子,我可没答应过你什么,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这么认为."

"可恶."直到此时次郎才明白中了对方的陷阱,不禁又气又急,可无奈双手被缚,根本无能为力.

眼看着一个喽罗已经将手搭到了亚树茶的肩头,或许是见对方相貌英俊,那人不禁调侃道:"小兄弟你长得漂亮,要是换上女装不知要迷死多少人,来,和大哥哥走一..."话音未落,只见亚树茶猛地抓住对方的手腕,顺势就是一个过肩摔,偌大一条汉子居然当场被击倒在地.

"啊,小子胆敢拒捕."其余众人见状不禁又惊又怒,当即同时扑向亚树茶,结果...转眼之间统统被击倒在地.

这下在场众人无不惊骇,谁也没料到看起来如此瘦弱的一个少年居然有如此武艺,尤其是次郎,他和这祖孙俩相处已久,虽然也知道亚树茶身手敏捷,弓马娴熟,可万没想到居然强悍至此,自己生平所见恐怕只有虎千代可与此比肩.

正在众人惊讶之时,亚树茶飞身扑向了一旁自己的长矛,等众人反应过来,为时已晚,长矛在手的亚树茶顿时化身鬼神,往来冲突,英勇倍加,在场数十人竟不能挡!

"不要乱,他只有一个人!"尽管队长一再高呼,可在场众人明显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给惊呆了,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亚树茶见状顿时勇气大增,接连刺倒数人,转眼便冲到了次郎的身后,轻巧地挑开了他手上的绳索.

"一起来。”亚树茶一声招呼,次郎当即心领神会,也顾不得双手麻木,一把夺过一柄佩剑便加入了战团,这两年他跟随虎千代南征北战,剑术虽还称不上高强,可也早已不是昔日那个连如何拔剑都需要人指导的文弱少年,群贼顿时大乱。那位领头的队长怎么也没有想到己方这么多人,居然会被两个少年打得人仰马翻,一时间又羞又怒,可他也看出来这个叫亚树茶的少年勇猛绝伦,在场众人包括自己在内无一是其对手,若是上前,必败无疑,正在焦急时忽然他发现了一旁的瓦努阿老人,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都给我住手!”众人正杀得兴起,忽然听人一声高喊,扭头一看只见那名队长不知何时已制住了瓦努阿老人,冰冷的刀锋直抵住老人的咽喉。

“爷爷。”亚树茶见状不禁失声惊呼。

那人见状顿时大为得意:“你们要不想让这老家伙血溅当场就乖乖给我放下武器。”

“卑鄙,挟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你还算不算是武士!”次郎怒斥道。

“哼,我本来就不是武士,废话少说,我数到三,你们还是还不放下武器就等着给这老头收尸吧,一。”此时战场上的局面完全逆转,群贼莫不心喜,而次郎则是又气又急,惟有一旁的亚树茶表现地异常冷静,嘴角甚至泛起了一丝冷笑。

“不知好歹的笨蛋。”

"你说什么?"那队长闻言一愣,可没等他反应过来,肚子上就猛埃了一下重击,疼得他险些坐倒,接着就被人来个结结实实的过肩摔,浑身感觉几乎散架一般,良久也无法站起,而攻击他的非是旁人,正是被其劫为人质的瓦努阿老人!此时只见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表情轻松至极.由于事情发生地太过突然,在场众人无不惊呆,尤其是次郎,他和瓦努阿相处已久,从末见他出过手,感觉就是个和蔼慈祥的长者,万没想到他居然深藏不露,那之前他被群贼踢倒在地的种种狼狈相,莫非都是在演戏?

"你们哪个再来?"瓦努阿老人微笑言道,众人感觉他整个人气质似乎在瞬间发现了变化,腰背变得挺直,原本的暮气也被一种逼人的杀意所取代,群贼中有几个乖觉地,意识到情况不好,二话不说,扭头就跑,所谓兵败如山倒,他们这一跑,连带着其他人也斗志全无,转眼间做鸟兽散.亚树茶等人也未追赶.

此时院子里只剩包括那名队长在内的一众伤号来不及逃走,瓦努阿老人一把抓住了那名队长的衣领,如提小鸡般将其拎了起来.

"军爷,您看如今该怎么办?"老人笑问道.

"小人有眼无珠,冒犯虎威,还望老人家饶命..."那人忍疼答道.

"按你们的所作所为,原本就应当把你们就地正法,以除后患.可老朽念你们也是受人差遣,故而网开一面,通通给我滚,要是今后再让老朽见到你们,定斩不饶!"说罢,瓦努阿一抬手就将对方仍了出去,摔得那人是叫苦不迭,可此时逃命要紧,于是众人也顾不得疼痛,相互搀扶着仓皇逃走.

看着群贼狼狈的样子,院中三人不禁一阵大笑,可次郎忽然想到了什么,来到瓦努阿身边小声道"老人家就这么放他们走合适吗?"

"你怕他们回来报复?"

次郎点了点头.

老人一声苦笑:"即使把他们全杀了,对方发觉派出去的人马没回来,肯定还会派人来查看,这里暴露只是迟早的事,我们只有尽快搬家了."

'对不起,都因为我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次郎不禁愧疚道.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无须自责,当初既然决定救你回来,我们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你们打算搬到哪儿?"

"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容身啊."说到这里老人的脸上忽然又闪过了一丝忧虑.

"爷爷,您怎么了?"亚树茶问道.

"多少年来我们一族避世隐居,只道躲到深山老林就可以远离世间的纷争.其实只要乱世一日不终结,世人就难有真正的安宁啊."说到这里老人不禁一声长叹,次郎等人心中也是颇有感触.

"事不宜迟,那咱们赶紧搬家吧,天知道附近是否还有他们的同伙."

"搬家是一定的,不过并不是我们,而是我."

次郎与亚树茶二人闻言顿时一愣,疑惑地看着老人.

"爷爷您的意思是?"

老人深情地看着亚树茶,右手轻抚着对方的头:"孩子,你已经长大了,也是该离开爷爷了."

亚树茶闻言大惊,说道:“爷爷您别和我开玩笑啊。”

“我没开玩笑,孩子,这件事在我心里已经酝酿了很久,只是始终下不了决心,这回次郎的到来或许是上天给我的机会吧。孩子,这里不属于你,到山外边去吧,那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不,我就是大山的孩子,我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比谁都熟悉,我不要离开。”亚树茶拉着爷爷的手不住哀求道。

老人摇了摇头:“好孩子,我知道你是舍不得爷爷,我又何尝舍得你呢?可小鹰长大了总要学会独自飞翔,年轻人就应该多出去闯荡,经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这样人生才完整,将来老了也不会留有遗憾,爷爷不想看到你和我一样,将大好年华都浪费在这穷山沟里,爷爷虽然老了,可还能照顾自己,你不必担心。”

老人说罢,扭头冲次郎说道:“次郎君,还记得咱们昨晚的话吗?今后亚树茶就拜托给你了。”

次郎一时感到手足无措,他原以为昨晚老人的话只是酒后戏言,压根没放在心上,谁想到竟是如此重大的托付,看着亚树茶悲伤的模样,他只觉心中不忍。

“老人家,如您所见,我自己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孩,恐怕承担不起这样的重托。”

“无妨,老朽活了几十年了,自信不会看错人,次郎君你心地良善,能够包容关心别人,这都是非常难得的品质,把亚树茶托付于你,老朽也就放心了,而且你俩还如此投缘。。。”说到这里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亚树茶一眼,对方顿时一阵脸红,当然此时的次郎并没有留意到这些细节。

“可是老人家,现在外面战乱不断,就比如我,当初要不是您二位搭救,如今焉有我的命在,此番出去,今后的结局如何实难预料,说实话我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证,就别谈承担您的重托了,我看这件事还是再商量一下吧。”

”次郎你为何又要出去呢?”

“这。。。”老人这一反问,倒让次郎哑口无言。是啊,这段时间在这里养伤,次郎只感到一种久违的宁静,尽管生活艰苦,可内心却无比安宁满足,次郎很享受这段生活,可由始至终他都没有放弃过要回到外界的念头。

“因为我的家乡不在这里。。。”次郎极力寻找着理由。

“仅仅是因为这样?”

“还有我的家人,朋友,大家都在拚了命地战斗,我不能丢下他们。”

“你觉得那些战斗有意义吗?”

“我不清楚,以前我以为战斗带来的是胜利与荣耀,可真正上了战场我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它同样意味着流血,死亡,伤疼,可无论怎样大家都不能退缩。”

“为什么?”

“因为想保护,保护自己的家人,朋友,恋人,甚至是梦想。仅仅是害怕和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故事中的英雄们之所以挺身而出,并非仅仅为了炫耀自己的武勇,而是为了捍卫人们活下去的权利,甚至是做梦的权利。我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会如何,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我只知道自己必须战斗下去。。。”说到这里次郎紧紧握住了拳头,当初离开村子只是一时赌气想要找虎千代报仇,没想到今后竟经历了那么多,连他自己也曾迷茫过自己的将来究竟在哪方,然而此时他的话既是在答复瓦努阿,其实更是在回答自己,他猛然意识到这些念头其实已经在自己心中存在了很久,只是他一直没有意识到,有生以来次郎第一次明白自己想追寻的究竟是什么。

老人笑了:“所以我要把亚树茶托付给你,就是希望她能像你一样找到自己真正想走的路,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何其可贵的一件事。至于其余的事你不必担心,亚树茶的身手你也看见了,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这个当然,我也没想到亚树茶居然这么厉害,与其说让我保护他,不如说让他保护我更合适些。”

“这么说你答应了?”

次郎默然,他确实找不出继续反对的理由,尽管他心里明白这种分离对于亚树茶来说意味着什么。

老人抚摸着亚树茶的头:“孩子,爷爷知道其实你一直渴望到外面的世界去,只是一直舍不得我这个老头子而已。可爷爷最希望地是看到你幸福,而不是终日郁郁寡欢,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所以就当实现爷爷一个小小的心愿好不好?”

亚树茶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是不能体会老人的心意,只是始终有些顾虑,老人看出来了,接着说道:“孩子,我知道你在畏惧什么,可就像刚才次郎所说,一味逃避是没有用的,世人忘恩负义者多,可还是有次郎这样的好人啊?爷爷可不想希望看到你一辈子都封闭着自己,去吧,到外面去结交更多的朋友,结交那些会爱你的人们?”

“真的。。。会有吗?”亚树茶疑惑道。

“会有的,一定会有的。”老人说着看向了一旁的次郎,满脸微笑,而亚树茶却满脸通红地低下了头,只剩下次郎自己莫名其妙。

终于亚树茶下定了决心,三人将小院清理了了一下,打点好重要的行李,剩下的东西连同那些尸体与小院一同付之一炬,火光中瓦努阿老人的脸上没有丝毫留恋,反倒是次郎始终觉得有些可惜。

接着众人从小路绕到了谷外,在一个岔路口,老人停下了脚步。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到最近的村子,咱们就此分手吧。”

“老人家,那您今后准备怎么办?”

“往北二十里有一支我的族人,以前他们就邀请过我好几次,只是我生性不喜热闹,故而才一直没去,如今只好去投奔他们。反正我一个人在山里生活了几十年,到何处不是安身?倒是你们俩今后的路不可好走,一定要小心在意。”

二小点头答应,可谁也舍不得与老人分手,尤其是亚树茶,她与老人相依为命十余载,当真是不亚于骨肉至亲,眼看分别在既,当真是有如百爪挠心。

最后还是瓦努阿老人主动催促道:“好了,好了,再拖下去天黑之前就赶不到村子了,假如命里有缘,此生终有再见之时。”老人说罢拉着板车缓缓离开,他的脚步很慢,却没有回头一次。

“走吧。”忽然亚树茶开口道。

“不再送送老人家吗?”次郎问道。

“不用了,总这样我反而更没决心离开,这可不是爷爷希望看到的。”亚树茶说着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转身离开,次郎迟疑了片刻,眼看老少二人越离越远,只得叹息一声,追上了亚树茶,他不懂这老少二人为何能如此决绝,他却不知只因这二人心中都明白,总是看着过去的人是永远也无法前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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