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猴头的关系一直很不错，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一块儿逃学，一块儿打架，一块儿泡妞儿吃香喝辣，后来更是天天粘在一起，仿佛一对联体兄弟，比与父母在一起的时间都多，也算是患难之交了。自从见到严丽萍的那天以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却突然没有了他的消息，好像他这个人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又好像早就死了。一开始我并没有在意，也因了桃子的关系我对他一直还耿耿于怀，见面怕也无话可说，所以我也没有去找他。直到有一天严丽萍跑到厂里来找我。
那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正在收拾着，丁老头突然急匆匆地跑到车间来找我。他将我拉到旁边，避开众人的视线，诡秘地问我：“小子，你干什么缺德事儿了？”
我莫名其妙，但因为经常也会弄点儿有损良心的道道，不免心虚，我底气不足地问他怎么了。他一摆手，大约是看出了我的问题，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旋即将我拉到更加僻静的角落，说：“你小子麻烦了！”
“出什么事了，你快说！”我有点耳急。
丁老头本想吊我的胃口，但看到我着急的样子，有些不忍了，就透露道：“刚才门口有个姑娘急着找你，我问她什么事，她就是不说。她是谁？”
“我哪里知道她是谁？”我确实不知道会是谁来找我，“她现在在哪？”
“我问她是谁，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你小子，真的猜不到？”
“猜不到，你到是快说呀，死老东西。”
“嘿嘿，她说她是你女朋友。”
“放屁！”我一听急了，“我哪里有什么女朋友？”
“那我可不知道，反正人家姑娘就是这么说的，说的时候还‘吧嗒吧嗒’掉眼泪呢。”丁老头得意洋洋地说。
“她人呢？”我怀疑是桃子来找我，担心让冷芝知道了，赶紧追问。
“还在传达室哭呢！”
我甩开丁老头，急忙朝传达室跑，听见丁老头那鬼样的“嘿嘿”奸笑声在背后响。我回头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就撞在了正往过道走的冷芝怀里。立时，我魂飞魄散。冷芝因为还在跟我冷战，所以没有理我，只是眼光有些奇怪。我也不理她，快步朝门口走去，心里算计着如果冷芝发现了我跟桃子的关系，我该怎么处理呢？
所幸不是桃子，是严丽萍，我松了口气。严丽萍果然像是哭过，眼圈儿红红的，看见我过来，一把抓住我，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奇怪地问她。
“他不见了。”她带着哭腔说。
“谁不见了？”
“还有谁？他呗！”她伤心欲绝了。
“猴头？”我问。
她点了点头。
“发生什么事了？”我看见她的眼泪流出来了，心里有点慌。
“我到处找他，他的手机欠费，单位说不知道，我都有一个礼拜找不到他了。”
“就为这事？”
她又点了点头。
“你去他家找过吗？”我心里好笑，心想这么点儿破事值得大惊小怪的吗？只好先安慰安慰她。
她垂下头不说话，过了会儿才小声地说：“我不敢去。”
我明白了，拍拍她，“我这就给你问问。”
她转忧为喜，眼巴巴地看我。我心里对猴头一阵佩服，心想这小子果然有一套，愣是将一个女大学生搞得迷迷糊糊的。我直接拨通了猴头家里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传来猴头他的酒鬼老爹醉醺醺的声音，“谁呀？”
“侯叔，我是小东啊，小涛呢？”
“我还要问你呢！”猴头他爹一定是又喝大了，气呼呼地说：“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不是天天在一块儿吗？他这几天死到哪儿去了？让他给我滚回来。”
我放下手机，实话告诉严丽萍。严丽萍又哭。
“没事，他就是这样，狗性不改，过两天他就回来找你了。”我说。
她只管哭，也不说话。我猜到猴头肯定是故意在躲着她，明摆着他根本就是不想再跟她来往了，现在还没准在哪个小姑娘的怀里偷乐呢。我心里乱糟糟的，将猴头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一遍，心说****的你拉完****让我给你擦狗屁股，真是混账东西。丁老头踱着方步迈进来，装模做样的一本正经，被我瞪了一眼后，还冲我挤眉弄眼的。
“我这就下班了，这就和你去找他。”我觉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么道。然后我看着丁老头加重了“他”的分量，“我就不信他能跑到了天上，就算他钻到老鼠窝里，我也给你把他扒出来。”
“谢谢你了。”严丽萍感激地瞅了我一眼，小声说。
我带着她扬长而去，丁老头大失所望。
我自然没有真的带她去找猴头，别说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就算知道也不能啊。兄弟嘛，骂归骂，屁股还是要擦的，因为不定什么时候就轮到我了，这也是“哥们”的价值所在。我假意的打了几个并不存在的电话，当着严丽萍的面耍了一番花枪，然后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抱歉地告诉她说：“找不到。”
严丽萍已经不哭了，我想她是死心了。看看天色不早，我提出来送她回去。她摇了摇头，呆呆地坐在路边上不语。我不好扔下她不管，也实在是担心这痴情的小姑娘一时想不开干了傻事，也可能我还是心太软，我不停地劝她，讲了无数的大道理，我说人不是为了另一个人活着的，人活着应该拿得起放得下，凡事要想开了，我又说猴头这样的人不找也罢，死了活该，没有人可怜他，到处都有比他强一百倍的男人，你要是有心我给你介绍几个你看好不好？总之我讲的口干舌燥，追女孩子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费力过。
一直到天黑，她才站了起来，默默地看着我，说：“我饿了。”
我很高兴她还知道饿了，这说明她已经完全度过了危险期，我不禁对自己的口才大加赞赏，心说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自己还有这本事呢，了不起，猴头要是知道了一定会佩服的屁股朝天的。我暗自得意，也就不在乎一顿饭钱了，于是大方地说：“好，我请你吃饭，想吃点儿什么？”
“什么都行。”她说。
我带她到我经常去的快活林快餐店吃饭，这家店的菜做的挺地道，价格不贵，服务上乘，就是这名字取得有点儿不伦不类，听起来到像个夜总会的名字，可是我就是喜欢它这不伦不类的地方。她无所谓吃什么，我点了两个简单的小菜，要了一盘牛肉馅儿的饺子。她却对送菜的服务员要啤酒，“来两瓶啤酒。”说着，无视我的存在。
她不住地喝酒，活像跟酒有仇，却不吃菜。我知道这是正常的失恋表现，没太在意，心说只要别喝吐了，要不还得我帮忙料理。她跟我碰杯，我留了个心眼，喝一小半，她干了。酒过三巡，她的话多起来，向我诉说自己的苦命，骂猴头的混蛋，说自己真可怜，遇上了这么一个不是东西的东西，猴头太可恶，搞大了她的肚子就藏了起来不管了。
我从她颠三倒四的话语里弄清楚了事情的大概。原来上个礼拜，严丽萍感觉身体不适，还以为吃坏了东西，就去校医院检查，医生突然问了她一个奇怪的问题，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当时就觉察出了不对头，红着脸说没有，但医生显然是不太相信，就追问她是哪个系的叫什么名字，却并不告诉她是什么病，也没有开药。严丽萍惶惶张张地跑出来，赶紧又到校外的一家医院复查了一次，结果正如她猜测：她怀孕了。她马上联系猴头，却怎么也找不到，一直找了一个礼拜，实在走投无路，加上惊吓过度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想起了我。
我一边听她说，一边暗自慨叹，心说这傻里傻气的小姑娘也怪可怜，好好地一个处女就这么给毁了，又想，猴头啊猴头，你罪孽深重啊！
正当我想再劝劝她时，我的手机不识时务地响了，“叮呤呤”地宛如催命，我一瞅却是冷芝打来的，就仿佛手机上立刻长出了冷芝的白眼，吓得我差点儿将手机扔了，奶奶的不早不晚，准没有什么好事。
其时，我跟冷芝的关系懒懒洋洋的好比一条病入膏肓的鱼，想往深处游吧，总觉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挡着，致使力不从心；想要浮出水面来换气，还真有那么点儿不甘心，都已经往里扎了半天了，费力不说也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唉，就这么半死不活地呆着吧！
我接通电话，立刻听到了冷芝活像要吞了我的声音：“你在哪儿！？”
“在外面吃饭。”我还不敢得罪她，这么说，同时柔声问她，“你呢，亲爱的，吃饭了吗？”
“在什么地方？和谁吃饭？”她不回答，语气越发严厉了。
我怀疑她知道些什么，又不敢肯定，因为她说话一向很冲，我怀着侥幸的心理答道：“在快活林，跟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普通朋友。”
“男的女的？”
我觉着我活像个嫌疑犯，被警察抓住了小辫子正接受盘查，我确定了她一定知道我的所在，否则也不会这么主动的突然打过电话来。我向四周看，说不定她也许正躲在暗处观察我呢。我没有看见她，却看见严丽萍正好奇地盯着我，我有点儿不好意思，站起来走到外面。就听电话里冷芝又追问：“说，男的女的？”
“你不是知道吗，还问？”
“我怎么知道，快说。”
“我说出来你会相信吗？”
“我信，你说。”
“男的。”
“放屁！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了？”我很惊奇地问，“奇怪，你什么时候看见了？我怎么没有看见你？”
“说实话，男的女的？”她不答，兀自追问。
我想，她可能是听到什么风声了，不像是亲眼看见。又想，这是谁呀，这么没有同情心的乱做间谍，难道是丁老头那老不死的？我索性不再理会，“你不是都看见了嘛。”
她在电话里沉默了两秒，恨恨地说道：“我就是要让你亲口说出来，实话！”
“好，我说，”我气愤地抬高了声调，她也确实不像话，我道：“你不就是希望是个女的吗？就是个女的，又漂亮又温柔又可爱又不会乱吃醋加上胸******圆还没有找到主，怎么样？”
我说完这一通胡话，感觉呼吸到森林里的绿色健康空气一样心旷神怡，浑身轻松，简直爽透了。冷芝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气的半天没搭上腔，我只听见手机里一阵纷乱的高跟鞋乱踩地板声，想必她在大翻白眼了。
“好，算你狠。”等了会儿，冷芝才冷冷地道，然后立刻将电话挂了。
我满心无味地回到桌旁，竟然发现严丽萍在瞅着我乐，这个好气。我心想你自己的事都应付不来还有心笑话我了，又觉着这女人真是不可思议，直接就是不可理喻、狗屁不通嘛。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严丽萍忍住笑问我。
“没有。”我回答。
“真对不住你。”
“没关系，我们不是朋友嘛。”我这么随意地回答。
“你肯当我是朋友？”我的回答竟然让她很高兴。她笑着，侧脸相问。
“当然，”我又画蛇添足地说，“只要你愿意！”
“我当然求之不得。”
我忽然觉得她的笑很不寻常，富有心机，想这姑娘可能要利用我，妈妈的，不会是让我当她未出世的小猴崽子的便宜爸爸吧，不禁斜眼看她。她却被我看得红了脸，娇羞地说：“我没有别得意思的。”
她这娇羞弄的我心头一动，产生了莫可名状的邪恶念头，一时间忘了这可是朋友的女友，竟然觉着这未婚妈妈未尝不是可爱的了。
“别，那多遗憾！”我流氓道。
“遗憾？遗憾什么？”她显然是没有听明白，天真地很。
“你说呢？”我觑了她一眼，更像个流氓了。
她也就明白了似的，更加娇羞的笑，脸也越发红，许是也有酒精的作用，总之看起来妩媚极了。这小妞，除了屁股小点儿，别得地方都还算不赖，我想着再见猴头时跟他说。
“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我送她回到学校的时候，她问。
“行，说吧，上刀山砍柴还是下油锅捕鱼？”
“你真有意思。”她“咯咯”笑道，看到她开心我也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没有那么严重。”她笑完接着道，“就是想让你帮忙……”
她突然很不好意思似的，低头踢着脚底下一块小石头。黑暗中，我看不到她是不是红了脸。我猜到了她的意思，但我想让她亲口说出来，想必那会很有趣。
“什么，说呀？我问，凑近她的脸。
她不说。
“你看你，不拿我当朋友看了不是？”我又鼓励她。
“不是，不是。”她有点儿着急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到是说呀？”
“我是想……”她又去踢石头了。
“咳，真是麻烦，不说我走了啊！”我作势欲走。
她连忙拉着我，扭扭捏捏宛若蚊子哼哼地道：“我想，我想把它打掉。”
我心中好笑，想这妞，事儿都做了，竟然还假纯情，“你不想等猴头回来再说？”
“我等不急，我怕。”
我听到她好像又要哭了，赶紧搂过她，轻轻拍着她的头，乘机将她软软的胸脯贴在怀里，“莫怕，莫怕，有我呢，星期天我陪你去，好不好？”
她点了点头，却还在我怀里赖着不走。
“回去吧，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推开她。
她走了几步，欲言又止。我朝她摆摆手，目送她穿过马路，走进对面的学校大门。
